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眉眼
祭祀大典在降雨之前倉促著結(jié)尾,空中閃過一道灼眼的光,緊接著轟隆隆伴著雷聲,大雨便直接傾瀉下來,今日怕是不能趕路了。 外頭天色陰沉,莊裘點了油燈,撰著刻刀筆在竹簡上刻寫近日之事,命著傳信的小廝風(fēng)雨兼程送至商宮夫人,大王武丁出征,商宮女子事宜自然歸姒洛夫人權(quán)權(quán)照看。 茯苓死狀歷歷在目,實在凄慘,莊裘眉頭鎖著深思,負(fù)手立于窗前,看著外邊肆虐風(fēng)雨,心中久久難以平靜,只能嘆氣,希望這場陰霾及早過去,他們?nèi)四軐⒋笸跬懈兜娜笋R趕在神意時辰送到商宮。 姜如笙換了房間,草藥師細(xì)心陪在那里照料著,用了些針灸藥熏,只是換了換臉上慘白面色,人至今還沒醒來。 子嫮在木椅上坐立難安,回想傅說與她描述當(dāng)時場景,當(dāng)時聽著只是震驚多些,現(xiàn)在細(xì)細(xì)回想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心中后知后覺的驚恐叫她臉色十分難看,好若周身皆是細(xì)密的銀線將她困著,翻涌在空氣中彌漫著絲絲血腥味兒,叫她不寒而栗。 到底是何人下手這樣利落干脆,夜間竟沒聽得半點動靜,姜如笙還暈迷著,自然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可這件事這樣懸著不解,總讓她心中難以平靜下來,探不得一點究竟,子嫮如同被人困在麻袋里,有隱著的手cao弄一切,她卻束手無策。 甄意從外頭進(jìn)來,忙著收了手上的傘,身上還是濺了大片雨水,子嫮見她回來趕緊站起身,“如何?” 甄意心細(xì)謹(jǐn)慎,瞧了瞧外頭沒什么可疑之處,便朝子嫮小聲說了一番,“小姐,胥家那位小姐法事之后便昏暈了,想來嚇得不輕,草藥師細(xì)心調(diào)配了些安神的湯水,如今已經(jīng)醒了。” “帶我去見她。”子嫮說著便拿起床榻上早已備好的大氅,急匆匆便要往外頭走,被身后甄意一把拉住。 “小姐,外頭雨下得正大,您這樣貿(mào)然過去,記得要當(dāng)心言語。”甄意眼神帶著些許鎮(zhèn)靜意味,提醒著子嫮莫要過于直接,引起旁的人做出猜想。 子嫮頓著長呼一口氣,“我們乃是同要進(jìn)宮的姐妹,如今路途中發(fā)生了這樣大的事,饒是出于姐妹之情,我自然也應(yīng)該過去看望一番。” 甄意會心地點點頭,“若是小姐懷著這重情義的心思去探望,自然也沒話說。” 收拾了一番大氅,子嫮將阿蠻留在房間里,只帶著甄意撐傘走進(jìn)雨中,外頭的雨果真稠密,雨點極大,嘈雜的雨點叫人聽著心煩,剛走兩步,濺落的雨滴摔進(jìn)小泥坑里,便弄臟了子嫮錦緞鞋面和華服衣裙角。 明色隔著窗子睨著一主一仆雨中遠(yuǎn)處的身形,鼻腔中冷哼一聲出來,“雪中送炭也就罷了,雨中又能送出什么東西,竟這樣急躁上趕著去尋那陰晦。” 回身瞧著滿屋子簡陋粗鄙裝飾,外頭雨大,房間里濕氣也沉,鼻腔翻涌著濕土的氣味,叫她一陣作嘔,心中火氣更甚,“一個病秧子一個小膽子,竟拖著逗留在這種鬼地方,叫我跟著一同吃苦。” 裊煙忙上去為自家主人沏了杯茶水,“小姐莫要著急,草藥師是商宮里跟出來的,醫(yī)術(shù)精湛,想來不出幾日,那兩位小姐痊愈,便可以走了。” 明色心頭正是煩悶得緊,冷眼瞥了裊煙一眼,“等她們身子好了,商宮盛夏怕都錯過了,與其等著好起來,還不如直接死了,讓人也舒服!”說完,便狠狠坐在木椅上消火,絲毫未曾注意身邊裊煙神色恐懼蒼白得嚇人,衣袖間布料褶皺顫顫著。 甄意叩門,許是外頭雨大里邊沒聽清楚,半晌才有了反應(yīng)。 吟雀從里頭把門打開,見著子嫮有些愣神,趕緊曲身將她迎進(jìn)來,才對房間里頭說了句,“小姐,是子家的小姐過來了。”便伸手將甄意手里的傘收進(jìn)來,引著子嫮和甄意走進(jìn)里頭房間。 掀開簡陋的帷幕,迎面撲來淡雅香氣,絲絲滲入寧神安然,竟叫她這一路忐忑與之前驚心恐懼瞬間消了大半,子嫮抬眼探過去,榻桌上玲瓏勾金琉璃鏤空燈籠青銅香薰臺散著裊裊青煙,在這荒野陋室之中,生著脫俗恬淡的韻味。 胥莞身后枕著雪白色銀紋墨竹絨枕,臉上懨懨的不精神,一雙看著她的眼睛倒是十分清澈明亮,那抹難以掩飾的目光,安靜之余叫人動容,她張合了唇,說得極為輕慢,“是子家的阿嫮吧。”只這一句,說完便笑了,笑得嘴角生動,仿佛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胥莞直直盯著子嫮,目光略過她的眉眼,盯著子嫮那雙與她哥哥生得極為相像的眼,恍惚間似是有了些許幻覺,半晌,胥莞眼瞳中染上了些許濕潤,只是她匆忙掩飾得快,子嫮未察覺她這神情,一旁的吟雀卻看得難受,眼圈只覺得澀澀難受。 子嫮應(yīng)了一聲,便任由著甄意幫她解開衣領(lǐng)間的錦繩,徑直走向了胥莞,吟雀為她搬了個舒適的木凳子,胥莞朝吟雀揮了揮手,吟雀便拉著甄意朝外頭的房間走了。 子嫮將她床沿的錦被掩了掩,才與胥莞交談起來,“jiejie認(rèn)得我?” 那邊嘴角笑意恬靜溫潤,“早年間我們見過,只是時光荏苒,meimei不記得罷了。” 她確實忘了,便索性支吾過去,“meimei愚鈍比不得jiejie聰穎記事,望jiejie莫要見怪。” 胥莞眼中似是汪了一壺清泉水晶瑩剔透著,將子嫮的手握住,“今日你來探望著,我怎么還會怪罪。”說著眼光瞧了瞧子嫮神色,便將手從她手上拍了拍,似是安慰,“茯苓之事我也只是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嚇到了,現(xiàn)在神色清明,你若是有什么話,直接與我說便是。” 她與她哥哥一樣,若是心思游離,便會寫在眼上,胥莞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