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對,就是那片湖。”華伯濤點頭,然后接過陳天頂手中的地圖,比劃道:“楊開你看,蘇不拉湖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小,它的湖口通向烏蘇里江,而整個湖體,則是繞著整個大興安嶺展開的。也就是說,整個大興安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島嶼,蘇不拉胡,就是島嶼外的海洋。”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們無論從哪個方向下嶺,都會看到這口冰湖,是不是?”楊開恍然大悟。 “是的。”華伯濤和陳天頂同時應了一聲。 “前面那么多大險大難都挺過去了,還會害怕最后這一段康莊大道嗎?”陳天頂摸了摸鼠須,說道:“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迷路,而是到了祥瑞鎮,如何去和那邊的軍統朋友接頭,如何應對那群蒼蠅一樣惡心的漢jian和偽軍。要知道,自古可都有那么一句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接頭的事情,是戴處長交給劉小姐處理的,他既然事先都安排好了,我自然可以放心。至于偽軍,嘿嘿……”說到這,楊開冷冷一笑:“如果太過難纏,我不介意讓這群小鬼變成真鬼!” 說實話,他對偽軍的恨,比之日本人,還要強烈上三分。往好了說,是皇協軍,憲兵隊,往差了說,只是一幫魚rou百姓,作jian犯科,出賣中國人尊嚴的畜生罷了。 殺個人,他還會考慮法律問題。但殺個畜生,他絕不會心慈手軟。 “指戰員,切忌打草驚蛇。”正在楊開思考之際,獨眼龍補充了一句。 “放心吧!獨眼龍,祥瑞鎮里的一切,來之前我就已經盤算好了。漢jian再jian,偽軍再惡,也逃不出我這如來佛祖的手掌心。我不但要消消他們的氣焰,還要他們求神仙,拜祖宗似的把我們歡送出鎮。”楊開淡淡的說道。 “你真有把握?”華伯濤皺了皺眉,第一反應就是對方在說大話,但楊開的自信,可不像作偽。而他正好又是個從不虛言的人。 “以前是三成,六成,或者九成。而這次是十成。”楊開笑著說道:“華教授,您就跟在后面瞧好吧!咱們從明個起,就演一場戲,一場大戲!” “拭目以待。”華伯濤微微一愣后,頜首道。 說著說著,眾人就穿過密林,走到了嶺邊的一處山崗,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竟傳來了一陣陣刺穿耳膜的嘈雜聲。 “嗡……嗡……嘩……” 聲音斷斷續續,時起時落,像是人為cao作機械的聲音。 “華教授?”楊開第一時間停止了腳步,把手放在了肩膀上的卡賓槍帶上,一臉的警惕,而幾個教導隊的士兵,也紛紛跳動著視野,在附近尋找著可以隱蔽的地方。 “不要驚慌!”華伯濤對楊開的話置若罔聞,只是揮了揮手,阻止了楊開等人的胡亂猜測,閉上眼睛,像是在思考。 數秒之后,他才睜開眼睛,釋然的說道:“這是民工伐木的聲音。” “伐木?”楊開豎起耳朵,一分辨,聲音井井有條,還真是那么回事。 “如果我沒猜錯,在這片山坡的對面,應該有一座巨大的木材加工廠,當地偽軍征召大批的青壯鄉民在這里為他們做苦力,將大興安嶺的木材源源不斷的輸送給日本在這里的駐軍,用以建造工事,鋪設鐵軌等等。難怪我說,大興安嶺資源豐富,日本人既然占領了黑龍江,為什么沒把魔爪伸到這里。原來早和汪偽軍勾搭成jian,在這里堂而皇之的行事了。” “用免費的中國勞動力,免費的中國資源,調過頭來去打中國人,這個算盤,打的真夠響的,響的我心寒!”說到這,華伯濤很是感慨,聲音中透著濃厚的不甘。 “走,去看看!”楊開使了個眼色,幾個老兵頓時如鬼魅般的貼了上來,飛快的伏在了山坡的制高點。 遠遠看去,華伯濤說的一點也不假,山坡下,的確有一個頗具規模的伐木工廠,不過因為隔著一定的高度和距離,以現在楊開的視角,根本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的窺探到加工廠里堆積成山的松木,還有忙碌的搬運苦工。不過最吸引他注意的,還是加工廠前那兩個塔樓,還有塔樓后露出幾個小黑洞的碉堡。 看來,這偽軍也不是酒囊飯袋,眼前的碉堡和崗哨,估計就是為了防止苦工們逃跑用的。 “獨眼龍,把望遠鏡給我。”端詳了一會,楊開伸出手說道。 “好!”獨眼龍應了聲,然后遞上了美式望遠鏡。 將望遠鏡對接到視野上,楊開眼中的世界立馬變得清晰了許多,這次,他看清了,那兩個崗哨比照鏡片上的刻度標記,大概有六米高的距離,每個崗哨上都站著一名套著軍棉襖,扣著大蓋帽的偽軍。在這樣的高度下,憑借探照燈,這兩個哨兵完全可以將整個木材加工廠收入眼底,一覽無余。而加工廠的周圍,都被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欄起,一層接著一層,鐵絲網上升滿了倒刺,想要翻過去,沒有專用的道具根本不可能。 而這里唯一的出口,就是那兩個哨塔中間的簡易門,門外堆有兩道布袋構成的防事,幾個無精打采的偽軍正聚在一起喜笑顏開,看樣子不是在賭博,就是在吹牛,當兵的,也就這點屁事兒。他們身后二十多米的距離處,豎著一個圓圓的碉堡,碉堡的每個孔洞里都伸出一根長長的管子,顯然是重機槍。 “有點難辦!”放下望遠鏡,楊開蹙眉道。 “這個加工廠,就像是一枚魚刺,卡在了走出大興安嶺的咽喉位置。我們想要出去,必須得先把這枚討厭的魚刺給拔掉才行。” “指戰員,要不要我帶兩個兄弟,直接把那些個兵大爺的據點給端掉?”獨眼龍躍躍欲試的說道。在大興安嶺沉悶了五天,此時此刻,沒有比一場進攻戰,更令人熱血沸騰的了。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楊開理智的說道。說完,他用手指了指遠方:“你瞧,門前的防御工事,兩邊的哨塔,還有后面壓陣的碉堡,這三者可都是遙相呼應的。只要這群偽軍不是木頭人,你端掉了其中的任何一個,其他兩個都會示警。碉堡里的重機槍可不是鬧著玩的,到時候可不是你端掉它了,而是它端掉你了。”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楊開的一席話,算是給獨眼龍潑了盆冷水。 “神不知鬼不覺。”楊開思考片刻,冷冷的說道。 “神不知鬼不覺,神不知鬼不覺……”獨眼龍的口中不斷重復著楊開的話,未幾像是明白了什么粗枝末節,眼睛一亮問道:“指戰員,你的意思是?” “兩個字,夜襲!”說到這,楊開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你拿著望遠鏡繼續觀察偽軍的動態,我去和華教授,陳老板他們商量。” “是!”獨眼龍點了點頭,接替了楊開的位置。 “怎么樣?”看到楊開悻悻而來,華伯濤當先問道。 “是木材加工廠,但有軍隊駐扎,工廠前,還有崗哨和碉堡,情況不容樂觀。”楊開直言不諱的說道。 “有日本人嗎?”華伯濤問道。 “似乎沒有,看裝束,都是偽軍里的雜牌軍種,素質普遍不高。”楊開想了想說道:“但崗哨上插得的是日本國旗,還有大清朝的黃龍旗。” “國賊!”聽了楊開的話,華伯濤厲聲說道。張作霖生前的時候,整個東北同仇敵愾,可不像現在這樣。據說,有一次邊境上的日軍殺死了一名中國人,身為主帥的張作霖親自同日本領事館交涉,日本領事隨手寫了一張五千元的關東券的支票交給他,甚是不屑一顧。張作霖回來后,立即下令,全軍放假,遇到日本人就殺。那時正是半夜,士兵殺了兩個日本人。日本領事館凌晨找到張作霖,他隨即交還了日本領事給的支票,另外又寫了一張五千元的支票。這件事在東北家喻戶曉,就連蔣介石當時聽見了,也快慰的伸出了大拇指,稱:張作霖,真國家棟梁也。然而,世事無常,等張作霖死后,他的犬子張學良卻頗不成氣候,根本沒有絲毫乃父風范。盧溝橋事變不戰自潰,帶著東北軍卷鋪蓋走人了,將碩大個東北九省全部讓給了日本人。日本是島國,物資匱乏,這下子有了東北這個資源富饒的地方,自然是解了關東軍的燃眉之急。這些年來,日本人節節推進,攻破杭州,上海,靠的就是東北源源不斷的后勤供應,還有那些漢jian,偽軍的為虎作倀。 更有甚者,甚至和關東軍勾結,建立了憲兵隊和皇協軍,在東北將滿清的末代皇帝傅儀重新扶起來,建立了一個偽滿洲國,好美化日軍的侵略意圖。先前楊開所看到的黃龍旗,便是這偽滿洲國的標志。 “華教授,不值得為此生氣,說到底,只是這些軟骨頭的家伙,不把自己當中國人來看罷了。”楊開搖了搖頭。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寧愿當狗,也不愿做人。” 第二一七章 夜襲祥瑞鎮(3) “華教授,不值得為此生氣,說到底,只是這些軟骨頭的家伙,不把自己當中國人來看罷了。”