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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圖之謎在線閱讀 - 第4節

第4節

    大眼賊給我的那個老朝奉的地址,就是在鄭州。

    劉一鳴也罷,煙煙也罷,他們都是五脈中人,考慮事情自然要從大局出發,學會利益為先。但我對五脈,實在沒什么感情,我有恩于五脈,五脈可無恩于我。許家的仇,別人可以罔顧,我卻絕不會罷手。

    當然,我已經答應劉局和煙煙了,暫時不去動老朝奉,自然說話算話——不過,我可沒答應不去調查外圍線索。

    我是這么打算的:在鄭州查而不動,一有所得,立刻收手,等到學會騰出空來,再繼續追查不遲。我出發之前,已經在四悔齋里打好了埋伏,封門閉戶,說去外地收貨。我算過了,去鄭州最多一禮拜,神不知,鬼不覺,只要趕在煙煙回來之前返回就行了。

    大眼賊失風被抓,說不定老朝奉很快就會覺察。如果因為耽誤幾天而錯失了這么一條線索,到時候可沒后悔藥吃去。

    我就這么躺在臥鋪上胡思亂想,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過了十來個小時,列車員把我叫醒說到站了。我揉揉眼睛,往外一看,看到窗外的月臺上立著一面碩大的站牌,白底黑字,寫著“鄭州”二字。

    我心想,這就算是進了敵營啦。

    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河南是古玩大省,開封、洛陽、安陽三地呈鼎足之勢。而這三地的古物,則匯聚于省會鄭州。鄭州自古就是七郡道口、五路通衢,是重要的文物流通集散地,卓然自成一番格局。想要在河南文物市場分一杯羹,鄭州是必須要掌握的樞紐。因此各路神仙在此都有勢力,錯綜復雜,水一點不比京城淺。據說五脈數次南下,想要把鄭州收入麾下,結果只能換得一個聽調不聽宣的結果,可見此地之兇險。

    我出了熙熙攘攘的鄭州站,先在街邊的小攤子上吃了一大碗胡辣湯。這玩意兒看似是漫不經心的亂燉,實則滋味無窮,一口辛辣面湯滑入胃里,跟手指頭摸了電門似的,全身都麻酥酥的,格外舒坦。我就著兩個油餅把這一碗胡辣湯喝了個底朝天,覺得一夜疲勞全都被辣出了體外,斗志昂揚。

    我這次來鄭州,背著劉家,所以五脈的人脈是不能用了,只能孤軍奮戰。一念至此,我非但沒有畏懼,胸中橫生一股豪氣來。老朝奉與我許家三代恩怨,是時候由我做個了結了,是生是死,我都絕不會回頭。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站立在轅門三軍曉,大小兒郎聽根苗……”我不由得開腔唱了幾句《定軍山》,然后打了個飽嗝,從懷里掏出一張小紙條和一張地圖來。

    這小紙條是我在審訊大眼賊的時候偷偷抄的,里面寫的就是老朝奉留下來的地址。方震那個家伙,大概是猜到我的心思,把審問記錄看得特別死,不讓我接觸。我施展渾身解數,才從記錄的小警察那里騙來。

    我拿著這紙條和地圖,一路按圖索驥,倒了幾趟公共汽車,終于找到一處十字馬路的交叉口。這一帶是老城區,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灰瓦平房,巷道交錯,遠處幾棟樓房的工地正在動工,但一時半會兒還改變不了整體風格。在這些平房之間還有一條隆起的土包,長條形狀,上面長著一層薄薄的青草,在這一片房海之中顯得特別突兀。

    我附近問了一下,才知道這是當年商代城墻的結構遺跡,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真不愧是鄭州,上古遺跡隨處可見。幾千年前的東西,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夾雜在嘈雜的居民區里,顯得別有意趣。

    紙條上的地址,在附近一條巷子的盡頭,是處其貌不揚的平房,商代城墻遺址就在房后,看著好似這戶人家的后山。我走到門口,看到大門上吊著一把鎖頭,門外掛著一個墨綠色的郵筒,旁邊是個鮮奶箱,上面用粉筆歪歪扭扭寫著門牌號。

