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暗表(二)
伏宸低著桃眸掩起一絲淺笑,“侄兒自小便受著姑母的萬般寵愛,便是縱然游手好閑都沒聽姑母有過半分譴責,如今竟是婚娶之事都是姑母比家中母親先提起來,每每想至自身慵懶,侄兒當真受之有愧。” 妖孽男子唇邊的笑紋尚未落下,姒洛瞧著他那冰封的容顏,卻仿若千山之巔上朝陽初升時被融掉的一層薄雪一般,朦朦朧朧間便化成了冰晶的霧障鋪散著蒼茫天際之中,氤氳著許多冰雪不該有的悲苦,淺淺繞著鳳棲殿周旋半晌才蒸進了空氣之中。 姒洛似是許久才大夢初醒一般,她暗自吸了一口氣,轉眼望著伏宸,眸中盡是寵愛與星光,語氣竟有些不知何來的微涼,“侄兒便是侄兒,姑母疼愛些,也是應該的,更想來若是宸兒早日為本宮母家添上一兒半女,也是本宮樂為所見之事。” 伏宸略微一愣,便朗笑起來,桃眸有意無意間朝著姜如笙瞧了兩眼,長笛在手指間旋了兩圈,眉宇間染上的便是萬分風流,“侄兒卻以為婚娶之事不該是因著傳宗生育便草率而為。” 明色聽得有些不耐煩道,“公子伏果真性情中人,聽這語氣該是有了中意的姑娘,既然如今夫人有意在此說明此事,公子伏該直接說出來好讓夫人直接做主。” 姒洛淺笑望著伏宸道,“原來宸兒早已有了心思。” 伏宸便笑而不語,一雙春色如畫的眼眸含笑望著座下一眾妃嬪,時不時便掠過姜如笙。 胥莞只覺身側的姜如笙一直深深低著頭,明色那邊話音剛落便愈發禁不住慌亂起來,便低聲與她關懷道,“姜meimei,若是當真身子不適,我便與夫人說明一番。” 姜如笙緩緩抬頭看向胥莞,眸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層薄霧,目光閃躲萬分不安,臉上早市失了血色,緊緊抿著唇與胥莞點頭投去求助的目光。 胥莞便轉身與姒洛正坐欠了欠身,“夫人,姜妃身子突然有些不適,妾身自請帶著姜妃先行告退。” 姒洛瞧了一眼姜如笙點點頭道,“姜妃身子弱,去找柑醫師瞧一瞧。” 伏宸便驀然笑出聲來,仰面笑得萬分盡興,便招致胥莞等一眾妃嬪一同望著他,姒洛有些不解道,“宸兒為何事發笑?” 他這才從容著收了笑容,“方才姑母詢問宸兒中意的女子,侄兒猛然想起那女子似是與姜妃娘娘有些淵源,便忍不住笑出聲來。”說著那滿含笑意的目光便直直望向正竭力與他避開目光的姜如笙,起身雙手持著長笛朝著她略一躬身道,“想來,那女子姜妃娘娘該是最熟悉的,不知姜妃娘娘可愿與伏宸做媒,說與那姑娘伏宸的癡癡愛慕之情。” 不知哪位姑娘竟叫公子伏躬身,眾人便一同隨著伏宸一同望向姜如笙。 她從一開始便一直避著躲著,猛然之間便被這諸多目光圍在中間,臉上慌亂便愈發無措起來,便不得不抬起頭僵硬著望向伏宸道,“公子伏該是記錯了,本宮向來不善與人交好,不曾熟悉公子伏中意的女子。” 伏宸便索性當著眾人與她逗起來,“那便是姜妃娘娘不愿成人之美了。” 明色眸中閃著寒光射向姜如笙冷哼道,“姜妃一向瞧著弱不禁風,卻當著眾位姐妹拂了夫人與公子伏的面,實在不知姜妃是何心思。” 胥莞瞧著這兩人不知所云,只是姜如笙的臉色比之方才更加難看起來,便起身為她解圍,笑著與姒洛道,“娘娘,姜妃身子不適竟連著腦袋也有些不靈光,等過會兒吃了柑醫師的藥方子該是能想起公子伏提及的女子了。” 姒洛便與伏宸道,“倘若果真有叫宸兒動心的女子,就算本宮不識得也能為宸兒做媒,宸兒何必咄咄逼人非要姜妃再從中撮合呢?” 伏宸回身與姒洛躬了躬身,“姑母,您不知那女子于宸兒而言,是可遇不可求,是朝思暮想,更是愛而不得,萬般無奈用盡心思皆無果,才想求姜妃娘娘幫宸兒的忙。” 姒洛望著他道,“當真如此歡喜嗎?” 伏宸便驀然淺淺道,眸底隱著淡淡落寞的陰影,“姑母可知何為孤寂?” 姒洛道,“百里清風拂發而過,千丈艷陽萬道流光,卻不歡喜。” 伏宸道,“姑母可否再具體?” 姒洛眸中淡淡的,有些過往的流年碎片道,“朝代更迭母儀天下,錦衣玉食受盡恩寵,卻早已葬失了情欲愛意。” 伏宸道,“姑母可否再具體?” 姒洛望著他道,“宸兒還有更深的孤寂嗎?”她自以為自身歷盡千帆,經歷了盛衰榮辱早已看透了世間情愛,卻對不出他口中的再具體。 伏宸抬頭,面上無色僅輕聲嘆口氣道,“不得她。” 清風艷陽權勢恩寵,都抵不過心底之間的愛而不得罷了。 姜如笙低頭聽著,心底狠狠一動,似是被無形的針尖深深刺痛一般,眉頭便跟著淺淺皺起來,緩緩抬眼望著正座之上長身而立的男子,只覺一道淺淡的光暈在他周身環著。 姜家比不上其他王室分支的諸侯家族,勢力曾被先帝一再削藩,姜王更是仕途不順便漸漸力不從心整日飲酒作樂縱情成性,娶妻納妾數不勝數,姜家夫人們互相爭斗,為著自家孩子今后繼承姜王,便各個明爭暗斗,如此下來幸存下來的孩子便寥寥無幾,姜如笙是姜王酒后寵幸下人的孩子,自小便被所有夫人視為眼中釘,一直唯唯諾諾存活至今,因著武丁登基姜家才將這家族中她這唯一的女子送進了王宮,也將她的生母升為了夫人,如今,她的榮辱與母親是連在一起的。 這些年,從未有過人給予她女子該有的寵愛與嬌縱,她膽小怕事軟弱無力,在伏宸眼中卻是萬般皆可無唯獨不能失了她。 一旁明色冷笑暗諷,“不成想公子伏竟是個難得癡情的種子。” 姒洛嘆口氣道,“王族之中的男子向來是最不該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