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玻璃罐中的嬰兒保存的相當完好,而且竟然能找到如此多的葵水命嬰兒,并巧妙地利用了福爾馬林防止腐爛的原理,讓罐子里的嬰兒慢慢的誘發嬰變。顯然無論是施術者本人,還有大壩里的小鬼子都為此下了一番苦功。 終于,一個穿著泛白長衫,留山羊胡的輪廓慢慢的出現在張鶴生的腦海。 如此揮之不去,如此刻骨銘心。 倘若不是戴笠的迎頭一錘,張鶴生恐怕會一輩子將這個頗具親和力的中年人,當做是自己的知交摯友。 果斷,大膽,未達目的決不罷休。仔細想想,這件事還真符合他的作風呢。 “我知道這滿屋子的嬰兒,是誰的杰作了。”半晌,張鶴生忍痛說道。 “誰?”楊開急迫的問道。 張鶴生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在緩釋自己的心情,這之后,他撕掉了手中的紅紙:“梁維揚!” “梁維揚……”楊開聞言愣了愣:“梁維揚是誰?” 隔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再加上旅途中的種種怪誕經歷,已經讓楊開徹底忘記了這個曾被自己稱贊過的風云人物。 倒是劉雨薇還有些印象,眼珠子轉了轉,說道:“梁維揚,難道就是那個,在皇姑屯刺殺軍閥張作霖的叛徒?” 經劉雨薇這么一提示,華伯濤,陳天頂等人紛紛回憶了起來,對這個令人唾棄的名字,多是鄙夷和憤怒。 “原來是這個狗漢jian,難怪,難怪……”陳天頂叉著腰說道:“十年前設計謀害了張大帥,成了侵華日軍的幫兇。十年后,嘿嘿,也不消停,大概是關東軍不想養哈巴狗了,這條狗便跟731部隊勾搭上了。當真是窮兇極惡,無惡不作,惡貫滿yin!” 他一連說出三個帶惡的成語,顯然已將梁維揚這個人恨到了極點。 “如此國賊,誓殺之!”楊開紅著眼說道,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因為他想起了當年曾養甫跟自己說過的那句民謠:寧惹小鬼閻王,不碰南張北梁。 南張,指著是南派正一教的張鶴生;而北梁,指的自然就是北派全真教的梁維揚了。張鶴生雖是作風低調,但他的身手在和王亞樵比武,對戰山魈,以及獵人墳中可謂是表現的淋漓盡致,冷兵器格斗的古武術,便是楊開也是心有余悸。既然梁維揚這個人和張鶴生齊名,顯然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試想,一個比閻王小鬼還要難纏的人,會是那么容易對付的嗎? 而且楊開隱隱覺得,現在的梁維揚,實力應該已經超過張鶴生,這才是最讓他擔憂的。畢竟,張鶴生在青山療養院瘋了十年,要不是戴笠玩了招漂亮的攻心計,恐怕現在還逮著人叫大爺呢。而梁維揚這十年來卻是東西奔波,無惡不作,為小鬼子的侵華效了犬馬之勞,再加上時常和日本陰陽師在一起,肯定還學了不少旁門左道的東西,如果梁維揚真在這攔河大壩之中的話,敵暗我明,楊開還真為小組捏了把汗。 “現在不是殺不殺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殺得了的問題。” “你們有沒有發現,在最大的櫥柜上,第二排,其實后面還擺著四個空玻璃罐。”張鶴生苦笑著說道。 “空玻璃罐?”楊開眨了眨眼,按照張鶴生所指的位置,果然發現在第二排的嬰兒玻璃罐后,還隱藏著四個已經打開的空玻璃罐。只不過先前眾人的注意力全被嬰兒背后的刺青所吸引,所以本能的忽視掉了這個粗枝末節而已。 張鶴生說的,是實話。 “的確有四個,不多不少。”楊開轉過頭來,答道。 “但這又能證明什么問題呢?”話說到一半,楊開忽然想到了張鶴生在介紹六字元嬰咒時,那生澀難懂的描述。原先不理解的東西,也在此刻慢慢梳理,變得清晰起來:“張道長,你……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出意外,梁師兄已經將六字元嬰咒,修煉到第四個字了。”