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她深呼吸一口,冰冽的氣息從鼻間涌入喉嚨灌滿肺腑,很冷,但很清醒,也很痛快。 一柄傘撐到她頭上,替她擋飄飄揚揚的細雪。 “走了,回家。”陸徜接她歸家。 ———— 狀元府一掃前些時日烏云壓頂的沉悶氣,熱火朝天地準備膳食來。 時候不早,曾氏帶輕搖親自站在門前翹首盼陸徜明舒回來,正等得一臉焦『色』,喃喃:“怎么還不回來?不會又出什么事吧?” “夫人別急,等等。”輕搖一邊安慰一邊朝街口張望,忽然間前一亮,她喜道,“快看,那不是回來了?” 曾氏睛望,果然街那頭走來兩人。 一柄油傘,傘下并肩緩兩個人,白衣的明舒青衣的陸徜,在漫天雪『色』間來。 “曾姨!”明舒一瞧見曾氏,先沖她揮了揮手,而后拔腿飛奔過來,把陸徜甩在了身后。 滿地的雪粉上留下一串腳印。 “明舒!”曾氏喜極而泣,一把將明舒摟進懷,更咽道,“你這傻孩子,傻孩子……” 明舒埋在她懷,狠狠吸吸鼻子,止住將落的淚,道:“我沒事了!” 簡明舒,還是那個簡明舒。 “外頭冷,進屋說話吧。”陸徜隨后上來,朝二人道。 “對對,咱們進屋說話。來,先跨火盆,把這晦氣。”曾氏忙抹抹,轉身命輕搖火。 艾葉的香氣nongnong,狀元府外的雪地上,火盆燒得極旺。 “你們一!”曾氏也催陸徜。 明舒提裙擺,輕輕巧巧地從火盆上跳過,陸徜緊隨其后。 跨過火盆,將這一晦氣燒,至此,便該是全新的日子。 ———— 曾氏準備了豐盛的膳食,全是陸徜和明舒平素最愛吃的菜『色』。 屋里炭火,明舒脫厚實的外袍,只家常素羅裙,坐在陸徜身邊,一邊奮力吃碗里堆疊如山的菜,一邊推開兩側夾菜送來的筷子:“你們不要給我布菜了,我吃不下!” 曾氏和陸徜這才作罷。陸徜給她倒了杯甜甜的鹵梅汁,明舒接過不喝,先往臉上鎮了鎮。 那張臉,也不知是因為高興,還是因為火烤,已是紅撲撲的模,被身上這素凈的衣裙襯得越發鮮艷動人。 用罷飯恰魏卓到訪,曾氏便撤席面,請他上座,四人便在屋里說話來。 魏卓一是來告訴明舒如何歸還簡家家產之事的,二是來看曾氏的。自從曾氏搬回狀元府后,兩人的見面機會少了,他念得慌,時不時要找些借口來陸家看曾氏。 說完了正事,魏卓并未急離,只朝曾氏嘆氣道:“我府飯菜無味,我已幾日未曾好好用飯。” “你府上換廚子了?”曾氏瞥他一,回道。 “不曾,不過這段時日吃慣了有滋有味的飯食,吃不上他燒出的飯食。”魏卓壓了壓胃,說得有些憐。 “你從來不是挑食之人,說都吃了十幾年,哪來的吃不慣?”曾氏懟他。 魏卓道:“那是因為沒遇。我在念那口飯,念得緊……” 那言外之意,卻是滿座皆明。 念的不是飯食,是人。 曾氏已然臉紅。 明舒打個顫,開了口:“魏叔想蹭飯明說便是,別這般打啞謎,聽得我怪累。”說罷又開,推推陸徜,“我想回屋歇會,你呢?” 陸徜知道她的意思,卻未附和,只身拉住了她,道:“等一會。” 明舒挑眉,看他走到堂,開口的話,幾乎那天她要拜曾氏為母時說的如出一轍。 “今日恰逢殿帥駕臨,正巧做個見證。母親,我有件事想求。”他說一掀衣袍,雙膝落地,跪在曾氏面前。 曾氏微驚,明舒也大『惑』不解。 “母親,兒子想求娶明舒為妻,望母親應允。”陸徜振聲拜下。 明舒那臉頓時紅了個透,戳他后背:“你快點來。” 曾氏瞧瞧明舒,又瞧瞧陸徜,驚詫過,『露』出高深的來:“你要娶明舒,問她才是,拜我做甚?” “明舒家已無輩,她視您如母,我想求娶,自要先問過您。者明舒有三年孝期要守,我也……要離京三年。這親事,得等三年,母親,您同意?”陸徜便道。 還沒等曾氏開口,明舒先詫道:“你要離京三年?為何?” 陸徜抬頭望她。她一直關在衙門牢,今日才歸,并不知道外面發了什么事。 “明舒……”他欲言又止。 “陸徜身為京官,在撤職待查期間無旨擅離京城,雖是為了查曹海一案,但還是犯了錯,功過相抵,圣人降旨,外放章陽縣出任知縣,三年為一任。”魏卓輕嘆一聲,代為答道。 明舒怔怔望向陸徜。 陸徜跪地未,只朝她道:“明舒,愿等我?” 三年為期,求她為妻。 第130章 完結(上) 屋中靜謐, 只剩目光宛若有聲,溫柔繾綣訴盡外人難解的心事。 明舒靜靜地看著陸徜。 他們識逾十載,自總角交走到如今, 她欣賞過他, 喜歡過他,也曾經放棄過他。 她真的以為,他們會再逢, 男婚女嫁彼高飛,許在多年后再憶起舊人時會換來聲嘆惜。 遠隔千山萬水的繁華之地, 有她少女時期曾經愛慕過的少年。 那少年,喜穿青衣,眉目清冷,定格在歲月里,任時光白駒過隙, 永遠會老。 而如今,那少年就在眼前, 他紅衣似火的模樣比穿青衣更加好看,他也會笑會愁會氣罵人, 他會長大會變老, 會永遠都只是記憶里的畫像,也是她想像出的人…… 他真真切切地陪在她身邊, 經歷危險, 也經歷柴米油煙, 鮮活明亮。 三年為期,她愿意嫁他為妻。 “好。” 明舒開口,只說了字。 陸徜微笑。 “年輕真好。”座上的魏卓有感而發,羨慕起他們來。 曾氏卻從座上走下, 看著跪地的陸徜,似笑非笑道:“你這回,是認meimei了?” 語畢,她沒等陸徜反應,又望向明舒:“你這回,也是認兄長,結干親了?” 呃……明舒想起自己當時大張旗鼓地要敬茶認親的陣勢,頓時俏臉發燙。 “母親。”陸徜從母親話里出打趣的意味,奈道。 “你們,改了吧?”曾氏只問二人道,待見二人同時點頭后,方開口,“我允了。” 裙擺下的腳輕碰碰陸徜,明舒道:“還起來?” 魏卓看哈哈大笑:“這就心疼了?”又朝曾氏道,“也就是你,半點心疼自己親兒子。” 曾氏佯怒:“我心疼有什么用?這兜兜轉轉的,也就是他們年輕折騰,這會樣的,鬧我跟在后頭擔心,我還動點氣了?” “,別氣壞了就好。咱別理他們,讓他們鬧去。”魏卓忙哄道。 “誰同你咱們?”曾氏瞥了眼魏卓,眼波流轉俱是瀲滟風情。 魏卓尋思著兩小的已是成了,若借陸徜這陣東風用用,故而只沖曾氏笑了笑,卻朝陸徜道:“陸徜,正好,我也有件事求。” 必他開口,陸徜已然會意。 先前他雖向魏卓臨危托付,魏卓卻未趁人之危,沒借保護之名勉強曾氏,如今萬事皆安,他打算正式提親。 “魏叔所求之事,只需阿娘點頭,陸徜遵阿娘意。” “好端端的,扯到我身上做甚?”曾氏早就扭頭走開,叫人看到她的臉。 魏卓忙跟過去,低聲哄著。明舒竊笑兩聲,用肘撞撞陸徜,使了眼『色』,兩人便并肩出了屋。 ———— 雪還未停,廊外的山石花木俱成霜白,明舒站在廊前的石階上,伸接了兩片雪,看著雪融在掌心。 “冷嗎?”陸徜握住她的放在唇下呵氣。 她的,冰涼涼的。 明舒忽然抽回,用自己冰涼的貼在他的臉頰上,笑眉眼彎彎。 “冷。”她搓著他的臉道,“陸徜,對起。” “為道歉?”他任她擺弄,抬拂去飄到她鬢邊的雪花。 “你為了今日地位,付出十載心血,可如今卻因我付諸東流,被貶章陽,我……” “明舒,別這么想。人數十載光陰,怎會經磨礪?你我都還年輕,你鳳凰涅盤,我又為重振旗鼓?外放章陽雖是被貶,于我是場考驗?我定會拿出叫人刮目看的成績,你必為我擔心,屆時歸京,與現在便可同日而語。”陸徜道。 現在的他,空有狀元頭銜,卻始終欠缺官場歷練,待他外放三年做出番事業歸來,那是真正到重用之時。 見明舒還有些惆悵,他復又道:“再說了,我本就是介窮書,若真濟事,便辭官回江寧,給你當賬房先可好?” 明舒噗呲笑出聲:“怎么?現在嫌我以財壓人了?” “我錯了還成?”陸徜雙落,圈住她的腰,把人攬進懷中,笑道,又問她,“你什么時候回江寧?” 曹海、高仕都已伏法,她也該回江寧祭拜她父親了。 “等這場雪融,我便回江寧。”明舒淡道。 回江寧,她應該很久會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