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甄大姑娘臉色已白,險此被她氣壞。 八百兩啊,讓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上哪兒弄去? “甄娘子可是不方便?那也沒事,或者留個字據予我日后再付,或者請貴府長輩出個面……”明舒繼續添火。 甄娘子臉色更差了。八百兩銀子,這讓她爹娘知道,得打死她。 “jian商,你這jian商!”她又急又氣,扯著盧瑞珊的衣袖道,“盧jiejie,你看這人!宋哥哥和許夫人為何會看中這樣的人!” 明舒挑眉——宋哥哥?宋清沼? 想來又是個愛慕宋清沼的姑娘,被盧瑞珊給挑撥了。 她在心中嘆口氣。自入京城后,找她晦氣的姑娘,不是為了陸徜,就是為了宋清沼,她明明什么都沒做過,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盧瑞珊也未料想明舒是塊鐵板,奚落耍弄不成,反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趨勢,只能先安慰甄大娘子:“你別著急,凡事皆可商量。” “八百兩,沒得商量。今日我持貴府邀帖上門,送金飾入府,很多人都看著的,便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也知道這事,也見過這套簪子,知道這簪子的價值。盧三娘子若是心疼甄娘子,不妨替她出些銀兩賠付?”明舒收起笑臉,強硬道,又看盧三娘也變了臉色,不免想起近日正在調查的那樁案子。 生在官宦之家養出這樣的脾性,也不知他日真相大白,她該如何自處? “你!”甄大娘子怒道,又召喚下人,“給我把她轟出去!” “您可以試試,橫豎今日要不到說法,我是不會離開的。這事就算是鬧到官府去,也是貴府不占理兒,我沒什么可害怕的。”明舒可沒有什么大家閨秀的臉面要顧及,做買賣的人,最能拋開的就是臉面,今日這甄娘子敢欺她,拿著后宅那套玩到她頭上,她自也要讓對方知道,何為世道險惡。 “你……” 這甄娘子和盧瑞珊平日打交道的都是高門貴女,哪遇過這樣敢撕開臉鬧的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正胡亂想著辦法,遠處忽然急匆匆跑來個小廝。 “什么?開封府衙役找我?可說是何事?” 聽完甄家小廝的稟報,明舒蹙眉。是應尋遣了衙役過來找她,說是有急事請她去一趟衙門。明舒暗忖,應該是非常緊急的事,否則應尋不可能讓人跑到甄家找她。 “說是北斜街柳家著火了。” 明舒大驚——柳婉兒的家著火? “陸娘子這是犯了什么事,竟惹得開封府衙役上甄府拿人?”那邊盧瑞珊聽到聲音,一掃先前急切神情,按著甄娘子的手嘲道,卻在明舒望來時不由自主打了寒顫。 那眼神,可不是先前小打小鬧的目光了。 明舒沒有猶豫,也不與她二人再爭執,只拋下一句話:“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今日之事我會修書一封送予貴府大人,告辭。” 語畢,她匆匆跟著小廝走了。 ———— 路上衙役把大概情況向明舒說了一遍。 火是昨晚從柳婉兒家里起的,而后蔓延到左鄰右舍,附近居民和救火隊的人折騰到天亮才將火險撲滅。火災中有一人受傷,一人死亡,傷者正是柳婉兒,死者乃是蔡氏。 可蔡氏怎么會出現在柳婉兒家中? 明舒疑惑非常。 她趕到開封府衙時,與這起火情相關的人已全被帶到府衙。應尋正在分派人手給帶回府衙的人做筆錄,忽聽有人在外頭叫了聲“師父”,他轉頭瞧見明舒,三言兩語交代完剩下的事情,向明舒招招手,把她帶開。 “柳婉兒呢?