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阿娘,救我啊!你就告訴他們吧!別讓他們把我送回大興賭坊。”余連嚇得大叫道。 “我……我真的沒……什么親生女兒,我不知道!”彭氏被余連喊得六神無主,只能看看兒子又看看明舒,再看著四周兇神惡煞般站的人。 “我只問你,蔡氏的親生女兒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你們偷龍轉鳳了?”明舒站起,每說一字便邁向彭氏一步,直到走到她面前,垂頭喝道,“說!” “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彭氏咬咬牙抱住了頭,搖頭道,“是嫂子!嫂子做的!” “她怎么做的?”應尋這時方上前拉開明舒,冷道。 彭氏跌坐在地上,雙手揪著衣擺道:“十七年前的舊事了,那時我們跟著大哥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沒想到有一日大哥偷了個才滿月的女嬰回來,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這女嬰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因為買主的關系,這女嬰沒能及時送走。那時大嫂也剛生了女兒,就和這女嬰相差半月,因此就讓她照顧著這女嬰。” 她咽咽口水,邊回憶邊續道:“碰巧那幾個月官府查得緊,大嫂見風聲不對,生怕出事,就悄悄把家里藏的孩子扔的扔,轉手的轉手,那女嬰也在其中。不想沒過多久官府果然找上門來,大嫂見事情敗露,為了給自己的女兒謀條生路,在對方家人上門認領之時騙說她的女兒就是當時的女嬰,還逼我不許將此事說出去。后來她女兒果然被對方抱了回去,一晃眼過了十多年,她女兒倒是過著金嬌玉貴的日子,可憐我們母子兩人受盡苦楚,所以我才找上她。她怕我將這事說出去,這才……” “那那個被扔掉的女嬰呢?去了哪里?”明舒捏捏眉心,又問道。 “我不知道,這些都是大嫂做的,她從沒告訴過我們把女嬰扔到哪里。”彭氏哭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已經全都告訴你們了,求你們放過我兒子吧。” 明舒思忖片刻,朝邱明等人點了點頭,架著余連的人松開手。余連得了自由,飛奔到彭氏身邊,又向明舒道:“小娘子,你想知道的,我們都說了,放了我們吧。” “你們走吧。”明舒揮揮手,讓他們離開。 余連卻又涎著臉過來討要借據:“那這借據……” 明舒倏地縮手,應尋攔在了她身前。 “這可不能給你,我只答應不把借據給錢老板,可沒說還你。想要啊,先拿二十兩銀子過來再談。”明舒語畢拍拍應尋的肩,又道,“走了,咱們回去。” 走出幾步,她又轉頭:“想要回借據也成,找你大嫂問清楚那女嬰的去向,我就還你們!” ———— 從彭氏口中套出當年蔡氏偷龍轉鳳之事,明舒心里有些沉重。 先不論那柳婉兒的身份,至少盧家現在的這位三娘子盧瑞珊,有七成可能是假的。這便讓事情復雜起來,明舒見過盧三娘的母親馮氏,看得出來馮氏很疼這個女兒。十七年的母女情份,如今卻告訴馮氏,盧三娘是當年拐走她親生女兒的人販子的女兒…… 只消想想,明舒就不是滋味。 “別想了,現下只能知道盧瑞珊身份有問題,但也不能證明柳婉兒就是盧家親骨rou。我們還要找奶娘問一問,再從蔡氏嘴里問出女嬰去向后,才能證實一切。”應尋知道她在糾結什么,沉聲開解道。 “我沒事。”明舒點點頭,很快把這樁事暫拋腦后,看了眼天色,一拍腦袋,“糟了,天都黑了!” 這么晚了,陸徜怕是又要生氣。 ———— 緊趕慢趕,她總算趕到魏府。 希望陸徜不要氣太狠。 及至魏府門口,她匆匆與應尋道別,才要進門,偏巧遠處傳來幾聲馬蹄聲,竟是陸徜也晚歸,與她又湊巧在門口撞上。 明舒眨了眨眼,乖乖喚了聲:“阿兄。” 陸徜今日策馬而行,離她幾步時吁停馬,人裹在夜色,叫明舒瞧不清晰他的模樣。 “你……”陸徜想說什么,卻忽然收口,改口,“你先進去,我和應尋有事要談。” 竟什么也沒問,就放過了明舒。 明舒大為松口氣,道了聲“好”飛快進府,走了幾步,她卻越想越不對勁——就這么放過自己,這不是陸徜的作派。他剛才連馬都沒下,仿佛刻意與她拉開距離…… 明舒的腳步漸漸放緩,而后停下,最后折身又跑向大門。 門口,應尋已經上前從馬背上扶下陸徜。 “大人這是……”他邊扶邊問道。 陸徜搖搖頭:“有勞你了,我沒事。” 應尋便不多問,架著他往府里慢慢走去,陸徜又道:“這事兒,你別同明舒提起。” 還不待應尋開口,門下就傳來個聲音。 “別同我說什么?” 陸徜一抬眼,明舒雙手環胸倚著門框,目光不善地盯著他。 十年風水輪流轉,先前都是明舒怕陸徜,這一回,輪陸徜心虛。 明舒走上前來,盯著陸徜,目光先落在他左肩——早上剛重新包扎過的傷口裂開了,血透重衣。 她再看他的臉——好好的一張俊臉,嘴角破了,右眼角青了。 