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我:“這個我也注意到了,會不會是記憶中的某些特定點被什么掩蓋了?” 搭檔:“理論上來說不可能,因為在清醒狀態(tài)下能夠有清晰記憶的事情,在催眠狀態(tài)下應(yīng)該更清晰才對,應(yīng)該不會在催眠中反而模糊,這講不通。” 我:“對了,我想起個事兒:她跟你描述‘大眼睛’的時候說有點兒像是貓頭鷹,而通過催眠她說看不清‘大眼睛’,只能看到半身,這其實很合理。” 搭檔:“嗯?說說看。” 我:“大眼睛,加上只能看到上半身,是不是有點兒像是個貓頭鷹蹲在樹枝上的樣子?” 搭檔想了一下后,點了點頭:“嗯,的確是……有道理。這么說來就是:大眼睛半身人這個模糊的形象,在她記憶中轉(zhuǎn)換為一個清晰的印象——貓頭鷹。她的記憶把破碎的印象完整化了。” 我:“對吧?” 搭檔:“嗯,你是對的……但我不明白的是,‘大眼睛’到底有沒有離她很近?她描述的時候說‘大眼睛’離自己很近,并且盯著她看。但是,她通過催眠描述的卻直接跳到咱們說的那個快速交替反應(yīng),中間缺失了大量環(huán)節(jié)——‘大眼睛’并沒湊近她看,她也沒有清醒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恐懼感。這很奇怪,你不覺得嗎?” 我:“嗯,缺失的還不是一星半點兒。” 搭檔緊皺著眉:“我覺得……也許那就是關(guān)鍵。” 我:“會不會是她真的被性侵了?例如被人下藥一類的?” 搭檔:“這個我也想過。聽描述似乎她是單身狀態(tài),沒提到有丈夫或者男友……雖然有可能是你說的那種情況,但我覺得概率非常小。你看,她絲毫沒提過性侵痕跡和感受,對吧?假如真的有性侵的話,按理說應(yīng)該會有各種跡象的。既然她沒懷疑過,就證明沒有什么痕跡,也就是說性侵的可能性可以忽略掉。” 我:“嗯……是這樣。” 搭檔:“我整個敘述一遍對比后的結(jié)論,這樣我們就能確定哪些描述的可信度高。” 我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搭檔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在屋里來回溜達(dá)著:“首先,她半夜起來了,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但是被某個聲音叫起來的這一點有待證實。至于籠罩她的光和俯視是無法確定的,‘大眼睛’同樣也是無法確定的……” 我:“等等!‘大眼睛’為什么沒法兒確定?我覺得她在描述和催眠的時候都提到了,所以‘大眼睛’應(yīng)該是客觀存在的吧?” 搭檔停下腳步:“我不這么認(rèn)為,她對‘大眼睛’的描述雖然看上去很清晰,但實際上極為模糊,既沒說清楚‘大眼睛’的樣子,也沒說清楚‘大眼睛’對她做了些什么,甚至無法肯定‘大眼睛’是否同她有過近距離接觸,所以我認(rèn)為‘大眼睛’只是概念性存在,不能確定。” 我:“概念性存在……你的意思是:‘大眼睛’實際上很可能只是來自于她的某種錯位記憶,而不是事發(fā)當(dāng)晚?” 搭檔:“對,‘大眼睛’應(yīng)該是她曾經(jīng)的記憶整合形象。” 我:“呃……這點……我沒那么肯定。但是你說得有道理,還有嗎?” 搭檔:“還有就是重點了——就是她跳過去的部分。在和我交談的時候,她提到有聲音,但只強調(diào)說那是不好的聲音,并沒說明到底是什么。而在催眠狀態(tài)中,她的掙扎和呻吟……她指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聲音。” 我:“嗯,難以啟齒的。我猜,她在描述的時候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呻吟。” 搭檔:“正是這樣。所以,最初她并沒有就這個問題說下去,而跳到了‘大眼睛’對她的凝視。可是,這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她在催眠狀態(tài)下居然壓根兒沒提過,而是直接跳到了她最后的反應(yīng)去了。所以我認(rèn)為:在她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種反應(yīng),才是重點。” 我:“為什么我覺得搞清楚‘大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搭檔皺著眉頭:“你說得也許對,但是我直覺‘大眼睛’似乎沒那么重要……給我一晚上,我明天告訴你為什么。”