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書店里賣這個賣得多,店里小jiejie也喜歡送小孩明信片和賀卡,不知不覺就攛了好多。 彭星望自己挑了個水藍色卡片,還特意給姜忘挑了個明黃的蝴蝶結賀卡。 姜忘莫名其妙:“我又不讀小學二年級。” 小孩把筆遞到他鼻子底下:“你也寫!” 姜老板一臉費解,見他已經開始咬著筆頭沉思,自己坐在旁邊有點想走,半晌還是拔掉筆帽跟著寫。 他確實該給季老師寫一封感謝信。 姜忘小時候很窮,家里根本買不起賀卡。 那時候小孩兒們都攀比,有的人送了一枝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因為家里有錢的小孩會直接送編織精美的花籃到學校,一個比一個用心。 很多同學不光教師節會寫賀卡,圣誕和新年也會特意給喜歡的老師送賀卡,有的一打開甚至會播放音樂。 姜忘那時候也讀小學二年級,終于能通順地寫幾行話,內心有著隱秘地膽怯。 他最后還是撕下一張作業紙,倉促潦草地寫了兩行感謝語,趁著沒人的時候做賊一樣放到季老師和班主任的桌上,還不敢署名。 桌面有好多小孩子的心意。巧克力,花籃,單支康乃馨,會唱歌的賀卡。 他的話藏在抽屜里,被折的很小,像垃圾一樣,不仔細看都不會被發現。 但自那天下午起,臭脾氣的毒舌老太太對他說話收斂很多。 而季老師放學時特意叫住了他。 “星望,”那時候他也如今天一樣叫他的名字,笑容親切:“我收到你的賀卡啦。” “但是你折得實在太小了,我差點沒看見。” 季臨秋蹲在年幼的姜忘面前,伸手摸他的頭。 “星星,你以后想對老師說新年快樂,秋天快樂,下雪快樂,都可以寫在英語作業本里。” “老師會在改作業的時候悄悄給你畫個小笑臉,表示已經收到啦,好不好?” 姜忘當時大概是穿得太少了,在突然降溫的秋天凍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略狼狽地手背一抹臉點點頭,轉身就跑。 然后在英語本里給他寫新年快樂一直到畢業。 每一年老師都會給他畫一個小笑臉,哪怕沒有任何賀卡。 姜忘把這些記憶刻意壓在接近遺忘的隱秘邊緣,以至于此刻再次想起時,表情都不太自然。 記憶會讓人同時處在無助和強大的相悖狀態里。 他只要想起自己童年的事,就好像會回到處處被動痛苦的舊時間。 記憶里的季臨秋,和此時此刻在他家客廳里改作業的季臨秋是同一個人。 他獨自長大,在無法選擇的青少年里強行尋找一個又一個選擇。 然后成年獨立,以全然能選擇一切的姿態再回到過去。 再面對當年的季臨秋。 是在麥田里守望著無數小朋友的季老師,也是被困在血緣和社會眼光里的季臨秋。 姜忘想了很久,直到彭星望開始往賀卡上粘奧特曼貼紙了,才終于動筆。 他的字和幼年時相比像話太多,但是筆劃深刻,彎折遒勁,藏了很多故事。 男人寫完后仔細折好,裝回透明卡套里。 彭星望仰頭看他:“一起給嗎?” “嗯。” 季臨秋在出神地改著作業,聽到腳步聲時一抬頭,發現彭星望拉著有些緘默的姜忘過來。 “季老師!”彭星望蹭到季老師身邊:“我想提前送你教師節賀卡,行不行呀!” “當然可以,”季臨秋笑道:“有心啦,讓我看看?” 小孩的字寫得很張揚。 比起先前部首亂飛的五馬分尸式寫法,終于進化到三狗分尸,勉勉強強能認出來。 【禾子老師,你永遠是zui好的禾子老師! 找一定會好好興子英語,做你的馬喬亻敖! love 你的星星】 季臨秋忍著笑讀完,當著姜忘的面又親了一下他。 