張鶴生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看來這次,我們真的是麻煩大了。” “不就是個漢jian嗎?沖上去給他一梭子子彈,看他還能爬起來不。還五條命六條命,當年義和團還說自己刀槍不入呢,不照樣給八國聯軍打成了馬蜂窩。”靠在門口的趙勇德不以為然的說道。 “老張,你也真是,咱九個人,他一個人,怕什么,當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末了,趙勇德還教訓起了張鶴生來,那摸樣,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私塾先生。 聽了趙勇德的陳詞,張鶴生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你現在說出這些話,只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了解梁維揚這個人而已。所以你說我迷信也好,膽小也罷,我都不會怪你。”張鶴生說道。 “既然答應了戴笠,在任務完成之前,我都會誓死捍衛小組的安全。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里,楊開,華教授,陳老板,還有其他朋友,你們必須認真地聽我分析梁維揚這個人,一個字都不要漏過,因為這關系到你們每個人的生命。” 說罷,張鶴生陷入了回憶。 十一年前,春,敵占區。 這是個萬物復蘇的溫暖季節,泥土劣實的道路兩旁,滿是綠油油的麥田,一眼望不到頭,因為清晨剛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所以麥田里的苗兒都顯得格外稚嫩。 但在這片綠色的世界中,卻有一支送葬的隊伍,艱難的行駛在泥濘中。 隊伍的中間,拉著三輛驢車,驢車是木頭的,車輪很是老舊,要不是在車轅上上了鐵箍,估計早就散架了。驢車上裝的不是穿花衣的小媳婦,也不是抽煙槍的老大爺,而是三口黑漆漆的棺材。 一陣風吹過,揚起插在車頭上的招魂幡,幡上的紙花四處亂撞,叮叮咚咚的,顯得格外滲人。 驢車的四周,圍著十多個披麻戴孝的人,用粗布裹著頭,看模樣像是死者家屬。但如果有心觀察就會發現,他們一個個身材健壯,走起路來也是井井有條,完全不像是山野村民。 “梁師兄,還有多久才能遇到小鬼子的輜重隊?”張鶴生給驢車丟了一鞭子,說道。 “根據內線的情報,日本人的輜重隊是早上六點從藤田軍營出發的。這條路是他們的必經之路,算算時間,也快到了。”梁維揚看了看手中的懷表答道。他穿著一身粗麻衣,腰上系了條白帶子,為了掩人耳目,兩頰抹了胭脂,就連腦袋上都插了朵白花,看的張鶴生一陣好笑。 盤踞在東北的關東軍,每個星期都會用卡車往邊境運一批輜重,其中包括了糧食,棉衣,還有軍械。 張鶴生,梁維揚還有祈福協會的其他成員此行,就是為了截獲這一批軍火,以支援這附近的一支游擊隊。 “但是我們為什么不選擇伏擊呢?”張鶴生說罷,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非要穿著這般模樣,你可不知道,這孝服,我可是軟磨硬泡,找了三個村子的裁縫,才連夜趕好的,還有那棺材,三口要了一枚銀元。最委屈的還是那三頭驢,明明是磨都快拉不動的老驢,非要套上驢車去拉棺材,你看它們累的,估計走到半途,就為抗日捐軀了。” “張師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梁維揚微微一笑,說道:“我們人少,他們人多,而且還有滿滿一卡車端著三八大蓋的鬼子押運,所以要是硬搶,肯定吃不了兜著走。唯一的辦法就是,靠這個。” 說到這,梁維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相信,只要計劃不出漏子,我們完全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走他們的軍火。