    我沒著急敲門,而是謹慎地在周圍轉了一圈,找到巷口的一家小賣店。店主是個胖胖的大嬸,開始對我愛答不理,等到我掏錢買了兩板五號電池和一卷樂凱膠卷,她的態度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我借機跟她攀談,打聽這家人的情況。

    套話是玩古董的人必備的技能,俗稱舌頭耙子,舌頭一擺,就能從對方那里耙出想知道的事。胖大嬸一個普通中年婦女,對我根本沒什么戒備心,三兩句話我就把那家人的底細摸清楚了。

    這戶人家姓閻,戶主叫閻山川,是個報社記者,媳婦在中學當語文老師,家里有個七歲的小孩子。不過據胖大嬸說,閻山川是跑財經新聞的,媳婦也很本分,沒聽說過這家人跟古董、文物什么的有關系。

    當然,這說明不了什么。如果他們真跟老朝奉有勾當,不會讓外人知道的。我告別胖大嬸,在附近的五金店買了把改錐,趁巷子里沒人,悄悄撬開了閻山川家的信箱。信箱里只有一份《河南日報》,一份《鄭州晚報》,報紙都是當天的,上面什么記號也沒有。

    我把東西放回去,信箱關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巷子,在附近找了家叫愛民的小旅館住下。次日一大早,我在地攤上買了一架玩具望遠鏡,爬上那座商代城墻遺址。這里可以俯瞰閻山川家,進出動靜一目了然。

    我連續觀察了三天,基本上摸清了這家人的作息時間。戶主閻山川每天早上六點半出門,他媳婦每天早上七點帶孩子出門,中午都不回家。晚上五點孩子自己放學回來,拿鑰匙自己開門。他老婆六點帶著菜回來做飯,閻山川差不多要七點以后才回來。送報紙的郵遞員每天下午兩點準時投遞,就送兩份報紙,沒有明信片或信件,晚上閻山川媳婦回家的時候開信筒取走。

    這個狀況讓我非常迷惑不解。

    大眼賊從老朝奉這里買的是一個低偽仿明玉壺春瓶,根據他的口供,一共花了二百五十塊錢,那么老朝奉從中賺到的利潤,應該是在一百塊左右。這個利潤率很高,但絕對數不大。老朝奉要靠這個渠道賺錢,每日起碼得有十件二十件的走貨量,才能形成規模,像這個接生意的檔口,三天居然連一筆生意都沒有,實在不合理。

    我心想,莫非屋子里暗藏玄機?得找個辦法進屋里頭看看。

    閻山川家里倒是經常沒人,可這里離大街不遠,人來人往很是嘈雜。再說鄰居大嬸已經認識我了,貿然闖進去,萬一被人當小偷抓起來,可就得不償失了。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到他們家孩子身上。他們家孩子閻小軍上小學二年級,每天下午放學后,和同學一起站隊回家,到大街口他才離開隊伍,掏鑰匙進家門。

    這是一個好的突破口。我弄了一頂記者帽和夾克衫,又去玩具店里花兩百塊錢買了一個變形金剛,還是那種組合金剛,叫大力神。我捧著塑料盒子,等在巷子口。快到五點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一隊小學生站隊回家,連忙迎了上去,大聲叫他的名字:“閻小軍!”

    一聽我喊,隊伍里一個小孩子立刻轉過頭來。他打量了一下我,發現根本不認識,一臉迷惑,但眼睛一掃到我手里的變形金剛,就轉不動了。

    變形金剛對小孩子的吸引力,不啻于《蘭亭集序》真本對書法家的誘惑。我故意把變形金剛捧在身前,滿面笑容地說:“小軍你忘啦?叔叔跟你爸是一個單位的,還抱過你呢。你爸爸給你買了個變形金剛,他有事,讓我先給你送過來啦。”

