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有驚無險。”張鶴生收起銅錢,摸了摸黑色的短須,笑道。 “好,這句話我喜歡!”楊開也跟著笑了出來,緊了緊肩膀上的槍帶說道:“大家都聽見了吧?老天爺也是眷顧咱們的,攢點力氣多殺幾個小鬼子吧。” “是!”眾人大喝一聲,然后面色轉為堅毅,讓自己時刻保持在最佳狀態。 他們知道,楊開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給大家打打氣。 真正的戰場,可不是靠兩枚銅錢就能決定的。 而是要用人去拼,用命去搏。一顆子彈,往往就是一條人命。一輪刺刀,往往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沒有死亡覺悟的人,不配當軍人。 沒有抱著必死之心,和小日本斡旋的,不配當中國軍人! 中國軍人是什么,中國軍人就是獅子,就是老虎,就是倒下也不投降的大漢精神,就是粉碎一切外來侵略著的堅強鐵拳。 冷風夾雜著無數顆粒狀的碎雪,嗖嗖的席卷而過。但整個小組的行進速度卻是絲毫也沒有減慢,仿若一只利劍,直插日本人的心臟。 一路上,眾人連續幾次遇到了流動的冰川,有的甚至前腳踏上去,后腳就從中間裂開,把小組分成了兩批,各自站在冰塊上,朝著反方向漂去。幸好邱老實為大家準備的兩捆登山繩發揮了作用,大家一個個的綁在了一起,這才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鋼牌上記載的內容一點兒也不假。 等陳天頂到達了地圖中內河盡頭的位置,卻發現,這條河其實根本沒到盡頭,而是沿著另一條巨大寬廣的溝壑繼續流動。 溝壑的兩邊都是堅硬的混凝土,而且似乎加入了鋼筋框架和其他特殊材料。不然的話很難想象,一個極寒地帶的人工河,會承受得了來自兩邊冰塊的雙重擠壓。 “日本人真是下了血本!” 看到這浩大綿長的人工溝壑,楊開贊嘆不絕的說道。 而陳天頂只是從鼻腔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他們只是動用了坦克,軍隊而已。真正花銷的錢財,還有人力物力,哪一樣不是取自于中國的?” “唉,也不知道,這條河,得葬送掉多少中國勞工的性命!”他的臉上滿是不忍的說道。 想到了鰉魚腹中的那顆來自于勞工的尸體,楊開點了點頭:“血債終須用血償!” 就在此時,空曠的冰川上,竟傳來了一陣陣凄厲的鳴笛聲。 第二六一章 血腥大壩(9) 就在此時,空曠的冰川上,竟傳來了一陣陣凄厲的鳴笛聲。 “嗚……嗚……” “嗚……”這聲音兩短一長,循環往復,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小鋼鋸條,咯吱咯吱,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著聽者的腦細胞。 “怎么回事?”聽到鳴笛聲,楊開眉頭一皺,下意識的端起了手中的卡賓槍,眼神警惕的卡在了機械瞄具上,后背緊繃,一點兒也不敢懈怠。 而小組中其他士兵亦是舉起了各自的武器,粗重的喘息著。 “不對,這是警報的聲音。”片刻,楊開沉沉的說道。經歷過無數次軍事訓練的他,對于這個聲音并不陌生,只是起初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愣了一下神而已。 一旦回過神來,立即明白了這凄厲笛音的由來。 在楊開的記憶里,警報是一種由特殊喇叭發出的信號。一般用于正規軍的三防訓練。其次,警報也被廣泛應用于世界各國的城市建設中,一旦城市受到敵人的空襲,亢長的警報聲就會響起,用以提醒居民迅速轉移到防空洞逃生。比如幾個月前中國空軍和日本空軍震驚世界的杭州空戰期間,整個城市從早到晚,都籠罩在一片凄厲的警報聲中,楊開的兩位同學,亦在此戰中以身殉國。 “楊開說的沒錯,這聲音,的確是警報。”華伯濤聲音急促的說道。可隨即,這位老教授的眼中便露出了一絲疑惑:“但這警報是做什么的呢?難道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所以日本人拉響了警報?” “應該不會被發現。”