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她相信,最早的那瓶可樂,正是這個人送來的…… 越想越怕,碎花小鱷用雙手擋著眼睛,加快了腳步。要是有一根棒球棒就好了,抓在手中,遇到壞人就掄倒他。爸爸去世了,她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突然,碎花小鱷的腳被什么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路面平平展展,這是什么東西?不會是一根棒球棒吧? 想到這兒,她的心抖了一下。 她蹲下來,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個東西,是一根很粗的樹枝。 她放下心來,迅速跑回了寢室。 飯飯和季之末都睡了。 碎花小鱷輕輕走進去,把門鎖上,靠在門板上喘氣。過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朝床走過去。 季之末又在夢中說話了,依然含糊不清。 碎花小鱷走到床前,慢慢脫下校服,彎腰放在床頭柜上,腳下卻絆著了什么東西,“哐當”一聲,嚇得她一哆嗦。季之末一下就閉嘴了,飯飯說話了:“小鱷,你這是干什么呀?” 碎花小鱷沒理她,心里說:“我又不是故意的!想安靜,出去租公寓去!” 她的床下有個東西,被她踢著了。她蹲下身,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拿起來,像盲人一樣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大吃一驚——這是一根鋁合金棒球棒! 太離奇了! 她渴了,就出現了一瓶冰鎮可樂。她怕了,就出現了一根棒球棒……這不像是人為的,更像是神做的! 這種幸運讓碎花小鱷心頭發冷! 她拎著這根棒球棒走到飯飯的床邊,俯下身子說:“哎!” 飯飯在黑暗中朝后躲了躲:“你要干什么?” 碎花小鱷說:“我問你,這根棒球棒是誰的?” 飯飯說:“棒球棒?不是你的嗎?” 碎花小鱷靜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沒事了。” 她回到床邊,把棒球棒塞到了床下,慢慢躺下來。她在使勁兒地想,這些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寢室里太安靜了。 季之末的夢話再次響起來,一次次干擾碎花小鱷的思路。 碎花小鱷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并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也許,季之末的夢話會為她揭開謎底。 她不再去想究竟是什么人接連不斷地送來東西,她開始努力分辨季之末的夢話。 如果標準漢字的發音是一根根香煙,季之末的夢話就是煙頭上升起的煙霧,聽得人云里霧里。 碎花小鱷瞪大雙眼,豎起耳朵,越聽越感到耳熟。 早上在食堂等開飯的時候,飯飯大概說過這樣的話:“你們出個腦筋急轉彎讓我猜猜吧,天天背題,我腦袋都不會轉彎了!我去買一大瓶可樂,輸的要一口氣喝下去,不許打嗝。如果誰輸了不喝,另外兩個人負責懲罰,讓她必死無疑!怎么樣?” 碎花小鱷反復分辨,季之末在夢中說的是:“可樂……喝下去……必死無疑……” 碎花小鱷的身體發冷了。 中午的時候,三個人在寢室待著,飯飯還說過這樣的話,大概是:“我高二那年運氣很糟,談了三個男朋友,都被人家給甩了。不過我他媽照樣活得好好兒的。高三那年,我的運氣突然變好了,有個帥哥追我,社會上的,我天天跟他去游戲廳玩兒。我一個同學勸我說,你要小心了,你媽要是知道你的事,你就離死不遠了。后來,那個帥哥跟這個同學搞到了一起,媽的!” 季之末又說話了,她說:“運氣很糟……活得好好兒的……運氣突然變好了……你要小心了……離死不遠了……” 碎花小鱷敏感地發現,季之末,這個滿頭長發的女孩,她把白天飯飯說的話打碎了,撿起只言片語重新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對她的警告! 如果她真是在說夢話,這也太巧了吧? 下午的時候,飯飯還說過這樣的話,大概是:“有個酒吧叫‘這地方’,你們去過嗎?只要來了顧客,服務生就會送上一杯免費酒。那個店很小,卻永遠爆滿。你中途不能離開,哪怕上廁所,只要一走座位就被人占了……” 季之末在夢中說的是:“這地方……只要來了……永遠……不能離開……” 碎花小鱷終于在這些夢話的縈繞中睡了過去。 第七章 水上水下 半夜的時候下雨了,砸得窗戶“噼里啪啦”響。 早上,雨過天晴,陽光明媚。 飯飯起床之后,問碎花小鱷:“親,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啊?” 碎花小鱷說:“我不知道是誰的。” 飯飯說:“毫無疑問,有人暗戀你!” 碎花小鱷說:“暗戀我?” 飯飯說:“對啊,他又給你送來了一根棒球棒!” 碎花小鱷說:“他送棒球棒干什么?” 飯飯說:“我哪知道,讓你用來自慰吧!” 碎花小鱷說:“那不如送我辣椒水了。” 飯飯說:“我說的不是自衛,是自慰!慰問的慰!” 碎花小鱷踹了飯飯一腳:“你才需要!我把它送給你吧。” 飯飯嚴肅地說:“我不要。我媽說了,撿的東西不能送人,是我姥姥告訴她的。