    我故意當面大聲說,他那些同學紛紛投來羨慕的眼神。小孩子特別敏感,閻小軍顧不得質疑我的身份,一把接過變形金剛,這手就撒不開了。我哈哈大笑,說還不謝謝許叔叔,他連忙說謝謝許叔叔,不忘得意地回首瞥了一眼隊伍。

    我順理成章地摸摸他的頭,說你爸爸一會兒就回來,我給你送回家去,在那兒等他吧。閻小軍被變形金剛弄得頭昏腦脹,一點也沒起疑心,掏出鑰匙把我讓進他們家去。

    閻山川家進門是一個小客廳,立著個塑料圓桌。里面分成兩間,一間大人住,一間小孩子住,都用梅花布簾擋著。廳里的五斗櫥上擱著一臺松下21英寸彩色電視機,旁邊還放著一套卡拉ok機。再遠處是個書架,書架旁支著一架雅馬哈的電子琴,旁邊墻上是倆人結婚照片,有道裂痕。

    看來閻山川的家境還不錯,只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家里跟古董有半點關系。我掃了一眼書架,上面的書花花綠綠,不是雜志、工具書就是股票、時尚類的書,最舊的也是七八十年代的。

    我把閻小軍叫過來,問他爸爸mama平時都在家里做什么,閻小軍說摔跤。我一聽,不由得打了個哈哈,這熊孩子真是什么都說……我問除了摔跤呢,小軍說吵架。我耐著性子啟發小孩子,說你再想想,有沒有收到過什么信或者罐子花瓶什么的?

    閻小軍眼睛一亮,說我爸爸有好東西,藏在我屋子里的床底紙盒箱子里。我按捺住激動心情,讓他帶我去找。這小孩子也屬于沒心沒肺型的,帶著我就進了他的小臥室,撅著屁股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紙殼箱子,上面還拿膠帶封著。

    拆膠帶最好是用蒸汽熏,不露痕跡。但我看看時間快六點了,怕他媳婦回來,急中生智,把箱子顛倒過來。果然這紙箱子底下沒封膠,就是四個折koujiao錯疊在一起。我跟閻小軍說你去玩變形金剛吧,這邊有叔叔呢。這孩子居然就大大咧咧跑出去了,估計已經快忍不住了。

    我把箱子拆開一看,一口血噴出來。原來里面裝的是一摞香港的《龍虎豹》雜志,上頭一個個裸女搔首弄姿。我能理解閻大記者為啥把它藏在這里,不過這顯然不是我想要的,趕緊又放回箱子,原樣放到床底下。

    我回到廳里,就聽外頭一陣自行車叮鈴鈴地響,朝外一看,閻小軍他媽居然拎著菜提前回來了。我暗叫不好,趕緊把閻小軍拽過來,裝作教他玩變形金剛。他媽推門一進來,發現屋子里有個陌生男人,嚇了一跳。我放下變形金剛,滿面笑容伸手過去,說嫂子你好,我是閻山川的同事,有人給小軍捎了套玩具,閻哥讓我帶回來。

    碰到這種情況,絕不能著急走,一走就顯得心虛。狹路相逢勇者勝,你得主動滔滔不絕地講話,讓對方腦子里沒有思考的余暇,才有機會先聲奪人,我這么一說,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我乘勝追擊,又接了一句:“閻哥給我看過您照片,您本人看著可年輕多了。”這一句話,先解釋了我倆沒見過面,又順勢恭維了一番,消除敵意。閻山川的媳婦被我連消帶打幾句話說得暈頭轉向,把菜擱到一旁,訕訕道:“這個老閻,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多買點菜。”

    “不用了,嫂子,我這還有別的事,馬上就得走了。”我擺了擺手,身子卻不動。閻山川媳婦一聽我要走,趕緊說你專門送東西過來挺辛苦,好歹留下來吃頓便飯吧。她說出這話來,說明疑心已經消除大半,我接下來只要把離開的意思再表達得堅決一點,她客氣兩句,把我送出門,這一關就算是過了。古董商人多少都有點演戲天賦,這些手段對付普通老百姓簡直太容易了。