楊開搖了搖頭:“先前我用望遠鏡觀察過一次,這附近沒有日本人的巡邏哨兵,連瞭望塔都沒有。” “我想,日本人拉響警報,一定是另有目的。”楊開說道。 “另有目的……”華伯濤聞言,托住了下巴,陷入了思考中。一旁的陳天頂亦是背著手,在原地左右溜達,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警報聲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便如鬼魅一般,在眾人的耳邊回蕩。空氣一下子躁動了起來,不知道即將發生什么。 漸漸地,這警報聲竟是越來越急促了。 頓時,楊開的心里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警報聲在空曠的冰川上回蕩,頻率越來越急促,而眾人窮盡目力,也無法在這白茫茫的世界中窺得任何的異動,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氛,讓人只想拔腿而逃。然而這四周的環境,卻讓人不知道往何處去逃,焦急間眾人只得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等待著警報下的危機。 出乎意料的是,警報聲在響了大約五分鐘之后,終于平息了下來。但是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緊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好像什么機械扭曲的聲音,隨即就聽到上游處的水聲,嘩啦啦的響了起來。 “華教授,陳老板,你們看上游!”楊開忐忑不安的望著聲音出來的方向,不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連腳下的巨大冰塊,都輕微的抖動了起來。低頭一看才發現,混凝土溝壑里的江水變的更加的澎湃,而且,水流的水位竟然下降了。 “哦,我明白了!”華伯濤一拍額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攬開雙手,示意大家不要驚慌:“這是峽谷中間,那座攔河大壩的定期開閘放水。這和我們昨天看到的江水逆流是一個狀況,只不過一個遠,一個近。我們昨天看到的狀況沒有今天這么明顯罷了。” “至于剛才的警報,我猜測是開閘放水前的信號傳遞。就像下課鈴響起,學生們就可以離開教室一樣。”華伯濤生動解釋道。 水位在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話聲中迅速下降,一刻鐘后,就降到了人工河道的底部,露出了河底挨挨擠擠堆砌在那里的麻袋,麻袋布滿了整個人工河,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連綿一大片,看的楊開有點喘不過去來。而在麻袋之上,還罩了一層生滿綠銹的鐵絲網,扭成鐵絲網的鐵絲有大拇指粗細,嚴嚴實實的,上面掛滿了許多黑色的條狀物,應該是水中的浮游生物。 望著混凝土河道里的麻袋,楊開膛目結舌的問道:“華……華教授,這些麻袋是做什么的,為什么會出現在河道里?” 華伯濤是這方面的能手,自然不會被這個問題所難倒,當下笑了笑說道:“楊開,這你就有所不知道,這些麻袋是日本人用來填河的。” “填河?”不知為什么,初聽這個詞,楊開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對,填河。”華伯濤點了點頭:“如同建造一座樓房,需要打好地基一樣。任何一條經過人工改造的河道,在正式通水前,都要劣實河道的底盤。至于劣實的方法,通常是采用裝滿黃沙或者石頭的麻袋一層層的堆疊,然后鋪上鐵絲網,固定住麻袋,不讓它們被河水沖散。這樣的話,即使過了很多年,有了穩固的底盤,混凝土河道也不易被擠壓變形。相傳,戰國時期的李冰,就是采用了這種最簡單也最務實的方法,建造了享譽世界的都江堰。” “哦,原來如此。”