你知道嗎?我姥姥很神,她六歲的時候遇到過一個老道……” 碎花小鱷沒明白什么意思:“為什么撿的東西不能送人?” 飯飯停止了她姥姥的話題,說:“那是好運,既然落在你頭上,就說明你該得。可是你送了人,那個人不該得,這樣就擾亂了因果,因此你必遭厄運,這樣才能匡扶因果。” 下午,碎花小鱷在校園的甬道上走動。 遠眺,能看見乘州的大煙囪。遠處的公路上有重型卡車駛過,聲音很響。望過去,卡車在前面,引擎聲遠遠地落在后面。 碎花小鱷一邊走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她在尋找那個躲在幕后的人。 最后,她在寢室樓背后停下來,觀看那些刻在墻上的名字。她發現,大家都在遵守一個規矩,那就是——每塊青磚上只刻一個名字。 碎花小鱷不喜歡這個鬼地方,她絕不會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這里的。 那么,在她畢業之后,別人會不會把她的名字刻在這上面呢?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些會不會都是死人的名字啊?他們來了,一批批死在了這里,這些青磚就成了他們的墓碑…… 她仔細打量這些深深淺淺凹下去的字,所有的橫和捺收筆時都要勾回來一下,也就是說,這些名字都是同一個人的筆體! 如果是畢業生們自己刻上去的,筆體應該各種各樣! 碎花小鱷圍著寢室樓轉了一圈,越來越肯定,這些名字絕對是同一個人刻上去的,這個人的筆體有些松垮,統統朝左側傾斜。 幾幢樓身上的名字加在一起,應該有數萬個,如果是一個人所為,他需要多少時間和多大耐心才能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啊! 碎花小鱷越來越不安了。 如果這些真是死人的名字,她就是睡在墓碑壘成的房子中…… 終于,碎花小鱷離開了寢室樓,轉到了別處。 在弗林學校的西南角,她看到了一座高高的石頭涼亭,六根柱子,頂是圓的。涼亭前有個池塘,水面涌起細小的波紋,很賣萌的樣子。 涼亭背后長著密密匝匝的綠草,夾雜著幾朵黃色的花,像碗口那么大。碎花小鱷意識到,花小小的才可愛,太大就不像花了。那像什么呢?她立即想到了花圈。是啊,怎么動不動就聯想到跟死有關的東西呢? 這里不見一個人。 碎花小鱷登上涼亭,看了看那幾根柱子,上面很光潔,沒人刻名字。她在石凳上坐下來,享受清風。 昨天半夜下雨的時候,碎花小鱷醒了。 她做了個春夢,對象是漢哥。醒來之后,她發覺自己就像雨中的草,濕透了。 她再也睡不著了,微微閉著雙眼,把身體擺成一個迎接的姿勢。 在她的臆想中,漢哥輕輕打開門,無聲地走進來。三個女孩的寢室中,立即多了一股陌生的雄性氣息。是的,碎花小鱷再次聞到了農場的種馬的味道。漢哥走到碎花小鱷的床前,輕輕躺下來,她的小床,她的世界,微微搖晃了一下。他的身體那么高大,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她,她躲不開。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有一種窒息感。她喜歡這種被動。 她有很多話要說,他也有很多話要說,但此時此刻他們不敢聲張,于是,他們用嘴唇交談。 他瘋狂地吸吮著她。 她貪婪地吸收著他的氣息。 他的臉在月光下棱角分明,太清晰了,真實得可怕。這是想象嗎?碎花小鱷猛地抬手推了推他,面前什么都沒有。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呼喚他回來。 他的擁抱立即變得真實起來,這次更緊了。接著,侵略者進入了她的被窩,那是他的手,很大,很燙,直接壓在了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揉著。她的身體立刻分成了三部分,中間找到了家,那么踏實,上面滿了,滿得難受;下面空了,空得難受。 他非常冷靜地撫摸著她,沒有任何聲音。那只手越來越用力。 她死死抓著他的長發。她喜歡那種自然卷,手指插進去不會滑脫。順順的長發屬于女孩。 她的身體化成了水,在起伏、在蕩漾。 飯飯和季之末會不會醒呢?她越害怕心跳越快,最后,身體就變成了洶涌的海浪。 終于,他的手緩緩朝上滑行,如同水中的一座島嶼在移動,很雄壯。他粗暴地扯掉她的胸罩,撞倒她青春的圍墻,迅速占領了高地,肆意踐踏…… 她如夢如幻,決堤了。 碎花小鱷在涼亭里坐了一個多鐘頭,下來了。 她走進涼亭背后的草叢中,摘了幾朵花。沒想到,她有了一個意外發現——弗林學校四周都是鐵柵欄,這里有根鋼筋被人弄彎了,露出一個豁口,只是被綠草遮擋著,很難發覺。碎花小鱷試了試,她勉強可以鉆出去。 她開心起來,以后,這里就是她出入學校的秘密通道了。 這天晚上的課程是審計學。 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戴著高度近視鏡,講課枯燥得像念經。 碎花小鱷實在熬不住了,她輕輕踢了旁邊的飯飯一下,然后站起來離開了教室。 飯飯跟出來,問:“干什么?” 碎花小鱷說:“你跟我去城里一趟,好不?” 飯飯說:“親,正在上課呢!再說了,我們上哪兒弄假條啊?” 碎花小鱷說:“不用假條,我有辦法出去。” 飯飯說:“你別害我,我可不想惹麻煩!”她一邊說一邊走回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