    我暗自松一口氣,正盤算什么時機離開最好。不料門外忽然又是一響,我和她同時轉頭去看,看到一個中年人推門走了進來,正是閻山川。

    這一下子饒是我心理素質好,也不由得驚慌起來。老天爺你也太混蛋了,平時夫妻倆都準時準點,怎么今天這么寸,全都提前回家啊。

    閻山川看到屋子里多了一個男人,立刻警惕地停住腳步,朝我瞪過來。我知道,如果給他以思考的時間,不消兩秒我就會大難臨頭。我急中生智,拿出鑒別古董的眼光掃了他一眼,看到他臉色潮紅隱有酒氣,心中立刻有了計較,上前一步劈頭喝道:“山川!你這喝酒的老毛病怎么還沒改,怪不得升不上去!”

    閻山川聽到這話,肩膀一顫,臉上居然浮現出些許羞慚神色,顯然被我說中了心思。

    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屋子里擺放著不少酒瓶,結婚照還摔裂了一半,再加上剛才閻小軍說爸媽總吵架,說明家里矛盾重重。一個事業單位的中年記者,居然還住在這種小平房里,顯然在單位里混得不怎么樣。閻山川的不得志,就算不是家庭矛盾主因,也是重要原因之一。這會兒才六點,閻山川一身酒氣回來,一定不是應酬吃飯,很有可能是自己喝悶酒去了。

    綜合這些線索,我再稍加發揮,一下子正中了他的要害。我趁機快步走到他跟前,語氣半是勸誡半是斥責:“小軍都這么大了,嫂子多不容易,你是家里的頂梁柱,得爭點氣啊。”

    “你是……”閻山川有點蒙了。我不由分說打斷他的話:“是!我是外人,可有些話就得外人來說!”我把嘴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床底下的書,嫂子可都知道了。”閻山川眼睛一鼓,頓時大為緊張,支支吾吾解釋說那是大鐘送的。他媳婦柳眉一立,已經聽出有些不對勁了。我長長嘆息一聲,指著他媳婦說:“這話啊,你自己去跟嫂子解釋吧,我不管了!”

    這句話是最狠的,我故意不挑明什么事兒,他們夫妻倆只要有矛盾,肯定會自動代入進去。這一招“禍水東引”果然奏效,閻山川媳婦臉色陰沉下來,不定想起什么陳年宿怨。閻山川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我趁這個空當,怒氣沖沖推門而出,還故意把門重重摔上。

    出了門以后,我頭都不敢回,一溜煙兒跑回了愛民旅館。進房間以后我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背后已經被冷汗溻透。說實話,這事我做得有些不地道。我與老閻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卻要他平白替我承受這飛來的無妄之災,但我別無選擇,看以后能不能找機會補償吧。

    我坐在沙發上把氣兒喘勻了點,又起身拿起暖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心里才慢慢恢復平靜。

    今天也不能說全無收獲。我的闖入是個意外事件,從閻家三個人的瞬時反應來看,他們應該跟古董造假或老朝奉毫無關系。

    要么是大眼賊故意給錯了地址,要么是老朝奉狡猾,一覺察有異,就立刻把這邊的聯絡站撤了。無論是哪種可能性,都意味著這條線已經失去價值了。劉一鳴和煙煙說得沒錯,老朝奉是個狡如狐,狠如狼,驚如鼠的人。說不定正是大眼賊的落網驚動了他,這才立刻收回了手腳。

    我想到這里,無奈地搖搖頭。我冒著被五脈和煙煙指責的風險來到此地,結果卻是無功而返。挨罵是小事,關鍵是老朝奉一下子又縮回到了黑暗里,隱藏身形,再想要抓住他的尾巴,不知要到何時了。

    老朝奉這根刺一日不去,我許家一日不得安寧啊。

    “爺爺,爸爸,我到底該怎么辦呢?”我望著天花板喃喃道。天花板上到處都是水漬痕跡,既像是一幅玄妙的青銅銘紋,又像是爺爺許一城那滿是皺紋的滄桑臉龐。我希望從中看出答案,就這么一直盯著,盯著盯著,眼皮變得沉重起來,慢慢地睡了過去……