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你讓她明天什么時候來?” 搭檔:“下午。” 我:“如果明天你還不能確定的話,要不要通知她后延?” 搭檔瞇著眼想了一會兒:“我有90%的把握明天就能告訴你。” 第二天。 搭檔進門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快中午了。我留意到他雙眼布滿血絲,但看上去卻是很興奮的樣子。我猜,他喝了不少咖啡。 我:“熬夜了?” 搭檔扔下外套,伸了個懶腰:“凌晨才睡,不過,我知道她的問題了……你想知道么?”說著,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理出頭緒了:“這個問句模式,還有表情……不會又讓我請吃午飯吧?” 他無恥地笑了:“說對了。” 我:“先說吧。” 搭檔邊把脖子弄得咔嚓咔嚓響,邊抄起水杯:“其實不算太復(fù)雜,只是因為信息太少,所以兜了不少圈子。但相比之下,讓我最頭疼的是怎么解決她這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你是說你連解決方法都想好了?” 搭檔端著杯子點點頭,咧開嘴笑了。 我:“要是你錯了呢?豈不是白想了?” 搭檔:“你先聽聽看吧。”說著,他開始在屋里慢慢溜達(dá)著,“通過昨天的接觸和催眠,我們知道了幾件事,對吧?她夜里起來過,但是說不清是做夢還是清醒,我認(rèn)為那應(yīng)該是她在夢游。” 我:“嗯……這個我昨天晚上也想到了,但夢游的人是意識不到自己夢游的。” 搭檔:“對啊,當(dāng)然意識不到,我也沒說她記得自己夢游啊,她記住的是自己的夢境。” 我:“明白,繼續(xù)。” 搭檔:“首先,她是在夢游,但那只是普通的夢游,并非什么第三類接觸。我們都知道,夢游大多會在孩子身上發(fā)生,在成人中并不常見,而她之所以夢游,是因為……” 我:“壓力。” 搭檔:“‘叮咚’!就是這個。” 我:“你說她壓力大?” 搭檔:“是的。” 我:“能解釋一下嗎?” 搭檔:“她的穿戴顯示她的收入應(yīng)該相當(dāng)不俗。而且她長相挺漂亮的,你不覺得嗎?昨天聽她的描述,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她已婚或者有固定的男友。高薪、單身、30多歲,除了工作之外,想必她的年齡也是壓力之一。” 我:“你指婚姻?” 搭檔:“嗯,是的。也許對男人來說婚姻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對女人來說,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說,她的部分壓力也來源于此。雖然昨天我跟她聊了沒多久,但是能看出來她是一個自我約束力很強的人。通過她眼神的鎮(zhèn)定、自信,以及措辭的嚴(yán)謹(jǐn)性等就能認(rèn)識到這一點。但是我們都很清楚,越是這樣的人,內(nèi)心深處所壓抑的東西越具有爆發(fā)性。所以說壓力,加上她的性格,導(dǎo)致了我們所看到的。” 我點點頭:“你是指她的釋放方式是夢游。” 搭檔:“不,不僅僅是夢游。”他放下水杯,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昨天我就說了,在她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種反應(yīng),才是重點。” 他說得我一頭霧水,所以我沒吭聲,只是看著他。 搭檔:“她的夢游本身只是釋放壓力的途徑,而夢游狀態(tài)下所做的行為才是釋放,至于她夢游都做了些什么……看她那種讓人驚異的快速交替反應(yīng)就知道了。” 我:“你不是想說她在……” 搭檔:“我想說的就是那個,她在手yin。” 我:“呃……這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了……” 搭檔抱著雙臂靠在桌子上:“實際上,以夢游的方式來手yin已經(jīng)不能釋放她所壓制的那些情緒了,所以她的表現(xiàn)更極端——關(guān)鍵點就是那個我曾經(jīng)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眼睛’。” 