她那火氣噌噌往上竄。 “明舒,我沒事,這些都是皮外小傷。”陸徜知道她的脾氣,立刻解釋。 小心翼翼的語氣,是他難得的示弱。 “你又遇刺了?”明舒冷道。 “不是,就是遇上幾個刺頭兒,切磋較量了一番。”陸徜見她盯著自己的嘴,不由自主拈拈唇角的傷,搓下點血來。 “所以……你是和!人!打!架?”明舒氣笑了,“你身上箭傷未愈就和人打架?陸徜,你是不是活膩了?” 應尋想替陸徜打個圓場,但見陸徜有被罵到狗血淋頭的趨勢,他識相地閉嘴。 這對兄妹間的事,他還是不要隨便插嘴的好。 幫著明舒把陸徜扶到了他屋里,應尋果斷告辭離去。來安被打發去請大夫,屋里就剩下明舒一個人獨對陸徜。 陸徜坐在窗下的貴妃榻上,看著明舒氣到不行的模樣,只能由著她罵。 明舒邊倒水擰帕,邊罵人:“陸徜我告訴你,你在外頭做什么我不管,但得給我全須全尾回來。成日就會訓斥我,管著我,你自己呢?就算是魏叔意思,那他讓你打架了?讓你帶傷打架了?你忍幾天是能少塊rou?” 他沒瞞她,把魏卓的意思都說了。倒不是魏卓讓他帶傷打架,只是刺頭兒不好收服,男人之間有時就要用些武力,再加上他心急著查簡家案子,又真的缺人用,也就沒想太多。 一挑三,還都是好手,他只受這點傷已經算輕的了。 “明舒,我知道錯了,下不為例。”陸徜的認錯態度很好,不爭不駁,和明舒一模一樣。 明舒已經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拿著濕帕一小角擦他唇角的傷。 二人面著對面,氣息相融,眉目皆在彼此眸中。 明舒冷笑兩聲,并不吃陸徜這套。 替他拭完唇角傷口的臟污,她湊到他耳畔低聲道:“陸徜,我有沒同你說過,我不喜歡長的丑的,破了相的男人。” “……”陸徜呼吸陡然一沉,失了聲音。 這個威脅,有點重。 第98章 冷戰 明舒如愿以償看到陸徜失神。 男女間的相處有時就像拉鋸戰, 進退強弱之間講究個平衡,從前總是陸徜拿著兄長的架子,難免更強勢一些, 她便收斂著, 如今也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她看著陸徜的眼,手上加重力道。 “嘶。”陸徜正在琢磨明舒話中的意思, 不妨眼尾一疼, 他不由自主閉上左眼。 明舒已然站起:“發什么呆?” 大夫來之前, 她能做的也只有簡單處理下他唇角和眼角的傷,其余的還是得交給大夫。 “來安去了這么久, 還沒把大夫請來,我去瞧瞧。”她將濕帕擲進陸徜懷中,正要離開,手腕卻被他拉住。 陸徜心跳得有些快。 “你適才那話,是何意思?”他問她。 明舒反問:“我說的哪句話?” “別裝傻, 你知道的。”陸徜道。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滋味, 因為一句似是而非又模棱兩可的話, 他竟像孩子般急躁不堪, 萬分想從她口中求一個確切答案, 想要個認同。 明舒看著燭光中不再穩重的男人,他抬眸時的目光,清澈得像個孩子,讓她浮起幾分捉弄的壞心眼,她剛想開口, 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徜, 明舒, 你們回來了?”曾氏的聲音響起。 屋里兩人都是一頓。 陸徜做個噤聲手勢, 用眼神示意——別讓阿娘知道。 明舒不悅地回瞪他,壓低聲音道:“求我!” “求你。”陸徜聲音沙啞低沉。 一個“求”字,從他口中吐出再進明舒耳中,卻似鉆心的蟲,有那么點撩人的意味。 明舒指指內室,陸徜飛快起身避進里面,她自去開門。 ———— 也不知明舒同曾氏說了什么,陸徜更衣的功夫曾氏已經被明舒勸回,來安也將大夫悄悄請來,明舒正招呼著。 一番診治包扎后,大夫搖著頭出來:“傷口本就沒有全愈合,現下傷上加傷,長好的新rou全部裂開……不是老夫多嘴,早上才叮囑過少尹大人務必留神,這怎么又傷了?如今再恢復起來,可就慢了,若是一個不好,傷口還要惡化,禍及全身……” 陸徜看到明舒越聽越陰沉的臉,他立刻打斷大夫的話:“未遵醫囑貿然行動,是我的錯,以后一定小心。” 見他態度良好,大夫也不好多說什么,嘆了嘆氣,重新留了藥方就告辭離開,來安送人出府,屋里又只剩明舒一人。 明舒臉色沉得很,站在盆架前洗帕子,搓得水“嘩嘩”響,陸徜覺得明舒大概是把那塊帕子當成自己來搓,只差沒有撕爛。 “大夫總是要往重的說,明舒,我的傷沒那么嚴重,將養幾天就好……”他走到她身后道。 “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明舒惱怒得很。 “明舒……”陸徜無奈。 她的脾氣上來,以前還顧及他兄長威嚴不會發作得太厲害,現在……陸徜完完全全處在了弱勢。 ———— 明舒和陸徜單方面冷戰了。 這一冷戰可就苦了跟著陸徜的來安。 她生氣歸生氣,可該記掛的事一件沒有落下,自己不去找陸徜說,就抓著來安一件件交代,有什么話也讓來安轉述,把來安夾在中間給愁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