    這一天夜里,沒人給我托夢。次日我早早起了床,只好打算坐最近的一班火車趕回首都。愛民旅館可以代買火車票,所以我把錢交給服務員,然后坐在前臺旁邊的沙發上,等著拿票。我隨手從報刊架上拿起一張報紙,心不在焉地翻看。差不多看完了兩版新聞,旅館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我抬頭一看,一個身穿紅色夾克衫的小個子連滾帶爬地跑進來,他年紀不大,脖子上還掛著一臺相機。這個小家伙神色狼狽,一進門就連聲喊著快報警。前臺服務員本想探出身來問,突然又縮了回去,原來在那小個子身后,還追著四五個裸著上半身、下穿牛仔褲的長發漢子。小個子見服務員不敢搭理,大為驚慌,腳下一不留神被拖布絆倒在地,懷里滾出一樣器物,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聽這響聲,我耳朵陡然立了起來。這聲音我太熟悉了,是銅聲,而且是精銅!銅在古代被稱為聲金,在五金之中質地最易發聲,我們許家在五脈里屬白字門,專精金石,這種聲音聽過太多次。我放下報紙,朝地上掃了一眼,發現那東西是一個銅索耳三足香爐,不大,通體黝黑,看起來像是一件古玩。

    小個子看到香爐掉出來,神情緊張,俯身把它撿起來,往懷里揣。就在這一遲疑的當兒,那幾個大漢撲過來,惡狠狠地按住他肩膀,喝令他把東西交出來。小個子拼命掙扎:“我是記者,你們快放開我!”

    那幾個人大怒,狠狠踹了他兩腳:“記者算個屁!趕緊把偷的東西還給我們!”

    “這是我買的!”小個子大叫。

    “我們不賣了!”為首的人從懷里掏出一沓票子甩到地上,然后下令去搜他的身。小個子梗著脖子趴在地上,拼命護住那香爐:“你們賣假貨!這就是證據,不能給!”我聽到“假貨”二字,眉頭一皺,不由得多看了那邊一眼。恰好一個漢子與我四目相對,他打量了我一下,走過來惡聲惡氣道:“你看什么看?”

    “我看什么關你屁事?”他態度惡劣,我自然也沒好臉色。

    “這還有一個嘴硬的!”他這話一出,那邊立刻騰出兩個人,氣勢洶洶地朝我包夾過來,作勢要打。我突然意識到,我現在穿的還是昨天去閻山川家的那套記者行頭,估計這伙人誤會我跟這小個子記者是一伙的了。他們見我坐在沙發上不出聲,以為怕了,指著我鼻子道:“你給我老實待著,不然連你一起打!”

    本來我沒有見義勇為的心思,但這群夯貨非要來惹我,我也就不必客氣了。鑒贗識偽,是明眼梅花的天然責任。臨走之際,我隨手行俠仗義一次,也算不虛鄭州此行。

    一念至此,我便撥開他的手指,冷冷笑了一下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在愛民旅館搶東西,傳出去也不怕抹了盤子?人家既然沒倒攔頭,你們也別欺人太甚,不然可莫怪我刨你們的杵。”

    這是玩古董的暗語春點,“抹盤子”是丟人,“倒攔頭”是上當受騙的人回來要錢,“刨杵”是指同行人拆臺。聽了這些話,他們就該知道我也是同道中人。果然,那為首的壯漢聽了我的話,態度稍微收斂了點,指著小個子:“這渾小子來偷我們店里的貨,我們抓賊拿贓。朋友你借條道,彼此都方便。”

    “就是那個香爐?”

