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楊開,能拿一只手電筒給我嗎?”張鶴生頭也不抬的說道。 “好!”楊開警惕的看了下四周,然后從小組里拿起一只打開的手電筒,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棺材前。 當看見那具姿勢怪異的死尸時,楊開下意識的要去握槍。 “別怕,如果說剛在他沒死,那么現在,是真的死了。”張鶴生捻著手中的液體,說道。 說是這么說,但如此黑暗的環境下,一具僵硬的尸體,伸著同樣僵硬的手,斜對著你,兩只手還伸出了棺材。換做誰,都得嚇出一身冷汗。 停了幾秒鐘,在確定這具尸體,確實如張鶴生所言,沒有異動之后。楊開呼出口氣,將手電筒交給了張鶴生。 “張道長,你是不是有所發現?” 楊開覺得,這個曾經的瘋子,到了今天,才展現出了他的真正價值。 不愧為吃鬼神飯的,這年頭,還真是專業人干專業事。就像華伯濤的科研,陳天頂的盜墓,還有劉雨薇的情報工作。 而自己,卻只能帶著一幫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老兵,過著早上一邊吃饅頭,一邊吃槍子的生活。 偶爾捧起幾杯烈酒,不醉不歸,權當調劑。 “發現,不好說。”張鶴生將手電筒的燈光投射進棺材里,似有所思:“不過,這尸體,有點怪。開始我就覺得,這種天氣,怎么可能發生尸變?現在,我確定了,這不是簡單的尸變,也不是普通的僵尸。”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是僵尸!”張鶴生說完,對楊開打了個招呼,示意他湊近點,看看自己的所指的地方。 但現在的楊開卻還在為張鶴生剛才的那番話所困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一會兒說是僵尸,一會兒又說不是? 難道其中另有蹊蹺不成? 一系列的問號填充在楊開的大腦里,讓他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都跟你說死透了,你還猶豫個什么勁兒。”發覺楊開還呆在原地,張鶴生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不是……我……”楊開說到最后,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只是苦笑一聲,走過去,蹲在了張鶴生的身旁。 看他那焦急的樣子,肯定有所進展,楊開心想。 “看到他脖子上的創口了嗎?”張鶴生淡淡的說道。 楊開眼神一變,隨即點了點頭:“看見了,而且有點觸目驚心。” “他是被猛獸咬死的?” 楊開覺得,不管身手有多少,只要你是獵人,靠捕獲野獸為生,那么終有一天,你會死在野獸的手上。就像柳宗元的《捕蛇者說》那樣,這就是這類人的宿命。 若是沒有這宿命,應該就不會造就出,埋葬了無數獵人尸體的獵人墳了吧? 想到這,他不禁搖了搖頭。 “不是,是死于心臟病。”張鶴生的話,令楊開有些詫異。 “那這傷口?”楊開欲言又止。 “我檢查了,傷口是死后造成的。”張鶴生翻弄著死者的頭顱,說道:“而且在這棺材里,還有不少風干的血液。很顯然,是這個中年人死后,順利下葬,結果被什么東西鉆進了棺材,咬出了這么大個口子。” “這棺材挺結實的呀?”楊開站起身,四處轉了一下。朱紅色的棺材,木料還算不薄,楊開并沒有發現棺材的四周有任何缺口。 張鶴生自然明白楊開的意思,只是伸出手,將中年男人的整個身子拉的坐了起來,然后指了指棺材的底部。 手電筒的光暈慢慢變得強烈,就像月光一樣流瀉在腐朽的木頭上。 果然,在棺材底部,有一個直徑約三十厘米的孔洞,孔洞的周圍并不光滑平整,而且布滿了很多撕咬的痕跡,就如狗啃了一般。 但很顯然,這種老木頭,狗可沒興趣去啃。 “難道是豺狼?不辭幸苦的從地面向下挖洞,然后挖到棺材底層,一點點的啃開木頭,就為了咬這個人一口,然后再鉆進洞里,爬回去?” 楊開自己都覺得,這個觀點站不住腳。 “你別忘了,豺狼是吃rou的!”張鶴生冷笑著拍了拍手:“如果是豺狼的話,留在棺材里的,早剩下一堆骨頭了,要是餓慌了,我估計連骨頭都能嚼碎了吞下去。” “那不是財狼是什么?”楊開愕然。 “我懷疑就是那個神秘的跟蹤者。”張鶴生面色凝重的說道。 “跟蹤者?”楊開身子一震,隨即又看了看那個不大不小的孔洞,還有死尸脖子上的傷口。 “我一直以為,那是個人!” “從一開始,我就沒說過,那個跟蹤者是個人。我只能判斷,它的智商很高,懂得進退,懂得一步步的利用某種障眼法,將我們代入它布設的局里。”