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我:“開始的時候,男孩跟家人說過,但是沒人當(dāng)回事兒,覺得他在胡鬧。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男孩經(jīng)常一個人在房間里自言自語,他們就問他到底在跟誰說話。男孩說,衣柜里那個女人有時候會跑出來跟他聊天,并且勸他,‘活著很沒意思,上吊自殺吧……’”這時,我留意到搭檔的表情已經(jīng)從平常的散漫轉(zhuǎn)為專注,于是停下話頭問他:“怎么?” 搭檔:“嗯?什么?我在聽啊,繼續(xù)說,然后呢?” 我:“然后這家人被嚇壞了,找和尚、道士什么的作法,家里還貼符,甚至還為此搬過兩次家,換了所有家具,但是沒用,那個衣柜里的女鬼還是跟著他——如果沒有衣柜,就轉(zhuǎn)為床下,或者房間的某個角落。依舊會說些什么,并且勸男孩上吊自殺。就是這么個事兒。” 搭檔點了點頭:“真有意思,一個索命害人的吊死鬼找替身……現(xiàn)在還是那樣嗎?” 我:“對,還是這樣。” 搭檔靠回到沙發(fā)背上,用食指在下唇上來回劃動著:“傳說自殺的人,靈魂是無法安息的……” 我:“嗯,我也聽說過這個說法,所以我剛才問你信不信鬼的存在。” 搭檔:“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兒?那個男孩現(xiàn)在多大了?” 我:“大約3年前,那孩子現(xiàn)在16歲。因為經(jīng)常自言自語,并且行為怪異,現(xiàn)在輟學(xué)在家。” 搭檔:“哦……這樣啊……可以肯定他父母都快急瘋了。那現(xiàn)在他們住在哪兒?” 我說了一個地名,那是離這里不遠的另一個城市。 搭檔沉吟了一下:“不遠嘛……要不,我們?nèi)タ纯窗桑俊?/br> 我嚇一跳:“哎!怎么個情況?” 搭檔:“我感興趣啊,有可能我會有辦法。” “這個事兒……”我疑惑地看了搭檔一眼,“超出了我們的領(lǐng)域了吧?” 搭檔瞇著眼想了一下:“不,這的確在我們所精通的領(lǐng)域中。” 大約一周后,我們溝通好一些所需條件,驅(qū)車去了那個男孩所在的那個城市。 在路上的時候,我看到搭檔臉色有些陰郁,并且顯得悶悶不樂。我問他是不是后悔了,他點了點頭。 我:“你感覺沒什么把握?” 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好一陣兒才緩緩地說道:“這趟酬勞有點兒低。” 接下來是我嘆氣。 由于拉著厚厚的窗簾,房間顯得很陰暗。少年此時正靠著床坐在地板上。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木訥與偏執(zhí),看上去是個身材消瘦、面容蒼白的少年。 搭檔拒絕了他父親遞過來的椅子,在離少年幾步遠的地方慢慢蹲下身,也盤著腿坐到了地板上。 我也跟著坐了下去。 少年的父親退了出去,并且關(guān)上門。 現(xiàn)在房間里只有我們3個人。 當(dāng)眼睛適應(yīng)黑暗后,我發(fā)現(xiàn)少年此時正在用警惕和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搭檔保持著沉默,看背影似乎是在發(fā)呆。 “你們……不像來作法的。”先開口的不是我們。 搭檔:“嗯,不是那行。” 少年:“那你們是干嗎的?” 搭檔:“我是心理分析師,我身后那位是催眠師。” 少年顯得有些意外:“有這種職業(yè)嗎?” 搭檔點點頭。 少年:“你們不是記者?” 搭檔:“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有過從事新聞行業(yè)的打算,后來放棄了。” 少年:“為什么?” 搭檔:“我不喜歡站在中立的角度看事情,而喜歡站在對方的角度看事情。” 少年似乎沒理解這句話:“中立的角度?對方的角度?有什么區(qū)別嗎?” 搭檔:“有,一個是足球裁判,一個是某方球迷。” 少年:“哦……你們來干嗎?” 搭檔:“聽說,你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朋友。” 少年點點頭。 搭檔:“她現(xiàn)在在衣柜里嗎?” 他抬起手臂指向衣柜:“她就在那里。” 搭檔:“我們現(xiàn)在打開衣柜也看不到,對吧?” 少年依舊沒吭聲,只是點點頭,看上去他似乎一直在觀察我們。 搭檔:“她長什么樣子?” 少年想了想:“她有一頭黑色長發(fā),很瘦,穿著白色的長裙,臉色也很白。昨天你們不是來過嗎?我爸我媽不是都告訴過你們嗎?” 搭檔:“你自己說出來比較有趣。我能打開衣柜看看嗎?”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會兒搭檔,遲疑著點了點頭。 