    “那可是正宗的宣三爐!你說這小子罪過有多大?”大漢一本正經地說。我一聽,“撲哧”一聲差點樂出聲來了。

    宣三爐是指在大明宣德三年煉出來的銅器。當時宣德皇帝親自監督,從暹羅進口銅料,前后精煉十二遍,質地極純。這些銅一共煉成三千件銅器,再也沒有多的了,收藏者謂之“宣三爐”。咱們如今說的宣德爐,嚴格來說指的就是宣三爐。后世雖然一直仿制,但都未能達到這一年的制作水準。所以能流傳至今的宣三爐,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這家伙張嘴敢說宣三,也不知哪里來的底氣。

    小個子在地上大喊:“他們是在撒謊!他們賣的是假貨,我買來當證據去曝光,他們就想給搶回去。”

    我點點頭。其實剛才我一聽那響動,就知道這玩意兒真不了。真的宣德爐,銅質均勻,銅聲恢宏大氣,贗品往往聲音發悶。而且正經的宣德爐,表皮黯淡,收斂在內,如同爐中有火光而不冒。小個子懷里揣著的那個玩意兒,表面拋得賊光賊光,假得沒法再假了。

    但重點不在這里,而在于怎么說這話。古董界從來不說“假”,而是說“不舊”“挺新”,就是不想得罪人。何況現在那群流氓占著武力上的優勢,話不可說絕。我略轉了轉心思,便笑道:“您這尊宣三爐,寶光不是很足啊,拿出來可有點燙手。”

    我把范兒端得足足的,行內術語一露,那幾位就有點遲疑。為首的還嘴硬:“我們這可是真品,專家鑒定過的。”

    “好,你們既然說他偷了宣三爐,這東西的價值夠得上立案了。要不這樣,咱們去派出所去報案,你看如何?”

    我將了他們一軍。若是去派出所報案,這假爐子稍加鑒定就得露餡;若是不去,那就承認給小記者栽贓了。造假都是為了求財,不是為了爭氣。被行家刨了杵,明白人不會繼續糾纏,免得自取其辱。

    我本來打算讓他們知難而退就得了,可冷不防那小個子又大叫一聲:“對,去公安局!他們是個古董造假窩點,騙了很多人!不能放過他們!”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得踹他一腳,這些事你他媽的不會等脫身了再說啊!果然,那幾個漢子聽了小個子記者的話,重新目露兇光。為首的大漢一揮手:“管他媽那么多,先把這小子的東西掏出來!還有,把他那相機給我砸了!”其他人立刻七手八腳去撕扯那小個子。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三四個警察沖了進來。警察一見屋里這陣勢,如臨大敵,連忙掏出槍來,喝令不許動。人民警察面前,一切黑勢力都是紙老虎。那些漢子一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一個個全跪下雙手抱頭,氣焰全沒了。

    “剛才是誰報的警?”帶隊的警官放下槍,環顧四周。

    “是我。”我從懷里拿出我那只摩托羅拉3200大哥大,晃了晃,機器上的通話綠燈還一閃一閃的。

    早在跟他們說話之前,我就知道這事決計不能善了,所以事先用大哥大撥通了報警電話,藏在懷里。接下來我們的對話,警察在那邊都聽得一清二楚,我還故意大聲報出愛民旅館的名字,指引他們過來。

    那時候手機還是個稀罕東西,普通人根本沒這概念。那些漢子怎么都想不到,我穿著樸實,懷里居然揣著個大哥大。

    警察把我們幾個全帶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個小個子記者叫鐘愛華,二十出頭,剛畢業參加工作不久,在當地晚報負責文化版面。他最近有個選題,調查鄭州市文物市場狀況。這孩子是個傻大膽,順藤摸瓜摸到一家黑店,打算買一件贗品當證據做曝光,結果不慎被對方發現,一路追到此處。若不是我見義勇為,鐘愛華怕是已經躺在醫院里了。

    這孩子真夠糊涂的。在鄭州這龍蛇混雜的地方開古玩店的,背后多少都有點勢力。何況古玩圈子的真贗之爭,從來都是悶起來自行解決,找警察或找媒體曝光,都是壞了行規的大忌。他這是捅了馬蜂窩,怪不得會被一路追殺。

