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聚會的地兒設在花園偏西臨著湖子的花廳里,開敞的廳門正對著一片綠茵,廳里廳外,花園處處,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菊,有形若荷花的、有傲比花中貴妃的芍藥的、有翻卷的、疊球的、瓔珞型的、貫珠型的,平瓣、管瓣的都有,更有畸瓣如龍爪、毛刺的,真是看得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真是漂亮。” 聲音好生熟悉,云珠輕轉過頭,臉上綻出驚喜的笑容:“赫蘭,你什么到京城的,也不通知我一聲。” 赫蘭是繼云珠的父親李榮保之后的察哈爾總管巴林訥穆.布坦的嫡女,比云珠大一歲,兩人在察哈爾就有交往,處得還好,這次會回京估計也是為了明年的選秀做準備。 “剛到京不久,家里還沒收拾妥帖呢,沒想到卻接到了花柬。我想著你定會來的,也就沒急著跟你講,給你個驚喜……”赫蘭輕聲說道,明艷的臉上端著淺笑,看著比以往端莊優雅不少。眼睛卻溜溜地在云珠臉上轉了轉,半真半假地妒道:“說說怎么保養的,肌膚滑嫩得可以掐出水來了!” 眼前的富察.云珠……赫蘭簡直不知要如何形容,漂亮?太淺薄了,難以描繪她的如蘭吐芳氣韻高華,以前的她也是溫潤如玉溫婉可愛,不過總以為那是出身大家族養成的大方淡定,如今看來,可能是她五官未長開身量也未抽高的緣故,氣質與相貌未能完美融合,像蒙著一層紗,看不真切。現下紗去了,獨屬于她的美就展露了出來……未來,還有更大的成長空間。 若再算上她的家世,將來指婚肯定不會差的了,赫蘭心中一陣嫉妒。明年的選秀,宮中那兩位皇阿哥會指嫡福晉吧…… “還說我呢,花兒跟你站一起都得低下頭了。” 云珠和她可以說是在察哈爾長大的,兩人性子雖不十分相合,卻沒少一起享受騎射之樂,只是兩年不見,感覺卻有些生疏了,眼前的人仿佛不是以往那個可以無拘無束說笑的朋友了。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不過云珠的直覺向來靈準,心中暗自警覺,面上卻輕顰淺笑依舊。 “好啊,取笑我!”赫蘭作勢欲捏她的臉。云珠靈活地避開,笑道:“難道你要我說假話騙你?這也太有難度了!” 赫蘭有些得意,認為云珠說的也不錯,自己的五官長得可比云珠好多了,眉黛而長,眼如寒星,唇如丹蔻,臉型雖不是柔美的瓜子臉或鵝蛋臉,卻立體多了,配合在一起就像朵帶刺的紅玫瑰,明艷照人,更有滿洲姑奶奶的風范。想想,在這名媛匯聚的聚會上打打鬧鬧的可不太好看,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算你有理,饒你這一回。” 云珠笑笑不語,轉開話題,與她聊起察哈爾和京城。 “云珠。”一位碧玉年華身著豆綠色旗袍的女子立在一叢萬壽菊旁邊喊道:“快過來。” “誰呀?”赫蘭見那女子已然梳著小兩把子頭,好奇地問,怎么對云珠這么親熱。 云珠卻沒有跟她嘰咕,快步走到那女子面前,才對兩人介紹道:“這是我族姐,珺雅,多羅貝勒弘暾的嫡福晉。”富察一族里難得與她平輩的人啊,李榮保是米思翰的老來子,她又是李榮保年近不惑才得的女兒,因此在族中與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大部份都矮了她一輩。 啊,那就是怡親王的嫡長媳了?!赫蘭臉上的笑容不由深了些,熱情道:“你好,我是巴林訥穆.赫蘭,跟云珠在察哈爾一起長大的。” 珺雅淡淡地瞅了笑而不語的云珠一眼,道:“難得呀,在這里相遇。走吧,那邊的活動快開始了。”她性子和善溫厚,人卻是個聰明的,一眼就瞧出了兩人雖然認識,性格卻是不怎么相投。 “不好意思,我跟人約好了……”赫蘭有些歉疚地對云珠說道。 “你去吧,我正好跟族姐說說話。” “那我們有空再談。”赫蘭擺了擺手,朝兩位桃李年華的少婦走去。