張鶴生說道:“如果是下棋,我們已經輸了。” “智商很高,有多高?”楊開問道,末了還加了句:“和山魈相比。” 他想,還是找一個參造物為好,這樣能更好的判斷出對方的來頭。 “山魈?”聽了楊開的話,張鶴生竟然笑了:“和這個東西相比,山魈的把戲,只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 “什么?”這下,楊開再也冷靜不下來了。山魈的聲東擊西,他是領教過了,一路上,他都在驚嘆著這東西的智商,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現在,張鶴生卻告訴他,大家現在遇到的未知物體,比之山魈,要高上十倍,二十倍,甚至更多。 “山魈的智商近乎于人。”張鶴生說道:“但這東西的智商,卻近乎于妖,或者說,它本來就是妖!” 第九十章 獵人墳,夏耕尸(13) “本來就是妖?”如果這句話出自別人口中,楊開是斷然不會相信的。但這句話卻是出自張鶴生的口中,而且有大家在獵人墳里的古怪遭遇為證。這樣一來,楊開就不得不考慮一下了。 “楊開,你還記得陳老板講的那個故事嗎?”張鶴生意味深長的說道。 “故事。”忽然間,楊開一拍腦袋:“你是說?” “對!”張鶴生點頭:“就是那個故事,每逢傍晚時分,狐貍大仙都會來到獵人墳,而每到這個時候,它的四周,都會有陰兵護衛。” 不知是有意無意,張鶴生說話時,將陰兵這兩個詞咬的很重。 “難道……難道這具尸體脖頸上的創口,是那只狐貍咬的?”楊開喃喃自語:“但換句話說,它好好地咬死尸一口干什么呢?這傷口我也看了,只是撕裂傷,雖然看起來很大,但其實,一塊rou也沒咬下來,就是把動脈都咬斷了。” “哼哼!”張鶴生用手電筒照了一照:“小子,仔細看看吧,它可不是為了咬人那么簡單。” “那是什么?”楊開訝然道。 “你沒發現一個關鍵點嗎?”張鶴生用手按了按尸體的皮膚,經他這一按,那一塊原本鼓起的皮膚,頓時凹陷了下去,就像肚子里塞得是棉花一般。 但等張鶴生再按,就按不下去了,因為下面是風干的肌rou,還有肋骨。 “他的皮膚?”楊開被張鶴生一點,立馬醒悟。是啊,一具剛剛下葬的尸體,不可能皮膚會干癟的這么厲害,即使是夏天,也沒這么快。何況這里時以低溫出名的大興安嶺。 “你知道為什么嗎?”張鶴生笑道。 “不知道。”楊開搖頭。 “因為他在死后,血被吸干了,而且是……一滴不剩!”張鶴生不陰不陽的說道。 “吸血?”楊開胳膊一抖,他忽然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升到頂門。 “對,吸血。”張鶴生比劃道:“我猜測,尸體在下葬后,那條狐貍在墳墓周圍挖了一個長而深的小洞,就跟盜墓賊挖掘古墓是一個模式。然后,在棺材的底部停住,用鋒利的爪牙撕開底層,鉆入棺材,咬穿死者的頸部動脈開始吸血。這也是棺材底部會殘留一些風干血液的原因,我想,那是狐貍在吸食血液時,流下的。” “可是,它為什么要吸血?”楊開問道。 聽了他的話,張鶴生搖搖頭:“那你為什么要吃飯?” “這……”張鶴生的回答,確實讓楊開無言以對。 “呵呵,楊開,凡是不要問的太絕對。或許,吸食人血,就是那頭老狐貍可以茍延殘喘到現在的原因之一。當然,不排除另一種說法,那就是這只狐貍,也許只是傳說中狐貍大仙的后代,兒子,孫子,曾孫子一輩。”張鶴生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所謂的陰兵……”楊開說道。 “所謂的陰兵,我猜測,指的就是這些被吸食了血液的尸體。”張鶴生娓娓道來:“你看見了嗎?整個獵人墳雖然險象環生,步步危機。但尸變,卻也只發生在咱們四周少有的幾處墳地而已,我剛才數了下,大概也就十好幾個吧!” “大概也就十好幾個……”楊開聽到這,差點沒流汗。這道士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光一個棺材,都能把大家嚇成這樣。要是那些鬧動靜的棺材和墳墓,里面的尸體都出來了,那就真夠眾人喝一壺的了。 不過張鶴生并沒有看到楊開發白的臉色,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因此我斷定,只有被呼吸吸食過血液的尸體,才會起尸,其他的則不會。而且起尸的原因,似乎和剛才的那陣叫聲相關。這應該是那頭狐貍丟出去的訊號。正是聽見了這聲音,那些尸體才會被cao縱,重新變成活死人。傍晚以后,天氣就暗了,偶爾有獵人路過,看到這墳地里的情景,又或者目睹了狐貍和尸體在一塊,黑霧繚繞,他們不明就里。自然說是狐貍大仙出巡,陰兵借道了。” “原來如此。”