她的傷勢如何?”明舒問道。 “傷勢不重,人剛剛醒了。”應尋面色沉凝地回道,“她受的是皮外傷,并非灼傷。” “皮外傷?”明舒就更加奇怪了,“我能見見她嗎?” 應尋點頭:“她也正要見你。”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一間屋子外,透過窗戶,明舒瞧見柳婉兒額頭上纏著繃帶,正怔怔坐在床上,身邊是衙門內灑掃的老mama正在照看著。二人推門進屋,柳婉兒聽到響動抬眼望來,瞧見明舒神情一展,喜道:“陸娘子……” 明舒快步上前,按住她的手:“別起身,坐著說話。這位是應捕快,他負責調查這起案子,昨晚發生了什么事,你只管直說。” 旁邊的老mama給三人都倒來一碗水放在桌上,明舒見柳婉兒仍是滿眼驚嚇,便端起水送到柳婉兒手中:“慢慢說,不著急,這兒是開封府衙,你別害怕。” 柳婉兒喝了口水潤潤喉,才緩緩開口:“昨日我同往常一樣,早早就關閉屋門,不想到了戌時中左右,突然有人深夜造訪。我一個女兒家獨住,本不該給她開門,但見敲門的是個女人,她又說自己是……是受陸娘子所托,來告訴我我的身世。我便不疑有它,開門請她進屋。” 說著說著,她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緊緊捧住碗。 明舒與應尋對望一眼,道:“我從沒讓人過去找她。” 應尋點點頭,只問柳婉兒:“接著呢?” “我迎她進屋后,她便問了我許多問題,皆與我養父養母及我幼時之事有關。我們談了約半個時辰,她才同我說什么……‘是你,果然是你。’,我當時不解何故,又記掛著自己身世,便向她問起。她卻走到我身后,也不知拿何重物往我后腦敲下,我一下子就人事不知了。”她又瑟縮了一下。 明舒握緊了她的手。 柳婉兒繼續回憶。 她被打暈之后,沒多久醒來,發現自己被堵著嘴綁著雙手扔在自家廳堂內,進屋的女人正背對著她在四周一邊鋪干草,一邊自言自語著:“對不住了,你不該去查的……為了我女兒,你必需死……你死了,就不會再有人妨礙她……” 柳婉兒見勢不妙,便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從旁邊的柜子中找出了自己藏起的一把小刀,悄悄割斷了繩索,打算逃出家門。不想逃跑時被那人發現,二人在家中扭打起來。 “她打翻了桌上燭臺,點燃干草引發大火,又想將我拉回屋里。我害怕極了,也不知怎地推了她一下,她絆倒在地撞到桌角暈了過去,我就趁此機會逃出家門,可沒跑幾步也覺體力不支,眼前又是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來,人就到這了里。那人……那人可抓到了?”柳婉兒說完一切,驚恐問道。 看樣子,她并不知道蔡氏已死。 “她有說自己是誰嗎?”應尋反問她。 “有,她說自己姓蔡。”柳婉兒道。 “姓蔡……這人在你家被燒死了。”應尋道。 柳婉兒頓是又急又怕,面色慘白,看看應尋,又顫抖地握住明舒的手:“死了?死在我家?不……不是我殺的人,應捕快,陸娘子,我沒殺人,是她要殺我!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我知道,你別害怕。別怕。”明舒安撫她道,“有應捕快在,不會冤枉你的,你放心。” 就這般安撫了好一陣子,柳婉兒才逐漸平靜。明舒與應尋告辭離開,讓她好生休養。 ———— “師父,你覺得呢?” 一出來,明舒就抓著應尋問道。 “柳婉兒的后腦有傷,手腳也有被綁過的痕跡,身上也不少扭打后的瘀傷,和她的描述一致,蔡氏那邊要等仵作尸格,不過她被燒得面目全非,估計外傷很難驗出,再加上現場都被焚毀,證據很難收集。”應尋回答她。 “可蔡氏是怎么找上柳婉兒的?”明舒擰眉邊問邊想,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道,“是不是彭氏……” 彭氏向蔡氏套話露出馬腳,讓蔡氏生疑,再加上先前明舒與應尋曾找她問過話,她疑心偷龍轉鳳之事曝露,于是心生殺機,打算朝柳婉兒下手,沒想到意外之下沒能燒死柳婉兒,卻把自己害死? “我已經派人去找彭氏了。”應尋冷聲道,又自責道,“可惡,我當時應該找人保護柳婉兒的。” 他與明舒的推測不謀而合。 “師父,莫怪自己。”明舒安慰道。 若要怨責,她亦有錯。 只是未料人心竟惡毒至此。 ———— 明舒沒等多久,彭氏就被衙差帶回來。 與他們的推測并無二致,彭氏為了兒子果然已經向蔡氏套話,但她并沒從蔡氏嘴里套取到那個嬰兒的下落。 只有蔡氏才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所以她會出現在柳婉兒家中,并不奇怪。 仵作的尸格也很快出來,蔡氏死于火燒,尸首上并沒其它可疑之處。 現場勘察也沒發現任何疑點,附近也有目擊者證實蔡氏在柳婉兒所說的時間上門。 一樁樁,一件件,都和柳婉兒所說及應尋與明舒的推測對上。 這起縱火案很快就能結案。 明舒做為證人之一,需要當堂做證。此事又涉及工部尚書盧家的一樁舊案,負責斷案的判官便有些為難,請示到了陸徜跟前。 “既然與盧家有關,又涉及舊案,自然要將盧家人請到衙門。”陸徜坐在書案后沉聲道,“你不必擔心,只管照例行事,屆時我會旁聽。” 判官領命而去,只留明舒站在一旁。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府衙,第一次到他辦公的二堂內,卻只怔怔站著。 “明舒?怎么了?”陸徜繞過桌案走到她身邊問道。 明舒搖了搖頭,只道:“阿兄,如此一來,盧家這樁舊事,勢必當堂說破吧?” “出了命案,進了公堂,可就由不得了。怎么?你不想水落石出揭穿此事?”陸徜又問。 “不是……”明舒又搖了頭。 她只是,還有些沒想通的地方。 蔡氏的滅口,縱火案的發生,雖然從種種證據顯示的確是蔡氏所為,可也在無意之間……證實了 柳婉兒的身份。 第101章 夜襲陸徜(蟲) 其實盧家的盜子案并不算復雜, 當年的拐子與奶娘田氏已經先后證實,現在的盧瑞珊是真是假已經無需懷疑,確系蔡氏偷龍轉鳳的親女兒, 并不是盧家當年失竊的那個嬰兒, 這樁案子到后期最難之處在于,如何找到被蔡氏丟棄的真正盧家三娘子。 明舒和應尋離這個真相就差一步,只要撬開蔡氏的嘴,就能得知真正的盧三娘下落,也能給柳婉兒一個交代,然而在最后這節骨眼出了蔡氏殺人滅口之事。 唯一知道真正盧三娘去向的人死了, 卻也間接證明柳婉兒的身世。 案子也算水落石出。 但明舒始終對不能從蔡氏那里聽到當年棄嬰真相耿耿于懷。 “今日就開堂了,你還在為柳婉兒的案子心煩?”陸徜更衣完畢,從臥室出來, 就見明舒眉宇不展地坐在花廳內等他。 做為關鍵證人,明舒今日也要去府衙。 “嗯。”明舒悶悶應道, 眼睛掃了掃陸徜, 無意識地起身走到他身前,一邊想案子,一邊伸手整理他的衣襟, 一邊抱怨, “衣裳都穿不好。” “箭傷未愈,動作不方便。”陸徜抬起下頜, 由著明舒替自己整衣襟。 明舒幫他整好衣襟, 擺正腰間革帶,才回過神來。 “你故意的是不是?就知道使喚我?” “不敢。”陸徜笑笑, 垂頭正色道, “明舒, 今日你是證人,公堂之上你只消將你看到的、知道的來龍去脈據實以告就可以了,斷案不是你的責任,你不必自攬上身。” “知道了。”明舒斜睨他一眼,“可以出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