第32章 我想請你當我的琴師(三)
第二天,我睡到巳時末才爬起來,吃了些點心,喝了碗皮蛋粥,又在客棧磨蹭了好一陣。興許是我這幾天老早出晚歸的,所以阿旺對我遲遲的逗留感到差異,一臉不放心地問我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我當然知道是什么時辰了,不過,要想魚兒上鉤,就得有足夠的耐心來等。 阿旺第遍催我的時候,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活動活動筋骨,才悠閑地朝霸王別姬走去。 遠遠的,我就看到媚娘一臉焦急地向外張望。我昨晚跟她說,我今天要睡到自然醒,誰來了都不許打擾我,否則就是天王老,我就也要把他蒸炸悶煮十八遍,媚娘心里早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吧。 “老板” 不等媚娘說完,我笑瞇瞇地打斷她,問:“杜先生來了?” 她愣了一,立刻反應過來,拿著手帕指向我,一臉的咬牙切齒:“你早知道了!老板,你又耍我!想我這么閉月羞花的美女,才在你手干了兩個多月,就被摧殘成這般憔悴的模樣!你看我的臉,大家都說我膚色不如從前” 媚娘說著就貼過來,指著自己的臉非要我看個究竟,我好笑地推開她,說:“是!是!是!委屈我的美女大掌柜了,次給你去芙蓉香訂購幾盒上等的胭脂可好?” “真得?”媚娘的臉立刻陰轉晴,笑得一臉jian詐。 “杜先生來了多久了?”我問。 媚娘這才收起嬉笑的表情,認真地說:“他都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我就安排他在‘音’字間,還給他泡了那只貓咪愛喝的龍井。”我瞥了媚娘一眼,還真是大方,不但給這杜成開了間高級會員才能有的雅間,還泡了錦黎那五兩的龍井。 媚娘被我盯得表情訕訕,她連忙解釋:“我可不是有什么私心啊!好不容易能見到杜成,而且人家還親自拜訪,我這個大掌柜自然不能怠慢!萬一人家一生氣又走了,媚娘豈不是愧對老板你!” 我笑笑,回道:“媚娘,老板還是那句話,你真是老板我肚里的蛔蟲!其實,我老早就打算把‘音’字間送給杜先生了。” 媚娘再次愣住,旋即又是那個咬牙切齒的表情,指著發抖的手指,幽怨地說道:“老板,你又耍我!” 推開“音”字間,一抹青色的高瘦身影,正背對著我,用巧的銀棒在桌前那些高低不一的瓷瓶上敲打,察覺到我的到來,他突然停手中的動作,轉過來看向我。 就像媚娘說的,這是個俊逸的男,可惜,臉色過于滄桑,眉目間總是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 我指了指桌上的瓷瓶,笑著說:“你看,音樂是個多美妙的東西,就算是幾個普通的瓷瓶,如果裝入深淺不同的清水,也能演奏出一曲動人的旋律。” 杜成并不說話,只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扣在桌面。 我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蕭瑟的秋風吹來,窗前那兩串紫色的風鈴變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杜成的眼睛也在那一瞬亮了一,不枉費我花了這么大的精力制作出這兩串風鈴。 我繼續朝左邊移動,桌上有很多名貴的上等樂器,用各色雅致的高臺虔誠地擺放著,橫笛,豎笛,琴,琵琶.基本上市面上有的樂器,這都有。雖然花了大價錢,不過,這些樂器在我看來,除了裝飾,基本沒有什么價值,我雖然喜歡聽音樂,但卻沒多大興趣研究樂曲。 我想在杜成眼中,這些樂器應該也沒大的價值吧,他那樣的琴師,有他認可的引以為傲的琴。 我繼續向前移動,摸了摸那光滑晶亮白光的墻體,我說:“杜先生知道這間房為什么叫‘音’嗎?” 自然沒有人回答我,我也沒指望他回答,我只要讓他聽到我這句話就好了。我放手,對著墻壁緩緩吹起口哨,吹得是過亞彌乃的《幻化成風》,是一歡快的曲,我當然不是突然發神經要班門弄斧,我是想讓杜成欣賞我的杰作——回音壁。 沒錯,我刻意保持這個雅間墻壁的光滑堅硬,甚至不在白色墻體上掛擱任何裝飾物,這樣空蕩光滑的墻壁就變成聲波的最好反射體,在加上墻體上特意設計的弧,有了精確的圓周曲率,聲波可沿墻體連續反射,站在壁前輕輕哼唱,和聲隨之而起,深沉婉轉,娓娓動聽,哼至**,則回聲四起,洪亮粗獷,縈繞耳畔,蕩人心懷。 我轉頭看向杜成,他眼睛的中的光芒似乎又亮了一點,但還是沉默著不肯開口。還真是個悶sao男,我心中暗暗嘆息,那就使出最后一招吧。 我用腳尖點了點腳的木板,滿意地聽到空靈的咚咚聲。這地板我也是了大功夫的,基本上是重新翻修了,墊后,削薄,鏤空,先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空氣槽,在用不同材質的木板覆蓋,這樣,這看似五顏六色的地板,實際上就相當于一個用腳彈奏的鋼琴。 