其中一人合中身材,穿著秋香色旗袍,梳著一字頭,戴著金制蝶簪和兩朵橘色絨花,耳墜東珠,杏眼桃腮,渾身透著股嬌美貴氣,只是眉梢眼底帶了絲郁色。另一位,身材稍微高挑些,梳著小兩把子頭,戴著寶石珠花簪子,穿著深紫色如意襟式旗袍,領口、袖口和衣擺處都鑲了三分寬的淺紫繡花邊兒,清秀的容貌被這富麗的打扮和精致的容妝帶出了幾分嬌艷來,只是神態給人的感覺似乎有些戰戰兢兢,與她的穿著打扮不符。 珺雅微皺了下眉,“穿秋香色旗服的是三阿哥福晉棟鄂氏,旁邊的那位是弘暲的福晉郭絡羅氏,與莊親王福晉是族親。” 云珠了解了。現在是雍正四年,此時的三阿哥弘時在去年被逐出宮廷過繼給了允禩后今年二月又被黜出宗室交與她堂姐夫允裪教養……難怪棟鄂氏會面帶郁色了,攤上這么個沒腦袋的丈夫跟愛憎強烈分明的公公,怎么會不擔驚受怕?!弘暲的福晉會出現在這里就更好理解了,她那個被削宗籍幽禁在保定的公公允禟上個月剛死于“腹疾”,有傳言是被當今毒死……她會擔心家人被牽連而來莊親王福晉“求援”很正常。只是,赫蘭怎么會跟她們兩個走在一起? “你這個朋友心思不小,只怕卻是走錯了路子。”珺雅說道,“以后別跟她走太近。”富察家的人向來團結、護短,這個族妹雖然聰明性子卻溫婉沉靜被家人保護得……可別被人利用了。 “我知道了。”云珠笑瞇了眼,輕晃了下她的手,心里暖暖的。果然還是和平時代好啊,雖然也有勾心斗角,可是親人之間、朋友之間,可以相互關心彼此照護,不用擔心下一刻就會被背叛或天人永隔。 至于赫蘭,只要沒犯到她頭上,她會一直當她是朋友的。 金粟初開(中) 古代的閨秀興的聚會活動其實也蠻有意思的,云珠第一次參加,竟看到有不少閨秀拿出了在家做的菊花點心擺在桌上就著主人端來的菊花茶請人品嘗。走近一看,有的晶瑩剔透能看到漂亮的菊花瓣包在里頭,有的則是直接將剪碎了的菊花的糖霜灑在綿軟的糕點上,有的竟將點心做成了菊花的模樣…… 有的坐在一起不知是猜謎還是對詞兒,輸了的教人簪了朵大菊在頭上,運氣差點兒的不一會兒就堆了滿頭都是,郁悶地看著友人笑岔了氣。 “哇,好漂亮的繡品!”一聲驚呼傳來。云珠望去,見瑤光亭里一位貴女展出了一一幅三尺見方的繡品,繡的正是秋菊。云珠視力極好,即便隔了十幾步的距離,仍能清楚地看到那繡品上的一針線走向,心中不由暗贊,這位貴女的繡工真是精湛,那叢菊花姿態各異,栩栩如生,頗有百花爭艷吐芳的富麗之象。 珺雅輕笑了一聲,“虧她能將菊花繡成模樣。” 云珠輕抿了下唇忍下嘴邊的笑意,“她是誰?”看年齡跟珺雅差不多大,有十六、七歲了,卻還是姑娘打扮。 “工部侍郎馬惟耀的女兒馬珍媛,上屆留牌秀女。” 難怪珺雅話語中有些熟悉的意味,原來是同一屆的秀女。馬佳氏也是滿洲八大姓之一,馬惟耀好像是榮太妃的侄孫吧,這么說馬珍媛也算出身名門了,怎么留了牌卻沒指婚? 云珠記憶力極好,穿越后就不斷地回想前世看過的有關清朝的各種歷史資料和清穿文資料,并將它們整理成檔存在腦海里,隨著她漸漸長大,為了選秀又在瓜爾佳氏及教養嬤嬤那里補充印證完善了不少,差的就只是將人和資料做一個直觀聯系了。 “長得挺漂亮的。”可以跟赫蘭媲美了,只是臉型五官更為柔和些。選秀留牌卻沒指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這種情況的秀女大多是要留給皇子阿哥當嫡福晉的…… 可惜,雍正爺的皇子阿哥里無論是嫡福晉還是側福晉沒一個是姓馬佳氏的。 現在看來這馬珍媛雖然有點心思,可惜不夠看,云珠又瞅了眼她還算漂亮的五官,轉開了目光。菊花本不是富貴花,偏要將它繡得富麗堂皇,這立意本就差了,別說莊親王福晉不會喜歡這樣的繡品的,就是宮里……估計也不會有人欣賞罷?! 這些人的品性還要云珠自己觀察留心,珺雅并不打算多說。帶著她又看了幾位擺開了顏料畫具對著園中一景細細描摹的貴女們筆下的畫,都是以秋菊為題的,精致是有了,卻沒有特別驚艷的。 拐了彎,云珠隱隱聽到幾位貴女在小聲說話: “不過猜對了福晉的花題早做了準備而已。”一人輕哼道。 