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葉茜剛經過初篩,顯示的陰性,她心情放松了不少,在前臺撐著手肘,信誓旦旦地說:“薄醫生就是長得好看啊,人美心善,家世還這么顯赫,之前說她壞話的就是嫉妒別人吧。” 事發之后,薄初一路驅車回去,心情跌宕起伏。 方蘭茹坐在院子的搖椅上,聽到薄初埋著頭說的那些事情后,表情用恨鐵不成鋼來形容都不足夠。 “你怎么這么沒用,家產都爭不過薄幸月,我辛辛苦苦培養你,你哪一樣比得過人家?!” 薄初被訓斥地耳根通紅,眼神里汪著一潭水,委屈得撇了撇嘴,忿忿不平道:“那您呢,您說爸爸是偏愛我的,遺產方面不用我擔心,肯定是以我為重,這就是您的保證嗎?” “你——”方蘭茹伸直了手,往前一指,眼前黑了,人重重地栽了下去。 薄初徹底亂了心神,跪在地上去試探方蘭茹的呼吸,聲音很大地喊著:“媽,你怎么了,你醒醒——” 不過半分鐘,薄初慌里慌張的,趕緊聯系家里的傭人:“張嫂,快叫司機送我媽去醫院。” 一系列檢查后,薄初陪床陪了將近一天,一夜未眠,她看著手上的檢查單子。 醫生查出來方蘭茹患有膽囊惡性腫瘤,必須馬上住院進行手術。 住進去沒幾天,情況依舊不太樂觀,薄初焦頭爛額之際,聽別人說可以聯系轉院,說是市里的普仁醫院作為三甲醫院算是這方面的權威。 薄初也連軸轉忙了一兩天,辦完轉院手續,期待方蘭茹的病情可以有好轉的時刻。 新一周的伊始,薄幸月收拾好心情,踏入醫院大門。 別好胸前的幾支筆,她例行去查房,一路上不斷有人跟她打招呼,笑吟吟地喊:“薄醫生,早上好。” 她略略點頭,以作回應。 風言風語總有平息的那一天,同事對她的態度愈發殷勤,只不過最近科室任務重,新的課題需要發表論文,她的注意力都分散不到關注薄初那邊的動態。 見她抱著水杯發呆,戚嘉禾走過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薄幸月擠出一個笑容,疲憊地搖搖頭:“沒有。” 直到小護士過來通知說:“薄醫生,安主任找你。” 薄幸月恍惚了下,邁步走向辦公室,敲敲門:“主任,您找我?” “是的,過來坐一坐。”安亦杰的口吻平緩,眼睛里閃爍著慈愛的目光。 陽光正盛,窗臺上的綠植被照耀得生機勃勃。 安亦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商量道:“最近醫院轉過來一個病人,是膽囊惡性腫瘤,所以想問問你這邊的意見,沒什么問題的話,這臺手術你來做,接下來也有利于積累相關經驗。” 安亦杰最近手術的檔期全部排滿,也就想著把更多的機會給薄幸月。 薄幸月翻看著手頭病患的資料,眼神掃過癥狀一欄,都是她熟悉且擅長的領域。 可當目光落到名字上時,她眉間一蹙,眼神頃刻間覆上寒冰霜雪。 安亦杰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溫水,仍舊是一臉的笑意:“怎么了,是有什么問題嗎?” 薄幸月花了幾分鐘的思緒去整理自己的思緒。 也就是說在薄耀舟去世后,方蘭茹也病倒了。 薄初聯系到了普仁醫院,按照病情發展,方蘭茹的手術是非做不可的地步。 膽囊惡性腫瘤,很可能引發進一步伴隨的病癥。 也不知道是因果輪回,還是人生如戲,讓命運如此弄人。 兜兜轉轉,狹路相逢到如此地步。 但不可磨滅的傷害已經造成,她不認為那些痛苦是可以挽回的,是該被原諒的。 一個決定逐漸在心頭形成雛形。 薄幸月緩緩進行著深呼吸,將病歷本撂在桌面,站起來,面對面誠懇道:“對不起,安主任。” “這是……什么意思?”透過鏡片,安亦杰的眼神透著濃重的不解。 “這臺手術我不想接。”薄幸月硬著頭皮,紅唇翕動,“私人原因。” 辦公室里霎時間浸滿了萬年難愈的冰川。 “具體是什么私人原因,能跟我說說嗎?” 安亦杰為難地蹙著眉,語調徐緩,“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私人原因,身為主任,我還是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你一直是個冷靜理性的醫生,病人也常常稱贊你的態度,我想,你不愿意接這臺手術肯定是事出有因的。” 薄幸月抬起眼睫,眼神坦蕩:“有關我家庭的事情想必您已經了解了一部分。” 安亦杰當然有所耳聞,醫院上上下下因為這件事兒確實掀起了不小的討論。 “轉院過來的這位病人是我的繼母。”薄幸月說完,心臟不可避免地沉了幾分。 畢竟安亦杰是主任,掌握了一部分的話語權,平日里,安亦杰對她也相當器重。 關乎她做下的決定,安亦杰支持與否相當重要。 安亦杰揉揉眉心,松了口:“我明白了,這臺手術由你自行決定接不接,我不會再強求。” “干我們這行的確實要平等地對待每個生命,但我更不愿意看到我手底下的醫生被道德綁架。”安亦杰神色嚴肅,一字一頓地說,“有人說我們這個職業是偉大的,其實也該是自由的。” 沒人有權利去代表別人原諒誰。 如果那么輕易地選擇諒解,那曾經黑暗的那段日子算什么呢? 