楊開搖了搖頭。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寧愿當狗,也不愿做人。” “楊開,你這句話說的很對,你看問題的角度,又深入一層了呀!”華伯濤微微一笑:“我并非是在生氣,只是在想一個問題,很早以前,我在科學院和聞一多先生聊天時,他就曾說過,中國人,骨子里潛藏了一份奴性。當時我只是聽聽而已,現在才恍然大悟,一個擁有無數同胞的漢族,被滿清奴役了幾百年,這很多人的心里呀,的確產生了一種逆來順受的情緒。不管做牛做馬,不管做人做狗,只要自己能活的好,便是好。甚至有的人,希望自己成為滿清主子,或者日本人的一條狗,因為只有當了奴才,他們才能安穩,才能睡得踏實。” “唉!”楊開嘆了口氣。 “華教授,陳老板,我的初步計劃是,木材加工廠防御森嚴,白天急切之間,是下不了手的。所以我們只能等到晚上,乘著夜色的淹沒,摸進去,見機行事。”楊開說道。 “我贊成!”華伯濤托著下巴,半晌點了點頭。 “我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但這樣,會不會有危險,畢竟小組里,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獨善其身的。木廠里偽軍的數量我們也不明確,一個不慎,可就是一場硬仗了。”陳天頂不無疑慮的說道。 他的話,于情于理,還是有幾分重量的。 “所以我過來和幾位完善下具體的行動。”楊開點頭說道:“大家必須精確的考慮到每一個突發事件,制定出一個萬全之策,才能時刻化被動為主動,牽著偽軍的鼻子走。” 說完,楊開找到一根樹枝,將整個木材廠的輪廓在雪地上畫了出來,重點標記幾處境界點。 “楊開,最前面的防御線,我估計晚上是沒人的。”趙勇德坐在地上,端詳了半天,蹦出了一句話來。 “哦?”楊開驚訝的瞥了他一眼,問道:“這話怎么說?” “嘿嘿,俺可不像你,一畢業就是精銳。俺從參軍的時候開始,就在雜牌軍里混日子,我自然知道這些二吊蛋們的秉性,好吃懶做,游手好閑,要是哪天能盡忠職守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我敢打包票,過了晚上七點鐘,這條沙包后的偽軍全部都會撤進去。”趙勇德說道。 “有道理。”楊開細細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此前,只是思考著這三個點的互為犄角,卻忽略了偽軍的性情。看來這個趙勇德,也有粗中有細的時候。 “說的很好,老趙,你繼續……”楊開給了趙勇德一個鼓勵的眼神。 “嘿嘿,那俺就說了。”趙勇德摸了摸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前面沒人,但哨塔和碉堡里肯定是有人的,畢竟再懶惰,還有日本人在上頭壓著不是。” “這哨塔左右都有,我們想進入,只能分成兩股,兩邊同時下手,要狠,還要快,才能不被碉堡里的敵人發現。”趙勇德說道。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楊開微微一笑:“只是難題就在于,哨塔上的敵人,怎么解決。” “開槍呀!”趙勇德下意識的說道。 “開槍?”楊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趙啊老趙,剛才你還破天荒的精明了一次,怎么現在又犯糊涂了。深更半夜的,你這一聲槍響,就跟公雞打鳴似的,到時候全部都給驚動了。” “別說,還真是。”趙勇德臉紅道。 “不如讓我去,從木樁下爬上去,一刀了斷。”張鶴生不陰不陽的說道。 “不行!”楊開斷然否定:“哨塔上有探照燈,張道長親身犯險,目標太大了。我們還是找一個更穩妥的法子吧!” 說完,他再次陷入了思考。但完美無缺的戰術,又豈是那么好琢磨的,就算是被威廉教官稱為‘鬼才’的楊開,也有進退維谷的時候吧! 華伯濤,陳天頂,張鶴生三人對視一眼,都選擇了緘默。眼前這種環境,打擾楊開,顯然不是個明智之舉。 就在這時,天空中陡然傳來一陣雷鳴,一道道的電光像銀蛇一樣在黑云中竄動,蓄勁待發。整個山坡上的空氣在這一瞬間,也變得沉悶濕潤起來,這一切,無不表明一場巨大的暴風雨很快就會席卷而來。 