小孩樂得直冒泡,又轉身看姜忘。 “哥哥也給你寫了一封!!” 季臨秋愣了下,滿是驚訝。 “……真的?” 姜忘平靜地遞給他。 “自己看。” 賀卡一展開,只有短短兩行。 【教師節快樂,季臨秋 愿你一切光明,永無縛束:)】 第28章 季臨秋等到彭星望去房間里寫作業了, 才把姜忘叫到一邊。 “你怎么給我也送賀卡?” 姜忘想點根煙再回答他,又想起來他似乎不喜歡自己抽煙,把摸索的手放下。 于是不得不立刻直面這個問題。 “因為……尊敬。”他前一句說得很慢, 后一句又很快:“你改變了我很多。” 季臨秋狐疑地看他,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不會是星星強拽著你寫得吧。”他又問他:“如果是這樣……我會覺得很可惜。” “為什么會可惜?”姜忘終于看向對方。 “因為,”季臨秋也被問住了,想了幾秒才回答:“還是希望你是真心想給我寫賀卡。” 而不是出于應付。 “我當然是真心。” 姜忘回答完,像是怕又有其他問題, 很快離開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坐在床尾緩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緩什么。 別的沒想明白,但發覺自己根本不想抽煙。 可能在很長時間里,他抽煙只是為了暫時逃避一些問題。 他可能根本不需要抽煙。 日子還是平平淡淡地過, 有天晚上彭家輝突然發短信過來。 發消息時似乎情緒不太好。 “姜老板, 有空陪哥們喝個酒么。” 姜忘那會兒在喝啤酒看球, 他既不喜歡晚上喝啤酒, 也不喜歡喝球, 只是偶爾懷念下二十年后的生活罷了。 一看表晚上十一點半,實在不是個好時間。 想來想去, 還是沒拒絕。 地方約在一家大排檔里, 姜忘來過這兒,老板娘烤rou串喜歡放蒜,吃多了傷胃。 但其實手藝很好, 能掌握著火候烤出剛好那么一點兒焦香。 彭明輝面前酒杯已經倒滿了, 還給空位的杯子也倒了滿滿一杯。 姜忘坐在他面前時, 中年男人已經喝得有點上臉, 還沒說話就打了個酒嗝兒。 姜忘今天過來完全沒有再給這王八蛋當保姆的念頭, 純粹是想看看這家伙又想折騰啥。 也可能是因為半夜被親爹喊了聲兄弟,他只能硬著頭皮來。 “又被甩了?”他心平氣和道:“你也說了,愛情不是什么好東西。” 彭家輝擺擺手,自顧自地噸噸噸。 燒烤店里的啤酒桶其實都摻了水,度數沒冰柜里的那種高,耐喝。 等大半杯下肚,彭家輝才苦著臉邊擼串邊講話,內容無非是在公司里受了多少氣。 這兩個月里,彭家輝為了升職加薪,主動攬下難纏麻煩的活兒替公司排憂解難,還真是靠一股闖勁兒把事情辦成了。 轉頭上面主管把這樁業績拿去給自己論功行賞,連彭家輝半個字都沒提。 “草他媽的,都是幫孫子。” 姜忘心想這種上司以后搞不好還要給你穿小鞋,但什么話都沒說,只偶爾也喝兩口麥芽啤酒,靜靜地聽。 他看見親爹混得不好時心里會暗爽,為此良心也不會怎么痛。 畢竟小時候莫名其妙被暴打好多次疼到亂哭,搞不好這都算報應輪回。 但表面也不用落井下石再損幾句,權當陪朋友喝喝酒。 彭家輝罵得狠了連自己都一塊罵,喝酒還心疼錢,把杯子邊緣濺出來的也仔仔細細抿掉,畢竟獎金一分錢都沒拿到手。 等罵夠累了,也終于休息一會兒,像是等待姜忘發言一樣看過來。 姜忘撐頭看他,偏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