到了最后小鬼子還不知道怎么回事,頂多賠上三口棺材而已,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梁師兄,你這法子,能行嗎?”張鶴生不無擔憂的說道。 “事在人為,不做怎么知道?”梁維揚反問一句,隨即面色一變,推了推張鶴生:“快,別說話了,小鬼子的卡車來了。” 張鶴生一抬頭,果然看見前方黃塵滾滾,傳來嗡嗡的發動機轟鳴聲。 他心里一咯噔,趕緊用手指沾了點口水,抹在了眼睛邊上當做眼淚。然后抓起一把冥紙,搶到了隊伍前列,撕心裂肺的喊道:“爹,親爹,你死的好慘啦!” 第二七五章 血腥大壩(23) 說罷,張鶴生陷入了回憶。 二十五年前,中國江西,龍虎山。 樹林里陽光流瀉,兩個穿著長衫的白發老者正在對弈。 “著!”右邊的老者手臂一抬,便將棋子推起,用車吃掉了對方的馬。 此刻,棋盤之上,紅方的中央帥字,已被黑方的一匹馬,一個炮擋住了上中兩條去路,再加上現在這個車,當真是回天無數。 “老張,這一局你又輸了。” 看著自己的杰作,老者得意的笑了起來。 要說這兩位老者可不是一般的人。坐在棋局左邊的,是當今第六十二代天師,南方正一教的掌教張元旭;而坐在棋局右邊的,則是北方全真教的掌教王理年。 輸棋的張元旭看著狼藉的棋盤,片刻之后,頹然的嘆了口氣。 發現張元旭嘆氣,王理年以為對方怕了自己,愈發得意起來。 “老王,棋如人生,你一味好勇斗狠,爭權奪利,為了獲得棋盤中宮的控制權,不惜損失了三個卒,一個車,兩匹馬,一只象,把自己的家里弄得空空如也,你說值也不值?”張元旭意味深長的勸道。 果然,順著張元旭的視角,王理年那邊雖是勝了,卻是留下了幾枚棋子。而張元旭這邊,還是紅呼呼的一片。 聽了張元旭的話,王理年不屑一顧的冷哼一聲。 “老張,這你就不懂了。難道你沒聽說過,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么?我不管這代價有多大,只要成功了,就是我想要的。” 說罷,王理年指了指樹林:“看來我倆的徒弟,相處的還挺融洽。” “好事好事。”張元勛一副和氣像。 “老張,聽說你善于給人相面,不妨看看我這徒弟梁維揚,慧根如何?”王理年沉吟片刻,問道。他深知,眼前這位天師,精通于六爻算數之奧妙,年輕時給人相面,曾經看過九十九個人,無一不準,因為被稱為‘神算子’。 “好!”張元旭點了點頭,隨即瞇起眼睛,雙目中精光四射,盯緊了樹林里那個略高的人影,片刻,他咦了一聲,隨即言道:“這位小哥額高面青,生有異相。若是在太平盛世,倒是個不甘寂寞的主兒,說不定能做得大手筆,讓全真教輝煌一時。但要是處于亂世,呵呵……此中關節……就不好說嘍!” 順著他的視線,樹林里,一個毛頭小子正自信的揮舞著手中的木劍,變換起各種招式在一位瘦削的青年身前游走,削,掃,點,刺一一俱全。只是卻根本夠不到眼前這個人的半片衣衫。 “哎呦,累死了。”半晌,小毛孩終于放棄了努力,叉著腰,喘起了粗氣。 “梁大哥,我一定要超過你呦!”小毛孩大大咧咧的說道。 “鶴生加油,我等著那一天到來。”年青的梁維揚欣慰的笑了。說完習慣性的上前摸了下孩子的腦袋,小平頭上有點毛刺,扎的他手直癢癢的。 “別做這個動作!我已經是大人了,是大人了!”張鶴生噘起了嘴。 “哦?呵呵。”梁維揚再次開懷而笑,隨即轉過頭來,目光陰冷的盯著兩個老者的棋局,半晌才默默的吐出一句話來:“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 十一年前,中國東北,敵占區。 春天,是個萬物復蘇的季節,之所以說萬物復蘇,是因為所有在上一個季節枯死的植物,都在第一縷陽光融化冰雪的剎那,冒出頭來。南方人喜稻米,北方人喜面食,因此,在東北粗獷而不修邊幅的田地上,幾乎種植的都是小麥,綠油油的小麥結出穗兒來,大大的肚子隨著威風搖搖擺擺,就有如孕婦一般,注定來年是個好收成。 民間的道路,都是用土塊劣實的,黃土地最怕雨水沖刷,因此早晨的那場雨剛過,整塊路面就空前的泥濘起來。 大大小小的坑洞里,聚滿了水洼,看的人很不舒服。 