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最好的回應不過后面這幾個字。 季云淮答應她,說:“好。” 薄幸月心頭一酸,有許多想說的話,還是留到回江城的時候再見面好了。 到了要登機的時間了。 薄幸月轉過身,強迫自己沒回頭,一直往前走。 季云淮的眼神沒動,心頭波瀾起伏,盯著那道背影,用口型說了聲“再見”。 這次結束援疆任務回江城,她還沒來得及跟任何人說。 飛機起飛,穿梭過顛簸的氣流,行駛于一望無垠的藍天之上。 落地后,薄幸月才摘下眼罩。 在機場附近打了個車,心中還有些不切實際的荒謬感。 她拿鑰匙打開家門,一進到玄關果斷踢掉高跟鞋,整個人瞬間輕松下來,跟丟掉了一萬斤重擔似的。 太久沒回公寓,空氣里隱約透著股沉悶,察覺后,薄幸月果斷趿上拖鞋去開窗通風。 飛機餐實在不怎么合她的胃口,現下胃確實餓得難受。 燒開水的時間里,薄幸月拉開冰箱門,后知后覺嘆了口氣。 悲慘的是,餓了一天,冰箱里還沒什么食材。 即使有食材,放了這么久,也可能都到放壞要扔的程度了。 思索了一番,薄幸月最終放棄了點外賣,打算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和果蔬回來屯著。 薄暮冥冥,她站在紅綠燈的人行通道前,不一會兒旁邊騎著單車的少年停下。 男生一身校服,寸頭貼額,少年如風,從她身邊呼嘯而過。 那一刻,她想回附中看看了。 很想很想。 思念之情澎湃欲燃。 正好肚子餓了,還能順帶著找家門店進去解決晚餐。 天空的顏色像是打翻的蜜糖罐,躁意拂耳。 一晃眼,都快要到夏天了。 學生三三兩兩地從校門口走出來,嬉笑打罵聲不絕于耳。 薄幸月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走了很久,時不時駐足回望。 最大的感受就是天翻地覆這四個字。 六年,原來真的可以改變那么多…… 學校周邊的店鋪換了一家又一家,兩側的道路修繕得平整,原本荒蕪的廢棄之地變成了景觀園林。 滄海桑田,物換星移,身邊的一切都在被時間狠狠沖刷。 就像人生的旋轉木馬,周而復始,從未停下。 她眉心微動,心底跟開水煮沸冒起的泡泡一樣。 一切都在變,可季云淮還是那個季云淮。 永遠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即使是許久不見,再度重逢,他一點兒都沒有偏離她想象中的模樣,是令人一頭栽進去的心動。 在被家庭的枷鎖束縛得最痛苦的時候,她遇見了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少年。 告訴她不是沒有人愛她。 將她寵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存在。 附中沒有穿校服保安是不讓進的,薄幸月只能站在校外,望著那一棟拔地而起的新教學樓,內心百感交集。 薄幸月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走,反應過來時,一抬頭,居然走到這里來了。 眼前的面館是高中時,她跟季云淮經常來的一家店。 薄幸月拎著一個塑料袋,白皙的手臂上掛著買好的日用品,頓了頓,她慢悠悠邁著步子走進去。 店內依舊是木椅木桌,只有裝潢跟之前有細微的差別。 晚自習的鈴聲響了,這個時間點也沒什么人點餐。 不過六年的時光蹉跎,老板的兩鬢已然泛起白發。 他正拿遙控機換臺,目光停留在劇中,看得津津有味,顯然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電視上放著的是多年前的一部劇《阿飛正傳》,粵語的對白很有味道。 薄幸月佇立在原地跟著看了段劇情,隨后掏出手機掃碼:“老板,來一份烏冬面。” 老板本來想在忙碌中休息會兒,剛接下話,眼神一瞥,見到她,神情都變得驚喜。 老板說的是江城方言:“小朋友,這次一個人來的啊?” 之前上高中,老板會喊他們小朋友。 現在她都二十四歲了,老板也改不了這個習慣。 薄幸月驚訝地睜圓了眼睛,愣怔在原地,“您還記得我?” “怎么會不記得……”老板笑呵呵的,眼尾全是因笑意泛起的褶皺,回溯著記憶說,“你之前經常跟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帥哥一起來吃面,對不對?” 待在國外的六年,她一次也沒有想到過這家面館。 但老板熟稔的客套,卻輕而易舉擊潰人的防線。 老板昂著下巴,熱情地詢問道:“你們兩這次怎么沒有一起過來啊?” 薄幸月找了個背對門的位置坐下,喉頭一哽,隨便扯了個理由,“他有工作要忙。” 老板點點頭,甚是欣慰,“你看,這上面是你們兩的合影吧?” 薄幸月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墻上貼著幾張照片,邊緣泛黃,看上去著實有些年頭了。 分手的那一天,還有太多話沒說出口。 最終說出來的言語,全是讓人不再心存留戀的重話。 甚至出國前,她跟他都沒好好告別一番。 那上面是拍的照片,正是少年少女在校運會上笑著看向鏡頭的場景。 背面的白底上寫著的日期還是六年前的時間點。 是季云淮的筆跡無誤。 他完全可以在分手后丟掉的,可是他沒有。 季云淮將這些照片歸還給最美好的那段時間。 讓所有的回憶停留在蟬鳴聲不止的那個盛夏。 就像是盛啟洲不斷提及的,萬一她要是回來了呢,萬一呢…… 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哪怕是她一時興起。 一旦她走入這家店,就能被提醒看到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 那是少年僅存的一點自尊心作祟。 他在卑劣與自尊之中反復煎熬,最終低下驕傲的頭顱。 在她面前,他甘愿俯首稱臣,將私心與寄托保存在一個小小的角落。 她真的錯過了太多。 一直以來,他們這段關系起始于一個賭約,本身就目的不單純。 遺憾與懊悔的情緒排山倒海,幾近將她淹沒。 薄幸月攪拌著碗里的烏冬面,胃里很空,眼下卻沒什么胃口。 定睛一看,玻璃門外大雨瓢潑,行人匆匆忙忙躲著雨。 就這么一會兒時間,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雨珠墜地,霧氣濕潤,仿佛將店內的安靜氛圍隔絕開來。 她擱下碗筷,這么大的雨,又沒帶傘,一時半會兒算是回不去了。 幽暗的空間內,悶熱里夾雜著潮意,燈光明暗閃爍,窗外電閃雷鳴。 想了想,薄幸月還是給鐘靈打了一個電話。 鐘靈聽完她的話,氣鼓鼓道:“薄大小姐,你回來怎么沒跟我說一聲?” 說完,鐘靈的嘴跟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掃射一通,全是控訴。 鐘靈嘴硬心軟,不帶磨蹭的,爽快道:“行了,你把地址發我,我馬上過來。” 不多時,那輛亮眼的超跑停在店門口。 鐘靈撐著傘走過來,傘骨都快要被狂風吹折。 在寬大的傘面的庇護下,兩人得以上車。 鐘靈給她遞過去一包紙,眉眼間充斥著對這忽變天氣的怨色,“擦擦,就這么點兒路,但雨下得太大了,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 薄幸月擦干凈臉上的水漬,將紙捏成團。 鐘靈好奇道:“季云淮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薄幸月點頭:“他有任務,要在北疆再待一段時間。” 鐘靈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你上回還跟季云淮一起上熱搜了呢……” 她腦子還真沒這回事兒,疑惑道:“哪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