另一人捂著嘴笑:“也不知繡了幾個月了,這么長的時間誰繡不出來,得意成那樣兒。” “說不定找人幫忙繡的呢……” 不會是在說那個馬珍媛吧?這馬珍媛的繡品針法雖然好,可在這些貴女里也算不得多有才,只是招眼了些就引來這些話……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么。 另有一些貴女擺了顏料畫具對著園中一景靜靜地描繪,有的任人品評,有的卻不喜人在旁邊觀看,旁邊的嬤嬤丫環跟侍衛般對著走近的人虎目而視……真有意思。 “十六嬸在那兒,過去請個安。”珺雅笑覷了她一眼。 云珠臉微紅,點了點頭。 自接到花柬瓜爾佳氏就將八旗貴女們的一些活動細節都打聽清楚,云珠也早決定了自己可能表現的項目。她的繪畫、刺繡、烹飪都不錯,不過前兩項費時間,好不容易做完的成品她可不舍得用在這種地方,也覺得太顯擺。烹飪嘛,還是做給家人朋友品嘗才是樂事,其他人就算了。反正自己的字還能見人,到時題上首菊花詩就好,雖然自己在做詩寫詞上沒什么天份,可現成的《紅樓夢》里不有嗎,放著不用浪費資源。 經歷了末世的某人對盜用詩詞沒什么犯罪感地想著。 莊親王福晉一眼就看到款款而來的兩人,她的目光在看到云珠時不由一亮,仔細地打量著。 “十六嬸。”珺雅朝莊親王福晉行了個禮。 “難得來十六嬸這兒,可別這么多禮。這位是?”莊親王福晉看著三十幾歲的模樣,微方的臉型顯得有些英氣,可淡淡的修眉和含笑略彎的眼眸、豐潤的紅唇卻又給她帶了點知性氣質及女性魅力,合在一起竟又淡化了那點子英氣。她身穿寶藍色云錦旗袍,梳著小兩把子頭,頭上戴著支綠雪含芳簪,恰好合了今日金英之題。 “她是我族妹,李榮保叔父的嫡女。” 云珠乖巧地給莊親王福晉行禮,“云珠給福晉請安。” 李榮保雖因身體健康的原因從察哈爾總管調回京師任了個閑職,不過為人卻頗受當今的稱贊,再加上朝堂又有馬齊在,底下的幾個兒子又都大有出息……富察家不可小視。再者,皇嫂有意在明年的秀女里給四阿哥五阿哥挑嫡福晉,聽她的意思,這富察家大有可能中選,馬齊沒有嫡子,唯一的嫡女已是皇家兒媳,馬武的性格皇上可不怎么欣賞,那人選就可能出在這李榮保的嫡女身上了…… “我可常聽十二嫂提起你呢,快快起來。”莊親王福晉拉起她的手,只覺得觸手輕嫩柔膩,一股淡淡的玉蘭花香沁人心脾,心下更是微驚,她也是大家族出身,又嫁入皇家近二十年,什么名貴的香料沒聞過,什么樣兒的八旗貴女沒見過,方才一見這富察.云珠就覺得她容貌清雅,氣韻如蘭,端靜如湖,已覺得出挑,沒想到入手肌膚柔滑細嫩尤勝嬰兒,近看臉上竟沒施半點胭脂水粉,身上還天生帶著體香……這樣的人若不中選還能選哪個?! 只不知才學怎樣,心念電轉,她已拉著云珠走到一張沒人的方桌前,上面擺著空白的紙和筆墨,“十二嫂說你字寫得好,今兒得給我留一份,回頭我才好在她面前炫耀一回。” 原在旁邊寫字題詩的女子見她們一來便引了莊親王福晉注意大為不悅,見狀放下了手中的筆跟著其她貴女一起圍了過來,看著云珠。 “不過給堂姐抄過幾本佛經罷了,當不得福晉夸講。”堂姐富察氏是馬齊的嫡女,嫁給康熙十二子允祹為嫡福晉,親生的子女都沒站住,府里的庶子庶女及娘家的庶弟庶妹跟她不親,便將一腔的母愛都給了年齡當她女兒剛好的堂妹云珠。她對云珠的愛護和指導,有時還多過瓜爾佳氏,畢竟瓜爾佳氏除了府務要理還有一大堆的兒子要關心,盡管心里疼愛女兒,能陪她的時間卻不多。而云珠對這個有什么好吃好玩盡想著自己的堂姐也是極為親近喜歡,在察哈爾時就常給她寫信,回了京城更不時被接過府去住,她的繪畫和刺繡技巧也多受其指導。因允祹子女大多沒能站住,富察氏漸漸養成了吃齋念佛的習慣,有鑒于此,云珠也免不了抄幾本佛經孝敬她。所以這話回得也是真心誠意。 不過,莊親王福晉的盛請也是不好推辭的,她落落大方地拾起筆醮了醮墨汁,“我題首詩吧,給幾位jiejie湊湊趣。” 原來是鎮國公福晉的侄女兒!貴女們明白了,難怪福晉這么給面子呢。