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迷霧
接連著幾日陰沉,云霧厚重似是要壓到屋檐頂上,不知何時便會一場傾盆,明色站在窗欞前望著外頭暗沉天色,不是順進來一縷冰冷的風,裊煙走過去將窗子緩緩放下,與明色躬身道,“娘娘,重美人來了。” 重瓷著了一身明粉色蓮花尾紗裙,分明是個新鮮招眼的美人打扮,只是那臉上卻不見半分配得上這身衣服的顏色,倒像是剛剛從陰沉霧靄之中走出來,染上了一身的懨氣半顯蒼白,可見心中是隱著不少心事。 明色淺淺睨了她一眼,“不過是幾日未曾的大王召幸侍寢,重美人便這樣懨氣。” 重瓷聞言,臉上的顏色便更加淺了幾分,輕輕咬了咬下唇,“娘娘是知道的,自那晚大王召幸了妾身,之后便連著去了子妃那里,妾身不受寵不打緊,為何受寵的偏是那子妃,莫不說妾身不是因著這件事憂愁焦慮,可讓妾身這般瞧著……”說著便下意識的用雙手捂住了嘴,雙眼睜得大,滿眼皆是不安。 明色走了幾步坐在案前,狐眸冷寒緊緊盯著她,語氣卻緩緩道,“若非因著這件事憂愁,那便是因著那個死了的下人。” 前幾日巡衛的侍從在瑤園的花叢下頭發現了個沒了頭的尸體,武丁與王后以晦氣的緣由下令悄悄處理此事,便是昨日在瑤園中發現無頭死尸的地方,又出現一個早已冰冷僵硬的人頭,有人認出是重瓷身邊的下人新羅。 死相之凄慘,縱使重瓷未曾親眼得見,饒是身邊的人與她描述,都叫她嚇得魂飛魄散。 重瓷慌忙跪在地上,一時間便再也撐不住,哭出聲來,“娘娘,您得救救妾身啊,妾身不想死……” 明色道,“要本宮救你,你該先說出來為何有人要殺你。” 重瓷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蓋磨著瑤華殿鮮紅如雪的地板朝明色移過去,“她們殺了新羅,定是為了報復新羅曾當眾指證曾親眼目睹她們進了星漫殿。” 明色眸中晦暗莫辨,低低睨著案前瑟瑟發抖的重瓷,唇間冷然勾起一抹笑意,“重美人以為是子妃要殺你?” 重瓷猛然抬起頭來,面上早已淚流交錯,雙唇慘白止不住發抖,眸中卻是洶涌的恨意,“自然是她,自然是她!” 明色道,“倘若她鐵了心的要殺你,你以為該如何避開?” 重瓷并無計謀,所以才一直驚恐萬分,道,“娘娘,您教妾身如何避開。” 明色冷眸道,“避無可避。” 重瓷頹然癱坐在地上,仿若被人一瞬間抽掉了后脊再沒了支撐,眸中蒼茫一片皆是絕望,“那妾身豈不是只能坐著等死。” 明色瞧著她這份模樣,紅唇微揚微笑起來,說出口的話卻是萬分陰毒,“你若是不想坐等著被她殺死,便只能搶先一步將她殺死,就看你敢不敢了。” 重瓷淚眼朦朧望著明色,“聽聞她身邊的阿蠻身手了得,整日圍在她身邊,就算妾身敢下手,卻未見得能成。” “你若是敢,本宮便自有辦法叫你成。” 狐媚眉眼翻涌著滾滾波浪,閃過寒毒的冰涼,如今明家大不如前,且不說后宮之中的爭斗,就算是為了家族的榮光,婦好也是決不能留的。 望著重瓷心神不寧離開后,裊煙為明色案前的杯盞中添了一杯清茶,“娘娘當真以為是青鸞殿要殺重美人嗎?” “你以為呢?” “奴婢以為倘若青鸞殿果真對重美人起了殺意,那重美人不可能活到現在。” 明色執起茶盞,閉著眼輕輕吸了一口氤氳裊裊的茶香,“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以為是子妃,本宮順手推她一把,即使幫她解心病,也為自己解后顧。” 裊煙聞言便笑了笑,“是奴婢看得淺薄了。” 外頭猛然閃響起震耳的雷鳴,緊接著一道冰藍的閃電自天際凌厲而下,將暗黑色天幕劈得四分五裂,觸目驚心,隔著窗欞邊上過驚悚的冷光,照在明色面上忽明忽暗,不出片刻,噼里啪啦的大雨便滂沱而下,只聽得外頭雨水砸在地上的巨大聲響,足足憋了五日的大雨終是傾盆而下。 一陣帶著濕氣的風從外頭吹進來,裊煙不禁打個寒顫,聽著滂沱的雨聲,輕輕道了句,“恐怕重美人難免淋上大雨,回去的路想來該是萬分艱難的。” 明色面上瞧不出神色,淡淡問道,“近日鳳棲殿在做什么?” 裊煙壓低聲音道,“自上次夫人召集在鳳棲殿品嘗荔枝后,便命人在暗中調查姜家的背景。” 明色微瞇起眼瞳,暗聲道,“姜如笙?” “既是伏宸公子瞧上了姜妃熟知的女子,想來夫人該是在暗中調查找出那個女子,倘若伏家果真與姜家聯姻,那姜妃便有了南國這個靠山,想來是對娘娘不利的。” 明色狐眸一凜,冷哼道,“姜家如今僅有姜如笙一個直系血親的女子,倘若真的有偏枝表親,且看那姒洛還會愿意將之配給心頭尖上的侄兒。”明色略一沉思,“夫人這般寵愛自家的侄兒,竟比一個母親做得還要周到,只怕是因著這女人一生都未曾生育,便將全身的母愛盡數倒給了侄兒。” 裊煙道,“自先王后,夫人便被改了姓名,雖骨血里是伏家的后人,可實際早已與伏家沒了半點情分,唯有與她的大哥如今的伏王有些來往,想來也是因著血親難免薄涼,才格外疼惜她大哥家的后人。” 明色冷眸道,“堂堂殷商夫人沒有子嗣,卻獨獨寵愛著侄兒,任誰瞧著這寵愛與疼惜總是過于旺盛了。” 外頭的雨,自天際洶涌而下串成了雨簾,將整個王城籠進一片雨色朦朧之中,氤氳的水汽濃重得繞在殷商王宮四處,便是這宮中每個人心頭隱藏的秘密將這份濃重變得更加濃稠起來,任再大的雨也沖不開這深深的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