搭檔緩緩地起身,走到衣柜前,慢慢拉開衣柜。 由于房間里比較昏暗,此時我腦子里全是恐怖片中高潮部分的畫面。 適應(yīng)了一會兒之后,我看到打開的衣柜里滿滿地堆著各種書籍,沒有一件衣服。 搭檔扶著衣柜門,歪著頭仔細看了一會兒:“看樣子她在這里比較擠啊。” 少年輕笑了一下:“她不需要我們所說的空間。她從衣柜中出現(xiàn),也消失在衣柜里。” 搭檔:“現(xiàn)在她在嗎?” 少年:“在,正在看你。” 搭檔:“盯著我看?” 少年:“盯著你看。” 搭檔:“她經(jīng)常跟你說話嗎?” 少年:“嗯,她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總能安慰我。” 搭檔:“還有嗎?” 少年:“她勸我:‘上吊吧,活著真的很沒意思。’” 搭檔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隨手抄起一本書翻了翻:“《天邊的骷髏旗》?寫海盜的?” 少年:“不是。” 搭檔:“那是寫什么的?” 少年:“寫傭兵的。” 搭檔:“為了錢賣命那種?” 少年:“為了錢出賣殺人技巧的那種。” 搭檔:“而且還是合法的。” 少年:“對。”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檔,“現(xiàn)在能說你們到底來干嗎了嗎?” 搭檔把書放回衣柜,然后關(guān)上柜門,坐回到離少年幾步遠的斜對面:“我們主要是來看你。” 少年:“給我作心理分析?” 搭檔:“嗯,有這個打算。” 少年不羈地笑了笑:“你們真有本事。” 搭檔保持著平靜:“為什么這么說?” 少年:“你們是不是認為我有自閉癥,或者因為父母吵架打算離婚,就導(dǎo)致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獲得他們的關(guān)注,最后久而久之成了精神分裂,對吧?”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因為昨天晚上在賓館的時候我們還在聊這個問題,只不過這些話是我說的,而不是搭檔說的。 搭檔:“你當(dāng)然不是自閉癥,自閉癥的人嘴不會這么厲害。” 少年懶散地把頭靠在床墊上:“讓我來說明一下整個過程吧?當(dāng)你們聽說我的事兒之后,就跑來這里,故作鎮(zhèn)定地想跟我慢慢聊聊,然后再花上一段時間讓我敞開心扉,最終我抱著你們之間的一個痛哭流涕,說出你們想要的所謂真相,這樣你們就可以從我爸媽那里收費并且坦然接受他們的感恩,然后心滿意足地走了。如果你們虛榮,可能還會在某天吹噓整個經(jīng)過……是這樣吧?如果是我來說這個故事,我一定用講鬼故事的方式作為開頭,這樣才能吸引人,幾度峰回路轉(zhuǎn)之后,漸漸披露真相。對不對?” 搭檔保持著平靜:“你漏了一點。” 少年:“什么?” 搭檔:“按照你的思路,我還會告訴你:‘我是來幫助你的。’” 少年笑了:“對,這個細節(jié)我忘了。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好了。” 搭檔:“說說看。” 少年:“我們按照這個方式演下去,然后你們拿到你們要的錢,我假裝好一陣兒。” 搭檔:“那你能得到什么呢?” 少年:“你們就此滾蛋,別再煩我,怎么樣?” 搭檔歪著頭想了想:“那我也有一個建議。” 少年:“比我的更有趣么?” 搭檔:“當(dāng)然。” 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把眼睛瞟向天花板,并學(xué)著搭檔的口吻:“說說看。” “是這樣的……”說著,搭檔半蹲在地板上,前傾著身體,“不如……”話未說完,他猛地一把卡住少年的脖子,俯在他耳邊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兇惡語氣壓低聲音說道,“別為自己那點兒小聰明洋洋得意了,你編了個低劣的鬼故事玩兒了這么久,只能證明你很幼稚。我明天還會來,如果你像個小女孩那樣扭扭捏捏,那到頭來只能證明你只是縮在父母翅膀下的小鳥罷了。記住,嘴巴放干凈點兒,別再惹我。”說完,他慢慢松開雙手,站起身,看了少年一會兒,然后回頭示意我準(zhǔn)備走。 此時,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個狂暴的惡棍。 反應(yīng)幾秒鐘后,我才連忙站起身。 出房間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少年顯然被嚇壞了,摸著脖子目瞪口呆地望著搭檔的背影。 當(dāng)車開到路上的時候,搭檔解開領(lǐng)口松了口氣。 我:“你……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