我試著跳來跳去踩了幾塊地板,試圖能踩出那簡單愉悅的《歡樂頌》,可惜,終究在演奏上沒有什么天賦,只能大概聽出個輪廓,離原曲差得遠了。 我有些自嘲地笑笑,抬頭時,正好對上杜成探究的眼光,我就順勢說道:“讓杜先生見怪了,我在彈奏方面,果然很慘不忍睹呀!” 杜成收回好奇的眼神,淡淡地說:“其實,左邊那塊木板你再稍微用點力,效果會更好。” “這樣啊!”我應聲,又試了試,聲音聽起來果然連貫多了,不接再次佩服杜成,他只是聽了一遍我不成調的曲,就能找到紕漏之處,果然是個千古難遇的奇才! 蹦蹦跳跳了幾,感覺口有點渴了,我順手拿起桌上口琴形狀的瓷杯,給自己倒了杯水喝。這內的擺設基本都是按照各種樂器的形狀打造出來的,即使沒有回音壁和腳的“鋼琴”,也是間很特別的雅間。 “那是什么?”杜成對于我好不講究的喝水行為倒是沒什么不滿或異議,他突然指著東南角的鼓面和銅鈸問道。 我的眼神飄過那套黑色的物體,心中突然有些恍惚,我低低地說:“那是架鼓。” 阿明很喜歡架鼓,他初中年的暑假都在餐館端盤掙錢,用攢的錢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架鼓。阿明說他喜歡這種盡情打擊的感覺,這樣他就會覺得心里很暢快,人生似乎也如架鼓發出的節奏一般,充滿活力。 我拿起鼓架上的鼓棒,在正方側立的大鼓上敲了,我說:“這是低音大鼓。”又在大鼓上方的兩個中鼓上敲了敲,我說:“這是桶鼓。”我把腳擱在面的踩镲上,腳掌配合著腳跟靈活地動了動,“這是踩镲,很有節奏感吧。” 我指指一旁的軍鼓說:“這是小鼓,音響穿透力強,上能用不同硬的鼓槌來改變音色,而且是雙面膜樂器,音質比低音鼓高很多。” “不過,其實我最喜歡敲這兩片銅鈸。” 說著,我在兩個吊镲上狠狠敲了幾,尖銳刺耳的金屬鳴叫生傳出,我看到杜成的眉頭皺了皺,猛然發現,我的行為有些偏離我此次的目的了。 我停手,調侃道:“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讓杜先生莫要見笑了。我不會使這架鼓,如果有一天,那個會的人回來了,我一定讓他給先生表演一次。” 杜成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似在沉思什么,半晌,他才開口問道:“我不明白,你對音樂的了解遠高于我,你千方計地引我來是為什么?” 原來早就被人家識破了,我笑笑,并不覺得尷尬,既然話都說開了,那就直入主題吧。我說:“因為,我想請你當我的琴師。很多曲,我會哼唱,但我彈奏不出來。我想你把我哼出的歌曲,變為能彈奏的樂譜。” 看杜成依舊皺著眉似在思考,我補充道:“我并不是要你離開醉生夢死,只是希望你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彈奏而已,我欣賞樂曲給人帶來的美好,我相信你也一定很樂意將樂曲中的感情傳遞給聽曲的人。在我這,你可以放心地彈奏,不用把自己封閉在那一方簾之中,也不必擔心坐底聽曲的是一群留著口水的色狼。” 似是被我那句“留著口水的色狼”逗樂了,杜成淡淡地抿了嘴唇,不是很明顯地笑了笑。我在想,偉大的藝術家是不是都這么多愁善感呢,連笑起來都有種淺淺的憂傷。如果媚娘這個花癡在這,沒準已經被電呆了好幾次。 “把曲調哼唱出來吧。” 我愣了一,在確定杜成是對我說話后,連忙將印象中《梁祝》的曲調哼唱出來。杜成靜靜地聽了一陣,直接去窗邊的桌上取了那把瑤琴,隨手撥拉了兩,就熟練地彈奏起來。 我側耳一聽,真得是相差無幾,我不得不說,我真得有點佩服這個杜成了。 “如何?有走音的地方你盡管提出來。”一曲終了,杜成抬頭詢問我。 我搖搖頭,感慨道:“沒有,簡直就是原作!杜先生,我真心敬佩你,真可惜我沒那資質,要不,我一定要當你的入室弟!” 我后一句話是開玩笑的,但杜成卻當了真,直接說道:“資質雖說很重要,但也不是必須的。說起來,我還真沒收過徒弟,不如,你就當我的徒弟吧。” 這次我是真得呆愣了,我對古琴并無大興趣,真要我,我未必有那個興趣和耐心。但看杜成一本正經的神色,我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趕緊收起吃驚的表情,甜甜地喊了聲:“師父!” 杜成滿意地點點頭,又向我詢問了《梁祝》背后那段凄美的故事,聽說我要演話劇,他還主動提議來排練,以便調整音樂節奏和速。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臨走前又說,以后隔天就會來酒樓教我練琴,讓我著實心驚了一把。因為他要求我每天早上卯時刻就得到,早上六點半,酒樓的伙計也才剛剛來呀!如果不是杜成那張刻板正經的表情,我會以為他是因為,我讓他白白等了兩個時辰而刻意報復。 不過萬幸,棘手的事終于都解決了,接來的那場表演一定會讓世人大吃一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