不過,堂姐夫是皇弟又怎么樣,還不是不招皇上待見,都被貶成鎮國公了能跟莊親王比么……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眼光狠掃過云珠秀美的小臉上那不染胭脂水粉的完美肌膚。 細細地看著懸掛著的各家詩詞,擺在第一位的是莊親王福晉寫的白居易的《詠菊》,排在第二的赫然是果郡王福晉鈕祜祿氏寫的元稹的《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傳言果郡王福晉為人冷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跟著珺雅逛了大半個莊親王府的后花園也沒見著哪個氣度容貌合得上的,莫非她來了就走?!(真相了……)這樣的詩,以她果毅公府的出身倒也說得,只是未免霸氣太過,莫說她父親阿靈阿在奪嫡時期站錯了隊得罪了當今,就是沒有,這樣的性子只怕也不得夫君喜愛的。 只是年近而立的果郡王府只這么一個嫡福晉,當今居然什么表示也沒有,與歷史記載的他處理允禩的福晉郭絡羅氏的狠辣相比,差別也太大了……難不成,果毅郡王在外邊有知心女子相伴?!果郡王才干極佳,卻又喜游歷一年有大半時間花在名山大川上……云珠囧囧有神地想著,這外頭有人也說得過去啊,汗。 金粟初開(下) 后面掛著的詩也大多是抄自前人的詩句,雖沒什么新意難得的卻是一手好字,偶有幾首自創的詠菊詩卻與幾幅簡單的彩畫掛到了一起,更有的是詩畫合作……這時,一個丫環拿了幅剛畫好的畫掛上,相比前面的幾幅工筆描就的菊圖它多了隱約的遠山淡淡的竹籬,意境上帶了點陶淵明的淡泊自樂,算得上佳做,云珠看了下屬名:納喇.海霍娜。 正好,就用《詠菊》。 “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運秀臨霜寫,口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風說到今。” 莊親王福晉見她掃了一遍諸人的詩畫后就揮筆寫下了這首《詠菊》,念了兩遍只覺得口齒噙香,蕩氣回腸,不由贊道:“好!人美、花美、情美、詩也美,難得,難得……”果然是金粟初開曉更清,一代更比一代強,難得的才貌雙全。 這話贊的……圍觀的貴女們看向云珠的目光更不忿了。 “云珠,原來是你啊,這詩寫得真好,是配合著這幅畫寫的嗎?”赫蘭珠玉般的聲音響起,臉上滿是欣羨和喜歡,“這么好的詩一首怎么夠,難得福晉喜歡,不如你再寫一首啊。” 圍觀的眾女里立時有人附和:“就是啊,寫得這么好,再寫一首給我們看嘛。” 赫蘭?云珠一愣,遂又恢復了淡定,前世就見過了不少背叛的戲碼,何況她與赫蘭也不是多深厚堅定的友情,一句話說得好,所謂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罷了。不過自己也不是個拿吃虧當占便宜的,赫蘭是一個,另一個出聲的——是個圓臉的小姑娘,見云珠看向她,眼神不由有些閃爍,只一瞬卻又倔強地頂了回來。 怎么好像對她意見頗深?云珠有些疑惑,自己并不認識她。 “做詩又不是做飯,想做就有,還多多益善?”一位跟云珠年紀相仿的少女輕蹙著眉說道。一般若不是有嫌隙的大家閨秀是不會在這種場合為難人的,天賦和刻苦而就的才華并不是人人都有,找人代做也不鮮見,大家心中有數罷了,誰會挑了出來?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嫉賢妒能而已。 “納喇姑娘說得不錯,都讓云珠做豈不耽誤了其她姑娘參與的樂趣。”珺雅淺笑道,瞅向赫蘭的目光微冷。 雖然這么說,很多貴女看向云珠的目光已從佩服、欣羨轉為疑惑、不屑了。莊親王福晉笑了笑:“云珠覺得呢?”語氣依舊親昵。 云珠似是不懂地璨然一笑:“那我再寫一首吧。”懷疑她的詩是找槍手代做?沒錯啊,可惜這個槍手目前還未出生,而且這樣水準的詩雖然不多,但好的也不少,再“寫”一首有什么難的?