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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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父親這次回來住幾日?”文哥兒攀住秦寅的脖子,小臉埋在他的灰鼠皮大氅里,點頭如搗蒜。 秦寅笑著不作答,只穩(wěn)穩(wěn)地抱著文哥兒往二門走來。 臘月的天很是寒涼,方氏立在廊檐下遮蔽風(fēng)雪,看著遠(yuǎn)處的人走來,也不上前,只笑吟吟地立在那里等他,身上裹著的杏色水墨蘭暗紋披風(fēng)襯得她膚若凝脂,眉目清雋,如一斛品相高潔,纖塵不染的白玉蘭。 秦寅被寒風(fēng)吹涼的眉眼在看到方氏的那一刻瞬間柔軟下來。 他幾步走上前替她遮擋刺骨的寒風(fēng),“天氣這么冷,怎么還出來?” 秦寅的語調(diào)甚是溫柔,方氏笑道:“兩個孩子急著見你。” 他們夫妻成親十余載,哪里還需要說什么客氣話,等了就是等了,要什么甜言蜜語的理由。 “老爺今日怎么會回來?”方氏又上前替秦寅拍了拍皮毛領(lǐng)上沾上的晨露,看著他疏朗俊俏的眉眼,心里柔軟得化成了一汪水,“不是說最近宮中不太平么?” 好像是接連幾日宮中都有財物失竊,幾位年幼的皇子公主集體被嚇病了,都說窗外有鬼,鬧得人心惶惶。 老爺這陣子一直在查這件事,之前跟她提過一茬,還說暫時不會回來了。 秦寅將視線落到一旁一直不作聲的秦寧之身上,眸中有明顯的歉疚和尷尬,“我聽說,寧兒生病了。” 所以急匆匆地趕回來看她,哪知道……寧兒早就已經(jīng)好了。 方氏才注意到他大氅里頭是尚未來得及換下的錦衣衛(wèi)飛魚服。 他倒是一份慈父之心,只怕寧之不領(lǐng)他的情。 方氏怕秦寧之說出什么令人寒心的話來,想開口揭過這個話題,那邊秦寧之卻已經(jīng)脆生生道:“父親,文哥兒說您答應(yīng)送他一匹小馬駒,我也要!” 秦寅一怔,隨后輕松地笑起來,“當(dāng)然可以,寧兒要幾匹都有!” 能開口跟他討要東西,當(dāng)是不生他的氣。 秦寧之望著父親縱容寵溺的笑臉,一顆心撕扯著鈍痛。 上一世,她每每午夜夢回時都會想起父親的臉,想起父親對她小心翼翼的好,想起父親對她無條件的包容,心底的愧疚就如排山倒海般地朝她襲來,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從來沒有讓父親省過心,還總是冷言冷語惹父親傷心難過,父親死了,她后悔極了,跪在父親的屋子里哭了幾天幾夜,可是父親始終都沒有再回來,她也始終沒有辦法彌補(bǔ)自己年少無知的荒唐。 后來,母親也死了,她絕望的人生也就此開始。 父親的死就像是牽扯著她命運的一根線,斷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天塌地陷。 上一世她拼了命想找尋害死父親的兇手,可前方如同茫茫白霧,叫人怎么也看不真切。 她直到死的那一刻,心里最悔最恨的還是沒能親手替父親討回公道,沒有回報父親對她十幾年來的疼愛與呵護(hù)。 現(xiàn)在,她又活過來了,老天爺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jī)會,她又怎么還能重蹈覆轍,讓自己在怨恨懊悔中度日? “我只要一匹,白色的,不過父親要親自幫我挑選哦!”秦寧之?dāng)肯滦牡椎目酀纹さ刈鞔稹?/br> 秦寅又驚又喜。 方氏也有些詫異。 那邊文哥兒更是轉(zhuǎn)過頭來,巴巴地盯著秦寅,“我也有嗎?” “當(dāng)然,文哥兒可以跟著jiejie學(xué)騎馬。”有她帶著,祖母只會覺得是她頑劣帶壞了弟弟,卻不會認(rèn)為是母親或父親要讓二房唯一的嫡子違背祖訓(xùn),也就不會太生氣。 文哥兒聞言,歡喜地叫起來,“哇!我也要有小馬了!” 有jiejie在,他要學(xué)騎馬就不會顯得突兀,祖母也只會覺得是jiejie不對,不會討厭他的。 