可偏偏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天氣里,卻有一支送葬的隊伍,緩緩地行進。 這支隊伍共有三輛驢車,拖車的驢兒又黑又瘦,每走一步,都發出嗚的一聲哀鳴,看起來是那么的有氣無力。而破破爛爛的車身也跟著驢叫左右晃蕩,瞧那輪子,已經開裂了無數條細縫,要不是用鐵箍在車轅上套了一層,恐怕這會兒早就散架了。 驢車上擱著三口黑色的棺材,棺材的頭部微微翹起,就像是小河里的漁船,綁在驢背上的招魂幡隨風起舞,竹條上金元寶模樣的紙片叮叮咚咚的打在棺材上,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仿佛棺材里的死人在開口說話一般。 “吱呀……吱呀……”這聲音還在繼續,但送葬的人卻恍然不覺。 三輛驢車,分別由三個披麻戴孝的男人來趕。驢車周圍,聚著十來個人,也都穿著白色粗麻布,神色漠然的跟著驢車前進,不過若是有心人就會發現,這些男人個個身材魁梧,手臂揮動有力,就連步伐也是井井有條,顯然不是民間百姓所能做到的。 “生人避讓,死者出殯……”第一輛驢車旁的家屬大叫一聲,將手中的冥紙灑向了天空,遮天蔽日的冥紙,給這條小道,添上了一層詭異氣氛。 伴隨著他的聲音,樂師敲了下手里的銅鑼。 “梁師兄,我們都走了半個小時了,怎么還沒遇見小鬼子的折重隊?”當看到對方放下銅鑼的時候,趕驢的人搡了搡那個樂師,小聲的問道。 梁維揚用手遮住額頭,然后看了看天空,此刻太陽升了一半,陽光強烈,顯然已經到了八九點鐘的旺季。 “快了吧!”他說道:“內線給出的情報是:今天早上七點,車隊從藤田軍營出發,例行補給邊境線上的軍營。兩邊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也是掐著點兒走的,所以張師弟你大可放心。” 言罷,梁維揚淡淡一笑:“或許正說著,小鬼子就來了呢。” “但愿如此吧!”張鶴生輕舒了一口氣,兩只手的手心已捏了一把汗。 似乎看出了張鶴生的緊張,梁維揚親切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張師弟,還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吧?” “嗯,是的。”張鶴生猶豫了片刻,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一個月前,我也和你差不多,戰戰兢兢,扭扭捏捏的,畢竟鄉親們傳的太邪乎,什么小鬼子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為了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銅皮鐵骨,每餐飯要生吃一個小孩子的心臟,每口湯要活烹一個少女的rufang。某某村某某村的孩子和少女都被吃光了,村子里只剩下了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當時我還在想,這小鬼子也太可怕了吧……”說到這,梁維揚話鋒一轉:“但等我真正和小鬼子對上之后,才發現,他們并不像傳說中的那么可怕,也沒有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當時我的心就定下來了,那一役,連殺了十多個日本士兵,大勝而歸。所以呀,這人都是有第一次的,等你真正殺了幾個日本人,見了血,也就好了。” “不信,你看我現在,還害怕嗎?”梁維揚指了指自己。 張鶴生迷惑的抬起頭來,看了下梁維揚的臉,波瀾不驚,于是搖了搖頭。 “這不就對了嗎?”梁維揚笑道:“聽大哥一句話,過不了幾天,你就會跟我一樣。” “咱們‘寧惹小鬼閻王,不碰南張北梁’的綽號,也該在日本人的地盤,傳唱傳唱了!” 梁維揚的字里行間,盡是豪言壯語。聽得張鶴生一陣心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