楊開說道:“沒想到樓房和人工河,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也有共通的道理。” “是啊,雙方都要考慮單位面積所承受的壓強,還有……”華伯濤微微一笑,正要接著解釋下去。卻被楊開生硬的打斷了,但見他眉頭擰成了川字,斬釘截鐵的說道:“不對勁,這麻袋里裝的不是黃沙,也不是石頭。” 楊開的這句話,仿若半空打了個晴天霹靂,把眾人僵在了當場。 華伯濤和陳天頂能看得出來,此刻的楊開,一張臉已經扭曲的變了形,用猙獰這個詞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但二人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楊開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因為從小組出發到現在,以鎮定自若著稱的楊開,還沒有如此失態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 瞬息之間,眾人的目光幾乎全部聚焦在了江水下那層層疊疊的麻袋上。 答案,就在麻袋里。念頭至此,華伯濤摸了摸鼻子,他已經預感到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但究竟是什么事,他也說不清。 “陳老板,破冰鎬借我用一下。”不等陳天頂回應,楊開就搶過他手中的破冰鎬,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了岸邊。 第二六二章 血腥大壩(10) 因為開閘放水的緣故,現在人工河的水位已經很淺了,澄澈的河水泛起圈圈漩渦,仿若死神的眼睛。楊開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抓住破冰鎬的鎬柄,彎下腰,將鎬頭的一端伸到了河底,然后一個旋轉,就觸及到了最上面的那個麻袋。經過了數年的自然洗禮,麻袋的堅韌程度已經等同于零,有的連編織的線都全部拆開了。楊開狠力一挑,便將先前的那個麻袋破開了一道月牙形的缺口。此刻,觸目驚心的一幕出現了,在那縱橫纏繞的鐵絲網下,那個麻袋里竟蜷縮著一具赤裸裸的尸體,麻袋緊緊的箍住了尸體的身子,將他的身子卷成一個繭,那尸體顯然死前經歷過一番劇烈的掙扎,所以整個麻袋才會呈現一種奇怪的形狀,也正是這種形狀,讓楊開產生了疑惑。 尸體已經半白骨化,顯然在死之前,這個人已經瘦的沒有多少血rou可以腐爛,所以麻袋還是箍的相當緊。 “這……”華伯渾身一顫,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了冰面上。 “麻袋里不是黃沙嗎?怎么會……”陳天頂喃喃自語。 “我草他媽的狗娘養的……”楊開收回破冰鎬,怒罵了一句。他不是個喜歡說臟話的人,來來回回也就那么幾句,還是跟九筒學的。 但一句半生不熟的臟話,足以詮釋出他此刻的復雜心情。 “獨眼龍,抱一捆登山繩過來。幫我下水!”楊開喘著粗氣說道。 “是!”獨眼龍點了點頭,牽住了登山繩的一頭,固定在了冰面上,另一頭捆在了楊開的腰間。楊開縱身一躍,就跳進了人工河道里,也不管衣服濕沒濕,抓起破冰鎬就去挑開其他麻袋,周圍的麻袋,他所能看見的全部麻袋! 河道里,堆滿了深黃色的簡陋麻袋,滿眼都是,很多麻袋已經腐爛殆盡,不用去挑,手一拽就開了。和第一個麻袋里面,里面裝的都不是黃沙和石頭,而是尸體,清一色的尸體。老老少少的尸骸呈現出各種詭異的姿勢,纏繞在鐵絲網下面,就像是一個個等著投胎的水鬼,那場面,只能用十八層地獄來形容。 嘩啦啦,河水晃來晃去,將尸骸那淡青色的皮膚映照的愈發恐怖。 這些麻袋有的都累起了四五層高,但是大部分都是散落在鐵絲網下,可以看到其他地方的河底也全是這種東西,因為掙扎,很多骸骨的手腳都露在了外面,但是他們終究沒有能逃出那堅韌鐵絲的束縛,全部死在了這里,而因為是在零下攝氏度的冰水里,很多尸體都呈現出僵尸的模樣,表情痛苦,不忍細看。 “畜生,全他媽一群畜生!” “不是人!”楊開甩掉了手里的破冰鎬,兩行guntang的熱淚順著臉頰流下。 