滾滾雷聲,將正沉浸在戰術編排中的楊開駭的渾身一震,他蒼白著抬起頭來,剛要詢問,卻發現華伯濤無奈的指了指天空,這才醒悟,那聲巨響的始作俑者原來是這反復無常的氣候。 “屋漏偏逢連夜雨呀!”華伯濤苦笑著聳聳肩:“氣候濕潤,瞧雷云的模樣,這場雷陣雨的勢頭可不小,看來我們今晚的計劃得擱淺了。” “雷陣雨,雷陣雨……”楊開喃喃,像是抓到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 “華教授,你能判斷出,這場雷陣雨,可以持續多久嗎?”他說道。 “持續多久……”聽了楊開的話,華伯濤本能的一愣,隨即說道:“最少十個小時。” “夠了!”楊開笑道。 “這場雨,真是一場及時雨呀!” “及時雨,等等。楊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華伯濤大惑不解的問道。在他看來,這場暴雨的規模宏大,很是影響小組的行動,冒著大雨去襲擊木材加工廠的崗哨,和找死沒什么區別。 “下雨天,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一場噩耗,但卻是利大于弊。因為暴雨不單是影響了我們,還影響了偽軍。”楊開用手中的樹枝指著雪地上的輪廓說道:“雨天,兩個崗哨上的探照燈,可見度和可見范圍起碼比平時縮水了五成。而雨聲更能掩護我們的腳步聲,輕而易舉的避過探照燈的巡察,摸到目的地。更為關鍵的是,這場雨,可不僅僅是一場暴雨,而是一場雷陣雨。自古兵家交戰,天時地利,不過如此!” “難道你找到最好的辦法了?”陳天頂還是沒鬧明白,楊開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找到了。”楊開笑著點點頭:“等摸到崗哨附近后,我們完全可以借著雷聲,開槍擊殺哨塔上的偽軍,這樣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了。” “前提是,這場雨要能拖到晚上。因此我先前才特意問了下華教授,既然華教授說這場雨可以持續十個鐘頭左右,那么,在我看來,今晚的計劃就十拿九穩了。”楊開說道。 “楊開,這種辦法也只有你才能想的出來。”華伯濤豁然開朗。 “只是急中生智而已。”楊開謙虛的搖了搖頭,隨即把獨眼龍叫了過來,安排了一下各自的崗位。獨眼龍帶狙擊步槍,負責對付左邊崗哨上的偽軍。楊開帶卡賓槍,負責對付右邊崗哨上的偽軍。九筒,石頭,趙勇德三人跟在后頭,如果大門前有敵人,由他們清理。但楊開在交代完任務后,也約法三章了一回,那就是每個人都必須按照計劃行事,不等雷聲響起,不等楊開點頭,決不能擅自開槍。而張鶴生則帶著其余人,等楊開解決掉三道防事上的偽軍后,再貼上去。 這雨果真是說來就來,片刻,狂風便夾雜著一顆顆黃豆大的雨滴從黑云里潑灑了下來。 第二一八章 夜襲祥瑞鎮(4) 這雨果真是說來就來,片刻,狂風便夾雜著一顆顆黃豆大的雨滴從黑云里潑灑了下來。 望遠鏡里,沙包線里談笑甚歡的偽軍們躲閃不及,一個個罵罵咧咧的抱著頭,挎上槍,躲進了后面的碉堡里。大門前,瞬間形成了一片真空帶。 每一個環節,都和自己的計劃,穩穩相扣。 楊開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山頂上,陳天頂已經吩咐幾個老兵搭建起了帳篷,帳篷的搭建點選在了隱蔽的巖石后,本來是選在密林里的,被華波濤一口否決了。林子里樹木參天,天空中的雷聲和閃電又是持續不斷,萬一一道閃電劈下來,大家可就真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雨很大,但楊開還是每隔半個鐘頭,就帶著望遠鏡,出帳篷查看一次木材加工廠的狀況。 在他看來,萬事都是隨著時間變化的,沒有完美無缺的計劃,只有隨著目標的變化而變化的動態計劃,才是完美無缺的。 眾人在帳篷里開了幾瓶罐頭,飽餐了一頓。然后就是聊天,亦或是反復的檢查著裝備和彈夾,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帳篷隨著狂風瑟瑟抖動,就像是遲暮的老人。雨簾從山后漫過來,頃刻就把天地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指戰員,還有多久?”九筒盯著帳篷外的雨勢,不耐煩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