楊開點頭:“可那些尸體又沒有意識,怎么可能會被叫聲cao縱呢?”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張鶴生捋了捋胡須:“如果這是僵尸的話,或許不會聽狐貍擺布,因為僵尸是無意識的。但這不是僵尸,而是夏耕尸,據《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爰有大暑,不可以往,有人無首,cao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夏耕是夏朝最后一任帝王夏桀的部將,負責鎮守章山,商湯伐桀時,被砍掉了頭,夏耕的靈魂不死,附著在尸體上,成為夏耕尸,他雖然沒有腦袋,卻依舊手cao戈盾,盡忠職守地護衛巫山。漢代以后,道教統一將無意識的變異尸體,稱為僵尸。而有意識,或者可以被邪術cao縱的變異尸體,稱為夏耕尸。他們沒有高級思維,只憑一些簡單反應和本能,比如說,夏耕尸不會說話,膝蓋不能彎曲,只是神經還能活動而已。我猜測,很可能是狐貍在吸食尸體血液的同時,在尸體里釋放了某種毒素,這種東西平時休眠,但在受到狐貍的叫聲訊息時,會產生反應,并簡單的cao縱尸體還未壞死的神經,使之產生攻擊行為。” “這恐怕就是那頭狐貍一直跟著我們,并且用障眼法把我們誘騙到這里的原因了。它知道自己不是我們的對手,于是就想起了這些深埋在黃土里的蝦兵蟹將。”張鶴生說道。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楊開問道。 “先收拾掉那些尸體,不收拾掉那些尸體,那頭狡猾的狐貍是不會現身的。它不現身,我就破不了它的障眼法,破不了它的法,咱今晚就得在獵人墳里過夜了。”張鶴生一口說出了因果關系。 “可……”楊開面色難堪。 “想說什么就說,你什么時候變得吞吞吐吐了。”張鶴生站起身,細心地觀察著來自于四面八方的躁動。 那口劍,緊握的五指再次抓緊,泛著白光的劍身發出嗡嗡的鳴響。 在眾人附近,已經隆起了不少土丘,那裂開的土縫中,甚至有手伸了出來。棺材的敲打聲還在繼續,有的土丘掀起一半,又陷了下去。但有的棺材縫隙,卻是越來越大,就像這縫隙里,隨時隨地都會睜開一雙鬼眼般。 “我們該怎么對付,那些……那些夏耕尸?”楊開咽了口唾沫,這是人緊張時的本能反應。 “你們的子彈不是很厲害嗎?很簡單,開槍就行了。”張鶴生說道:“我相信,雖然先前那頭狐貍被你的槍聲驚走,但過一會兒,它一定會再次出現,因為它還要cao縱這些尸體,還有這蠱惑心靈的障眼法。” “到時候,你要在第一時間找到罪魁禍水,殺掉它!”張鶴生咬牙道。 “我明白了。”楊開點頭。 回到隊伍里,楊開低頭和獨眼龍等人吩咐了一下,幾個老兵頓時心領神會,一個個全神貫注的端起槍,準備隨時開火。 “記住,現在不要害怕,也不要想出路之類的,只管將所有可以看見的,活動的尸體射倒就行了。其他的我來處理。”張鶴生說完,蹲坐在了地上,將長劍插在了雪地里,閉上眼睛,豎起雙耳,靜靜的聆聽著周圍的動靜。 “咔嚓……”裂縫繼續隆起,那只猙獰的手再次升高,瞬間就冒出了整條胳膊。 看到這一幕,楊開想也不想的就打開保險,槍口對準了那只手,右手食指緊緊地扣了下去。 “砰!”槍聲響起,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四濺,那只手仍舊在我行我素的扭曲著,只是在掌心的位置,多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槍眼。 槍眼四周的皮膚,朝內凹下去,但卻沒有流出一點紅色的血漿,張鶴生說的沒錯,這些能動的尸體,全部是被狐貍吸干了血液,變成的夏耕尸。 想到這,楊開再次拉動槍栓,上膛之后,瞄著那只殘缺的手掌,補上了三槍,瞬間,這只手就被打成了馬蜂窩。 “咕……嗚……”就在楊開準備再次射擊的時候,那種帶著召喚般的鬼魅調子又出現了。 他試圖去尋找具體方位。 但這調子卻過于變幻莫測,綿柔柔的,就像一片慢慢落下來的羽毛,沒有任何著力點。一會兒從左邊響起,等楊開端槍的時候,卻發現,聲音還在響,但已經回蕩在了自己的腦后。 “咕……嗚……” 聲音越來越凄涼,就像是一個七旬老漢,眼淚汪汪的在兒女的新墳前,拉著鋼鋸條。 嘶啞,沉悶,鉆入骨髓。 兩朵慘綠色的螢火閃爍在墓碑后,將青石板背面的痕跡,照的時隱時現,無法辨清這始作俑者的面目,只能在偶爾的亮光中,看到它長了一個尖長的嘴巴。 “咯吱……”隨著這聲音的訊號,停靠在黃土上的三口破爛不堪的棺材,又耐不住寂寞般的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