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哥哥愛你
巨大的銅鏡倒影著我恐怖的面龐,我的眼中盛滿了不甘。 我只能任莫干擺布,他欣賞著我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現在,開始換臉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著歡愉,舉著小刀在我臉上不停比劃,刀鋒對著我的眼睛晃來晃去。 我閉了閉眼,不愿再看。 “看著!” 他劃開我的臉頰,動作極其慢。 他的刀在我眼睛上晃動,我不得已,只得睜開眼睛。 他動作越來越慢,一邊下刀一邊滿臉興味望著我。 我的臉皮一點一點被揭開,我像一個被剝開皮皺了的沙果。 慢慢地,我張臉皮被完好無損揭了下來。 我以為經歷了渾身被扒皮,揭臉皮定是不痛的,不想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我覺得我的臉仿佛是在鐵砂上摩擦,在油鍋里滾過,那種痛楚直刺得我五臟六腑都縮在一起。 我的眼眶特別酸,差點忍不住落下淚來,可我不愿意在這個變態面前示弱,任何的憤怒和痛苦只會讓魔鬼快樂。 我調整了自己的心緒,一雙眼變得平靜無波,我無悲無喜望著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具沒有感情的新鮮的尸體。 我這般模樣激怒了莫干,他扒下我的臉皮后,為我重新雕琢皮囊,但下刀的時候卻重了許多。 “你求饒呀!” “你求饒呀!” 我眼含諷刺地望了他一眼。 他怒極反笑,“這么能忍?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莫干得了樂趣似的,輕一下重一下地折騰我,刀尖不停雕琢我的臉,我能聽到刀鋒刮過骨頭的聲音,隱隱地有呼呼的冷風從骨頭上吹過。 我身體已然能稍微得動彈,刀刻的疼痛讓我像是赤身倒在尖刺叢中,我疼得擰動身體,喉嚨里冒出嘶啞的吼聲,因為太疼我五根血淋淋紅彤彤的手指摳著石床,每根手指涌出許多鮮血來。慢慢地,腿、胸膛、臉頰以及渾身都沁出鮮血來。 我的頭皮也被扒去,丟棄在血泊里,頭皮上還有茂密的頭發,被血染紅,活像一把殷紅的水草。 碩大的銅鏡立在我眼前,我見了自己被扒皮的全過程。銅鏡里的我躺在玄色的石床上,鮮血淌滿了石床,流到了石屋中央,在血泊之中,我像一幅色彩艷麗風格詭譎的工筆畫。 我直視著自己血紅的rou,中間翻出的隱隱的細弱的白骨。 第一次生出了悔念,這世間的情愛,若只能將人變成行尸走rou,變得不是自己,那還有什么意趣?就算我擁有一副完美的模樣,可我已不是我,即便青荼愛上新生的我,這樣我就得到他的愛情了嗎? 愛,當是既愛他的皮囊,也鐘意于他的靈魂。 我疼得麻木,漫無目的任思緒游走。 石屋里沒有光,只有兩盞拖著尾巴的燈火,我只能依據我鮮血的滴答聲判斷時間的流失。 莫干的汗水一顆一顆地滴落,他臉色慘白,嘴唇卻紅得厲害,兩頰處也有不自然的紅光,在燈火的搖曳下,一雙陰冷的鳳眼閃動著幽暗的藍光。 “哈哈!終于完工了!簡直是神人之作!” “好一個俊俏的兒郎!增之一分則太臃腫,少之一分則太瘦削,施朱則添胭脂氣,抹粉則失少年意,風姿楚楚,俊逸清秀。” 他摩挲著我的臉頰,眼里有激動、興奮、瘋狂,還有一種占有的欲念,他失魂一般念叨:“莫離,你回來了!” “這下你永遠都不會離開哥哥!” “你不會生病,不會死亡!” “你將和哥哥永遠在一起!哥哥給你做玩具好不好?” “莫離是最好看的娃娃,誰也搶不走你,誰搶走你,我就殺誰。” “莫離,莫離,哥哥愛你……” “莫離……” 莫干見了我的面容,一直有些恍惚,而且他大抵是累極了,神志有些不清楚。 我慢慢積蓄力量,與他虛與委蛇,我擠出一點眼淚,捏著嗓子道:“哥哥,頭昏……” 他忙不迭摟著我,小心翼翼替我擦去眼淚,輕聲細語安慰我。 “哥哥,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來了。” 莫干忽地憤怒了,“以前的事提他作甚?” 他情緒失控,絮絮叨叨的,我從他的只言片語中聽出這莫氏皇族的前塵舊事。 這大抵又是個悲傷的故事,莫氏一族本是凡間的守護神,奉女媧之命守護凡間,莫氏先祖原身本是青龍,守護凡間萬萬年,后來因為與凡女相愛,而受天譴。莫氏后人不僅代代短命,而且被奪去了神力。 從此,這人間的守護神不過名存實亡,凡人見莫氏不能再行保護職責,便不再給莫氏供奉香火。 莫氏之人死亡后,因無人供奉,靈魂將墜入額鼻地獄,永生不得超脫,上天以此法折磨莫氏族人,以懲其過。 莫離莫干本是孿生兄弟,兩人自小相依為命,莫離從小就異于常人,能看見妖魔鬼怪,與鬼神通靈。 成年后,莫干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莫離整天不見蹤影,只是篤定告訴兄長他不會死。莫干只當是笑話,認為自己是必死無疑,畢竟人怎么能抵抗得了天命。 不想,有一日,莫干突然好了起來,而莫離永遠消失在天地間。 原來,莫離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惡魔,魔將他變成一只惡鬼,他于是只身闖地獄,打開了地獄大門,在各路陰鬼的幫助下,在生死簿上劃去了兄長的名字,從此莫干獲得了永生。 莫離被冥帝發現,他的身軀被拋進黃泉,他的靈魂被扔進熔爐里冶煉。 莫干也入了魔,擁有了通天徹地之能。可無論他是去到九幽黃泉,還是下到十八層地獄,再也找不到莫離的蹤跡。 他不信命,找了他一年又一年,可都一無所獲,他終于不得不認命。 自此,天地間再無莫離這個人。 “他不會回來了。” 我有些同情地望著緊緊摟著我的莫干。 “他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已經恢復了氣力,我觀察莫干的神色,不停刺激他,想著等他失控看他是否會露出些破綻,好趁機逃走。 “胡說!胡說!” 我悄悄握緊手中的荊棘花根,準備狠狠給他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