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心意(一)
姜如笙雙手抱著膝蓋,默默縮在營帳一角,柳葉一般嬌細的眼眸透過燈盞的光直直盯著那支被百草插在瓶中的向日葵。 早上照進來的希望,如今正瀕臨破滅,想及此那淚水便簌簌而下。 百草見她這般不知為何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敢上前說些什么,便守在她在一旁看著她靜默了許久,燈盞中的燭火被外頭的風晃了五次,最后一次險些將它吹滅的時候,外頭奔走相告的聲音便傳進了營帳中,“醫師將公子伏身上的箭矢成功拔出來了。” 百草方過去將那燈芯擺正,再回來便見不得姜如笙的身影,她趕忙尋出去,外頭都是私語的下人,怎么也找不見姜如笙的身影。 她繞過前頭的篝火堆從一個個營帳后邊一路朝伏宸的營帳跑過去,好不容易走近了些,臨近營帳她卻再也邁不開步子了,透過里頭的燈盞瞧得見映在帷布上凜冽挺拔的身形正是武丁,隨行的一眾人皆跟在武丁身后守在榻前,武丁的頭不時點一點,應是聽著醫師說明伏宸的病癥情況。 她瞧不見伏宸的影子,他的影子被那群人遮得嚴嚴實實,她就站在營帳后頭靜靜盯著里頭的動靜,半晌那人群有所動,她恍若受驚的兔子一般慌忙躲進旁邊的營帳后邊,看著隨從武丁而來的一眾人紛紛離去。 因著此次是危險至極的刺殺,武丁便在伏宸帳前多安排了兩個守衛,來往進出的人皆逃不過守衛的眼睛,她方要前行的腳步便再次止住了,她當以如何的身份進去? 她不是武丁的王后,用不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又因著男女授受不親她也不能以朋友知己的身份,這樣想著,姜如笙默然走到營帳后頭,靠在營帳上緩緩滑落最終蹲在地上,復而恢復了在自己營帳中靜默的姿態。 無助無力就像小時候被人追到姜家花園的水池邊上,若是被追上那些孩子們便會像對待小狗一般將她欺凌打罵,她顫顫著卻萬分決絕著跳進池水中,陰冷潮濕的水一瞬間涌過來,將她緊緊裹住,就如同她現在這般。 前頭傳來一陣吵鬧,姜如笙從回憶中漸漸抽離出來,分辨出婦好的聲音,便起身探頭過去看了看。 那邊甄意扶著婦好站在阿蠻身后,三人前頭的守衛道,“子妃娘娘,大王有令,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公子伏休養,您還是回去吧。” 婦好頭上裹了一層紗布,瞧著頭還是有些暈眩的,她仍是強撐著,桃花眼盡是凌厲氣焰,“讓開,本宮是大王寵妃,你敢攔我!” 氣派十足,似是卯足了力氣也要進去看上一眼。 守衛仍不讓步,“娘娘,這是大王定下的規矩,娘娘又何必為難我們這些下人,若是娘娘執意要進去,且等著屬下稟明大王。” 婦好頭疼得厲害,只聽人說公子伏宸如今不過昏迷,可若是她不去親自看上一眼,如何安心,眸中添上盛氣凌人的凌厲,“本宮現在就要進去看一眼公子伏宸是否安康!” 守衛面露難色,相互看了一眼,卻仍是不肯放行的,“娘娘若是非要硬闖,那別怪屬下無理了。” 這勢頭是不打上一架不罷休的架勢,婦好冷眸道,“阿蠻,叫他們讓開。” 前頭那高束黑發的少女轉頭應道,“喏。”再回頭看向兩個守衛的時候,眸中便盡是冷漠無情的姿態。 守衛將刀鞘中的利刃緩緩拔出來,千鈞一發之際,聽得遠處一聲冷喝,“住手,誰人敢對子妃娘娘無禮!” 幾個人一同順著聲音的來處看過去,便見得傅說面上肅穆從篝火那邊走過來,翩翩君子縱使臉上燃著怒火也是清雅不俗的。 守衛行禮道,“禮史官,子妃娘娘不顧大王命令硬要闖進去,屬下實在勸不下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傅說淡眸瞧了他們一眼,“公子伏宸救了娘娘的性命,大王想著娘娘定會前來關懷,便命本官通行,你們下去吧,本官陪著娘娘一同進去便是。” 守衛道了一聲,“喏”,便紛紛退下了。 婦好站在原地不肯動,語氣早沒了方才的蠻橫,“果真是大王準我進去看的?” “臣不敢妄言。”他側開身子順勢做了個請進的姿態,“大王說娘娘看了之后若是安心了便要回去好好休養,如若不然在這般冒失,便再不準靠近公子伏一步。”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是假的。若說著世上誰人最了解婦好,除了傅說便再沒別人。 婦好便沒再細問,直接進了營帳。 早些時候那妖孽的少年此刻正安安靜靜躺在榻上,妖治的紅唇早已黯淡慘白下來,婦好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無措竟不敢上前。 傅說道,“醫師將那箭矢拔了出來,因著箭矢傷了肌理有些危險,過程之中大量出血險些喪命,好在救治得當才將公子伏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婦好聽得心驚膽戰仿若那經歷生死一瞬的人就是她自己一般,穩了穩神色緩緩坐到榻前看著那張憔悴的臉心中自然萬分愧疚,“倘若不是公子伏為我擋那一箭,重瓷便直接將我的心射穿了。” “萬幸娘娘無恙。” 婦好眸中閃光逼起一股狠勁兒,“究竟是誰非要將我置于死地,我自問從未害過誰,卻三番五次被人謀害,連累身邊的人都沒有好日子過。” 甄意知道傅說不是外人,便道了句,“娘娘,重美人已經被人射殺,死無對證。” 她這樣引了一句,婦好便知道除了重美人身后那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明色再不會有別人這樣對她恨之入骨。 姜如笙在營帳外頭聽不得半點聲響,只靠在營帳邊上抬頭看著天上璀璨星河一點一點被暗云掩埋,直至最后天際之中漆黑一片才起身走回了自己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