她早查過在這之前的歷史文化資料,到目前為止跟前世所記載的一樣,但接下來她就不保證了,就算是正史她也要將它掰成架空。短命皇后?見鬼去吧。 伶俐的丫環早將寫好的詩挪放到一邊重新攤平一張宣紙。云珠醮了醮墨,行云流水般又寫了一首《問菊》。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真個把菊花問得無言可對。海霍娜覺得自己小瞧了這個富察姑娘了,這樣的才華,別說一首了就是三首四首,她也做得出的。 “果然新穎別致。”太有個性了!莊親王福晉看著云珠的眼光又再一次改變,原以為是個溫靜隨和的,沒想到內里更有清高孤傲、目下無塵的品格。只是,這樣的品性適合皇家么?還是她只是對事而發? 敏銳地察覺周圍不少女子不自在的表情,莊親王福晉疑惑著,畢竟出身名門,才貌上佳,帶點傲氣是正常的,面對不甘和嫉妒能做到這般笑語嫣然地用詩反刺回去已經太過難得……可惜皇嫂沒在,不然也會喜歡這個姑娘的。 能接到花柬來此聚會的都不是蠢人,當下在莊親王福晉的招呼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品評,先是畫作,接著又是菊花做的美食、湯飲……至于詩,到聚會結束也沒人再提起,面對不能超越的佳作在前,誰還有興致去做? ****** “看你精神還好,今天怎么樣?”瓜爾佳氏拉著云珠的手細細問著。 云珠將事情描述了一遍,說道:“除了寫詩那會兒,其他的時候還蠻好的,交了幾個有意思的朋友。”總不能說自己一點也不介意別人的為難吧,現在的自己再怎么寬和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 “那就好,有空跟她們多走動走動。”瓜爾佳氏拍了拍她的手,皺眉道:“至于那個赫蘭,以后遠著就是……” 雍正三年,回京述職的李榮保因身體原因請辭察哈爾總管一職,皇帝接到折子后卻將他調回京城升了從二品散秩大臣一職,原來的察哈爾副總管巴林訥穆.布坦一下子從正五品越級提為從四品接替了察哈爾總管一職(原來的察哈爾總管一職為從三品),轉副為正。李榮保調回京后,巴林訥穆家與富察家的聯系也淡了下來,這也很正常,畢竟從上下屬關系變成領著閑職的京官與掌理軍政事務的實權地方官差別確實很大……可是赫蘭今天在莊親王府弄的這一出也太過了吧,都說權勢改變人,難不成這就是巴林訥穆家的家教?! 聽女兒的話,她跟三福棟鄂氏及弘暲的福晉郭絡羅氏走得近……瓜爾佳氏決定晚上就將這事兒透露給丈夫知道。 “額娘放心好了,我可不會再當她是朋友。”這種心術不正的人再跟她交往指不定什么時間會被咬一口。“阿瑪呢?” “你明白就好,這種人犯不著跟她計較,不過也要小心。你阿瑪在書房……對了,你堂姐說過兩天接你過府住幾天。”瓜爾佳氏微笑道,“過些日子就到你堂姐壽辰,你正好陪陪她。” “我知道。”云珠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晚點再過來陪您和阿瑪用膳。” “去吧,好好泡個澡。”瓜爾佳氏似笑非笑,也不知女兒的這個怪癖哪里來的,北方人幾日洗一次澡都算勤的,她倒好,一天不洗就睡不著覺,更別說是活動了大半天后。 云珠俏皮地吐了下舌,帶著素問回了辛夷塢——她住的院子。 瓜爾佳搖了笑了下,半晌才斂了神色仔細地問起郭嬤嬤莊親王府上的事。 到了辛夷塢,熟知她喜好的靈樞已叫人在次間備好了洗浴用的木桶溫水,云珠喜道:“果然還是靈樞好啊。唔,我一會兒還要到正院的。” “侍候了姑娘這么多年,還能不知道姑娘的習性。”靈樞笑道,將手上的衣服放了回去又重新拿了一套放到衣架上。 “敢情奴婢這一路的陪伴還比不上這桶熱水呢。”素問故做哀怨地說著,手上卻一刻不停地給云珠解開辮子,將卸下的釵環裝好。 “你的功勞姑娘我記著呢……”云珠褪了衣裳整個人浸在水里懶洋洋地說著,“你們出去吧,我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