他實在未料到,日本人竟然做出為了節省黃沙的運輸,把中國勞工活活的當作填充河道的麻袋,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難怪先前陳天頂捕獲的那條鰉魚,肚子里會出現一顆人頭,難道人頭的鼻子里會有麻袋上的絮狀物…… 楊開苦笑,這滿滿一河道的麻袋,具體數目已經無法用手指來清點了。但他知道,至少有上萬名勞工,成了這河中的冤死鬼。 手指甲深深地掐進了rou里,歇斯底里的楊開,此刻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端起槍,殺進日本基地,把能看到的七三一蛀蟲全部殺死,一個不留,有一個活口,他楊開都不配做男人。 無論如何,他都要還這些死難同胞們一個公道。 不然他心里過意不去。 岸邊,華伯濤早已涕不成聲,整個人一瞬間老了幾歲,頭發斑白。他本就是為了國難而來,但實在沒想到,真正所看到的,比戴笠當初告訴他的要觸目驚心的多,豈止是觸目驚心,簡直就是令人發指。 請原諒筆者用這個詞來形容,因為這件事在抗日戰爭時期的確發生過,并不是幾段話子虛烏有捏造出來的。 “我要是不來,恐怕沒幾年,我老婆孩子就得填在這河道里了。”陳天頂一拳搗在了地上,砸的轟一聲,因為用力過猛,整只手都流血了。 張鶴生閉上眼睛,念起了道教的經文,像是在超度。 而教導隊的士兵們則是沉默良久,這之中,趙勇德屬于最彪悍的,一張臉沉的比張飛的鍋底臉還要黑,把沖鋒槍對著天空連放了一梭子子彈,這才在獨眼龍的攔阻下停手。 獨眼龍說,子彈要留著打鬼子。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辦法讓時間倒退,唯一能做的就是,血債血償。將這筆血淋淋的清單全部還給七三一部隊。 這里說句題外話,因為這個經歷,國民黨敗退,共產黨帶領人民翻身農奴把歌唱,并建立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后,恰逢總理和田中角榮洽談中日建交,當時已經七十高齡的趙勇德在某著名廣場上做了一件登上報紙頭條的事兒,他在日本國旗下拉了泡屎,可惜拉的太慢,還有半截在屁股里的時候就被警察架走了。為這事他還進了局子,寫了滿滿三大軟面抄的檢討,后來考慮到他是為國家作出巨大貢獻的老前輩,這才提前放了出來。不過大家痛快歸痛快,別學,不值得。 半個小時后,失魂落魄的楊開被九筒和石頭拉了上來,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所以華伯濤決定小組暫時休整一下,順便清點下武器彈藥,等楊開恢復了,再做打算。 畢竟,其他事兒他和陳天頂能照應的住。 打仗偷襲,人楊開才是祖宗。 無論面對山魈的那場拉鋸戰,還是剿殺白蚺的那場迂回戰,亦或是對伐木工廠的那次漂亮的夜襲,這林林種種的例子,無不證明,這位德國軍事學院的優等生,教導隊精銳中的精銳,并非口說無憑。 他的榮譽,可都是打出來的。 第二六三章 血腥大壩(11) 原地點燃了一堆篝火,華伯濤摘下手套,烘烤了起來。楊開被拉到了最靠近火源的地方,河水太冷,楊開雖然穿的是防寒服,但褲管那塊還是進了水,要是不烤干,遲早得出問題。 “楊開,感覺好些了嗎?”陳天頂撥了撥火苗,親切的問道。 “我沒事。”楊開搖了搖頭:“只是這里有點難受罷了。” 他的手,指的是自己心口的位置。 “唉!”聽到楊開這話,陳天頂無奈的嘆了口氣。 “楊開,我也不想勸你,因為接下來該怎么做,你比我清楚。”陳天頂說道:“中國有句老話叫:化悲痛為力量。” “嗯,陳老板,謝謝你。”楊開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色,已經接近晌午了,烈日炎炎,但冰川卻沒有絲毫化去的跡象。 “大家休息半個鐘頭。在此期間,務必檢查完所有武器彈藥,確保至少有三個以上備用彈夾。手榴彈,煙霧彈什么的也準備準備,半個鐘頭后,奔襲攔河大壩。”楊開淡淡的說道。 “陳老板,華教授,我們再研究一次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