少女時每一個心碎成破鏡的瞬間,在往后的余生里,可能會化成陰雨天難忍的疼痛。 對薄幸月而言,她的心中自有一桿標尺去選擇。 傍晚,季云淮給她發過來一條微信。 【我剛從軍區辦完事兒,等你下班來接你——j】 薄幸月的心情稍稍好轉一些,揚著唇角同意說:【好。】 墻上鐘的指針轉向了六點,薄幸月收拾好東西,脫下白大褂,準備從值班室出去。 哪料,薄初堵在了她值班室的門口,她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如同雨打的浮萍,隨風飄搖。 “薄醫生,請你等等,我知道你拒絕了我mama的手術,但我還想跟你再聊聊。”她艱難開口,嘴唇干涸。 原來,薄初也是會好好說話,也不是一天不耀武揚威就不舒服,也是能在別人面前低三下四的。 薄幸月挑起眉梢,眼神凌厲,厭惡道:“我下班了,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聊的。” 薄初連忙勸阻說:“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并且……” 她深吸一口氣,嗓音泛啞:“我也確實什么都沒有了。” 從聽到連景平宣布薄耀舟遺囑的那一刻,薄初就知道自己的算盤打錯了,薄耀舟在瀕臨死亡之際,考慮的仍舊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不是她。 她永遠不是別人的第一選擇。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那時候我媽每天都過得特別不開心,一個人帶著我什么工作都試過了。” 薄初的聲音帶著哭腔,不管不顧地說:“我從來沒嘗試過父愛的滋味,也從來沒過上好的生活,我承認,我是很嫉妒你,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不能失去我mama。” “我mama是從小到大陪著我的人,我不想看到她沒進行手術就撒手人寰。” 薄幸月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光是氣場就比薄初高出一大截。 “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我mama去世,你跟方蘭茹根本不可能來到薄家。” 薄幸月直勾勾地看過去,每個字都是咬碎了牙在說:“九年了,我還是能時常夢到我mama,你應該還沒嘗試過這種滋味吧。” 那幾年,薄幸月失去了mama的陪伴,丟掉了爸爸的寵愛,還親手與愛的少年分道揚鑣。 所以薄初有什么臉面在她面前扮可憐? “那就當我求求你。”薄初放低了姿態,眼淚滾落下來,“我求求你,行嗎?” 薄幸月冷哼一聲,并不因此心軟:“你現在知道求人了?” “晚了。”她直接對薄初的行為蓋棺定論,“我從來不屑于跟你爭過什么,但你怎么做的,你自己很清楚。” “可我都已經這么求你了,你還是不肯松口嗎?” 薄初撕開偽裝的面孔,露出原本可憎的面目:“你還是個合格的醫生嗎?對生命漠視,連一視同仁都做不到,你配你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嗎?” 由于聲音很大,走廊上圍觀的病人聽到后,立刻斥責說:“誒,你說什么呢?小薄醫生這么好的人,你憑什么這么說人家啊?” “就是,你要是想醫鬧,我直接給你錄視頻放網上,讓大家看看你的面目。” “……” 周遭沉寂了幾秒,不遠處,季云淮的身影猝不及防闖入到視線中。 他穿著軍常服,皮鞋锃亮,每一寸線條都不多余,清雋又令人著迷。 季云淮掖了掖她耳后的碎發,將人牢牢護在身后。 薄幸月望著他黑發黑瞳的身影,懸著的一顆心立刻安穩下來。 “她在北疆前線抗洪救險的時候,她在手術室挽救每一個生命的時候,她差點被醫鬧的家屬砍傷的時候,你在哪里?” 季云淮一臉的正氣凜然,冷笑著往薄初的方向側目,“薄醫生很好,你再這么詆毀她,不要怪我不客氣。” 薄初被唬得不敢吭聲,臉上全然是絕望的神色。 他心尖上的姑娘,用不著任何人去綁架甚至批判她。 薄幸月將手揣進兜里,淡聲中蘊藏著堅定:“我用不著你來評判我適不適合這一行,從過去到現在,乃至未來,我都會堅守自己作為一個醫生的初心。” 在這條道路上,遇到的困難確實比她想的還要多,但是她沒有一刻懼怕過、后退過。 薄幸月撂下對薄初說的最后一句話:“我拒絕給你mama做手術的要求,這是我的個人決定,至于后續你去找哪位醫生都與我無關,我不會干涉,你也好自為之。” 第54章 54“你這叫道貌岸然。”…… 54念你入骨 —— 醫院里不適宜喧鬧, 在季云淮牽著薄幸月走后,薄初蹲在墻根掩面哭泣。 什么花結什么果,時至今日, 所有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江城的盛夏煞是悶熱, 蟬鳴不停,黃昏陷落, 天邊的云朵像是奶油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