我:“你就不能痛快兒說完么?” 搭檔笑了:“昨天我說過,我認(rèn)為‘大眼睛’只是一個概念性存在罷了。而當(dāng)我夜里反復(fù)看了幾遍她的錄像后確定了這點——‘大眼睛’的確來自她的記憶——應(yīng)該是有人窺探過她所住的地方,例如對面樓上的?使用的工具就是望遠(yuǎn)鏡。那就是‘大眼睛’的原型。” 我:“很大的眼睛……只能看到半身……有可能。” 搭檔:“雖然她很討厭那種窺探的行為,但是那個窺探本身又給了她一個釋放所需的元素:被人偷窺。至此,必要的元素都齊了,串起來就是:她的自我克制、自我施壓已經(jīng)到了某種極致,必須通過扭曲的方式才能釋放出來——夢游——手yin——給偷窺者看。” 我愣了好一陣兒才徹底理解他的思路:“她有露陰癖?” 搭檔:“不不,她不是真正的露陰癖,她所暴露的對象只是她根據(jù)記憶假想出來的。實際上,她并沒把自己手yin的過程展示給任何人看,她的自我克制和自我約束也不允許她這么做。” 我深吸了口氣:“看上去……我很難想象她會這么做,至少……好吧,我不大能接受一個那么端莊的女人會這么做。” 搭檔:“你對此不接受很正常,因為實際上她的確不是放蕩或者變態(tài)的女人,她所做的這一切連她自己都不接受——即使在夢里。因此,她通過一種免責(zé)的方式來表現(xiàn):外星人控制了自己的行為和意識,并且是在外星人的監(jiān)視下進行的。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接受——記得她情緒的快速交替嗎?一面享受,一面抗拒,那也源于她的自我掙扎。” 我:“按照這個說法,‘大眼睛’其實是具有雙重性質(zhì)的,既是釋放元素之一,也是免責(zé)元素之一。” 搭檔:“正是這樣。” 我:“那她的反抗會不會僅僅是一種作態(tài)?我們都知道有些女人偶爾會有被強jian性幻想。” 搭檔:“這我知道,但是我能肯定她絕對不會有被強jian性幻想,她所做出的抵抗也不是作態(tài),而是真實的。因為當(dāng)催眠結(jié)束后,她的生理反應(yīng)是嘔吐。” 我:“嗯……可是,我不明白她為什么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壓力?” 搭檔:“這要看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因素所造成的什么壓力了。沒有一件人為的事情是簡單的,沒有一個成因的動機是單純的。根據(jù)目前所知道的,我沒辦法推測出她面臨了什么樣的壓力,這個只能問她本人了。不過,根據(jù)她的描述,我還是能推測出一些的。否則,我不可能有解決的辦法。” 我:“我正要問你這個呢,在這之前,先說你根據(jù)對她的觀察所作的推斷吧。” 搭檔:“還是等跟她再談一次之后吧,肯定會有修正的。” 我:“你昨天告訴她幾點來?” 搭檔:“下午1點,她肯定會準(zhǔn)時的。” 她果然準(zhǔn)時赴約,看上去她似乎和搭檔一樣,也沒睡好——臉上那精致的淡妝下透出一絲疲憊。 搭檔:“沒睡好?不是又發(fā)生那種情況了吧?” 她做出個微笑的表情:“沒,只是睡得不踏實。我們繼續(xù)吧?還要催眠嗎?” 搭檔:“先等等,我想多了解一點兒其他的情況,否則就直接去催眠室而不會來書房了。” “嗯。”她點點頭。 搭檔:“可能有些問題屬于私人問題,我可以保證我們談話的內(nèi)容不會……” 她平靜地打斷他:“這些就不用說了,你的職業(yè)需要你問一些有關(guān)隱私的問題,我能理解,你問吧。” 搭檔笑了笑:“很好,呃,那么,請問你是單身嗎?” 她:“是的。” 搭檔:“是未婚還是離異?” 她:“離異。” 搭檔:“理由呢?” 她停了下,輕嘆了口氣:“我們都很忙,忙到經(jīng)常見不到面,感情越來越淡,最后……就是這樣。” 搭檔:“是不是你和前夫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是很穩(wěn)定?我這么問似乎有點兒冒犯,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 她的表現(xiàn)很平靜:“不,不冒犯,你說對了。我們之間本來感情也不深,說是婚姻,倒不如說彼此都是裝樣子。” 搭檔:“多久以前的事兒了?” 她:“四年前。” 搭檔:“你的職業(yè)是?” 她:“風(fēng)險投資的評估、核定,經(jīng)常會飛來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