    那伙人涉嫌人身傷害、非法禁錮和詐騙,直接被收押了,我和鐘愛華被盤問了幾句以后就放了出來。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想回旅館取票回首都,鐘愛華卻一把抓住我胳膊,非要請我吃飯道謝。我本想拒絕,但架不住他生拉硬拽,就差沒痛哭流涕了,只得勉強答應下來——反正火車下午四點才開,吃個飯來得及。

    鐘愛華見我答應,高興得不得了,說我帶您去吃羊rou燴面,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

    我算是看出來了,鐘愛華這家伙用一個字總結,就是“愣”,或者用個好詞形容,叫直爽。他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叫委婉和掩飾,有什么說什么,所有情緒都亮堂堂地表現在臉上,活蹦亂跳。這種人去古董行調查,不被識破才怪。

    他帶著我七轉八拐,來到一處其貌不揚的小店,叫劉記羊rou燴面。鐘愛華說您別看這店小,年頭可不短,東西著實好吃。我們坐下來,一會兒工夫就端上來兩個白瓷大碗,熱氣騰騰的紅油湯面浮著幾絲香菜。我拿筷子一攪和,里頭羊湯的濃郁鮮香撲鼻而來,讓我渾身筋骨為之一酥。我這幾天為了監視閻山川家,沒怎么正經吃東西,聞到這味道,肚子立刻就餓了。

    于是我也不客氣,低下頭稀里呼嚕吃了起來。直到把里頭面筋撈干凈,湯喝光,我才抬起頭來,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對面鐘愛華也吃得差不多了,一嘴都是羊油,一臉難為情地掏出手帕擦了擦。

    “你上午干嗎那么沖動?”我問他。

    一提這話題,鐘愛華打開了話匣子:“我有個中學語文老師,人特別老實,兢兢業業教了一輩子書攢了點錢,聽人說古玩能升值,就去了今天那家店里轉悠。沒轉幾圈,就有人湊上去偷偷告訴我老師,說他瞧見店后頭扔著一個小銅爐,店主沒當回事,其實是件寶貝,是宣德爐,一轉手就是幾十萬。老師說這么好的機會你干嗎不撿漏?那人說今天可巧沒帶錢,又怕前腳走,后腳這便宜就讓人占去了,我看你是人民教師,信得過,這才找您。您先掏錢給爐子盤下來,回頭我本錢還您一半。等倒手賣出好價錢,咱們一人五分。我老師信以為真,以為撿了個大漏,連忙取出畢生積蓄,把那爐子盤下來了。等交完了錢,我老師一回頭,那人就不見了。請專家一鑒定,假的,一輩子心血就這么沒了。老師再去找那家店,人家壓根不承認,說那人跟他們沒關系。老師急得腦溢血住了院,老伴也急病了,好端端一個家,就這么毀了!”

    我微微一笑。這招叫作借花獻佛,可以算是最常見的古玩騙局。別看這騙術簡單淺顯,偏偏上當的人最多。沒辦法,人總想占便宜,一存了這個心思,利令智昏,就會上當。尤其是那些外行棒槌,一騙一個準。

    “所以你去那家店里,是想替你老師出一口氣。”我問。

    “不光是出氣!我做這個選題,就是打算好好曝光一下現在的贗品亂象。現在多亂啊,假貨遍地都是,不曝光的話,恐怕會有更多人上當。”

    “你就不怕遇見今天這樣的危險?”

    “怕,但總得有人來做這件事情啊——揭露真相,是我們記者的神圣天職。”說到這里,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鳳凰205相機,露出堅定的神色。

    這個年輕人沖動了點,但這份還沒被俗世磨去的正義感卻讓我對他心生好感。鐘愛華忽然盯著我的臉,一臉狐疑:“我看您剛才說那幾句話,挺內行的,您在首都也是玩古董的吧?”

    “嗯。”我夾起一塊海蜇皮,咯吱咯吱嚼了起來。

    “那您知道明眼梅花不?”鐘愛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