他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兇悍的jiejie也不是壞事兒,至少二jiejie那般知書達(dá)禮的人肯定不會陪他學(xué)騎射的。 秦寅看他們姐弟突然要好起來,眉梢眼底也滿是舒展的笑意。 方氏看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唇角卻一直是翹著的。 一家四口和樂融融的樣子,好像叫這臘月冰雪天都溫暖了幾分。 秦寧之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感受過這份溫暖了,她甚是懷念,也發(fā)誓一定要牢牢握住。 秦寅抱著文哥兒攜方氏母女回了墨香居。 方氏早派人準(zhǔn)備好了暖身子的桂圓姜茶。 幾人就著白釉繪纏枝蓮葉的茶盅喝了幾口姜茶,又吃了幾塊糕點,方氏便讓秦寧之帶文哥兒下去讀書了。 秦寧之有些舍不得這份親近溫暖,可也知道母親是有事要找父親商談,只好點點頭,將不情不愿的文哥兒帶了下去。 “寧兒怎么變了?”秦寅望著秦寧之消失的身影,同方氏說笑:“方才我瞧見文哥兒往她身上擦手印子,還以為她會一巴掌招呼下去,嚇得我趕緊把文哥兒拉過來,結(jié)果她竟沒反應(yīng)。” 方氏聽他的話皺眉,“你這話像是盼望著寧之一巴掌招呼下去似的。” 秦寅摸摸鼻子,訕笑道:“寧兒的性子像極了我,小時候我也是吃不得虧的,她這一下子轉(zhuǎn)了性子,我是怕她被你給拘壞了!” 他記得上次回府的時候,寧兒因為和書閑郡主一行人放火燒了別人家的宅子被母親責(zé)罰,小小的人兒跪在那里怎么也不肯認(rèn)錯,說自己是打抱不平,把母親氣得不輕,罰她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連他求情都沒用。 墨云也就哭了一天一夜,一邊哭還一邊發(fā)狠說再也不能由著寧兒的性子胡來了,哪天真觸怒了王法,他們誰也兜不住,還要他去打聽打聽哪里有宮里放出來的教養(yǎng)嬤嬤,是下了狠心要拘一拘寧兒無法無天的性子。 他是怕他不在這陣子,寧兒真被墨云給拘壞了。 “哪能啊,才跟文哥兒鬧著掉到湖里頭去,差點命都沒了!你還護(hù)著她!”方氏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卻忘了自己才是護(hù)得最厲害的那個。 秦寅也不跟她辯解,嘿嘿一笑,“我過一會兒就要走了,你真要冷著張臉對我啊!” 方氏急了,“怎么剛回來就要走了?” 往常每次回來也能住上四五日。 秦寅煩悶地擺擺手,“宮里那事查不清,又有幾位貴人病了,八皇子小小年紀(jì)被嚇傻了,皇上放了狠話說十日內(nèi)再查不出錦衣衛(wèi)也休想要有命在。” 他話說得輕松,方氏卻聽得心驚rou跳,“這是怎么回事?” “或許與鋮王有關(guān)。”秦寅壓低了聲音,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鋮王? 方氏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言。 “那你們怎么辦?”事關(guān)鋮王,方氏一個內(nèi)宅婦人也知道這事怕是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的。 “韓大人會有辦法。”秦寅不愿多談。 韓大人是如今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秦寅的頂頭上司,也是對秦寅有知遇之恩的人。 他深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 有他在,秦寅倒是的確不用太擔(dān)心。 方氏松了口氣,可心里還是砰砰直跳。 伴君如伴虎,這潑天的富貴下伴隨的誰說不是森森白骨、萬丈深淵? 她端起茶盞喝了杯茶壓下心里頭的恐懼,才重新開口對秦寅道:“三弟出了事,要勞煩你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