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相(下)
然而佟佳根本不把孟燦山的話當一回事,于她而言更是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在目送他離去后,她便又自顧自躺下,拉過身旁一側被子,重重往腦袋一蓋,干脆把自己隔絕在外,不問世事。 現在的她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奄奄一息的人,回天無力喪失斗志甚至求生意識。可孟燦山并不是那么想,即便是她想要自尋短見,也是由他說了算,他不準許佟佳在他手里出了差池。孟燦山在車庫里等了20分鐘仍不見人下來,皺了皺眉頭,黑著臉再次走到佟佳房間。這次顯然沒了上次的耐心,瞧她仍是蓋著頭睡覺,頓時生了怒意。他再次把被子掀開,板正佟佳的身體,傾下身,意味深長的問她:“要我來強的是吧?” 佟佳充耳不聞,雙目緊閉依舊不為所動,孟燦山已是在氣頭上,鉗住她的雙肩默默使力,強硬的迫使她睜眼看向自己。佟佳被他抓的一陣吃疼,睜眼惱怒地瞪著他看。 孟燦山忽而勾起唇角,譏諷她道:“醒了?我就知道你是裝睡,既然叫不動你,我只好親自動手了。”說著突然就把她打橫抱起,直往浴室方向走。佟佳在他懷里不配合的掙扎,男人卻不管不顧,玻璃門揚手一推,隨即就把她往地上一放,徑直拿起一旁淋浴蓬頭,按下開關,就朝著她臉上噴。 突如其來的水流把她滋得夠嗆,佟佳瞬間清醒過來,趕忙抬手遮住水流方向,尖聲叫道:“夠了,住手。” 他從善如流,干脆把花灑砸在她身上,猝不及防的舉動也瞬間打濕了她半邊衣裳。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漠說道:“很抱歉,這次沒有二十分鐘時間給你準備。”說著抬腕,掃了眼表上時間,冷聲命令:“我只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你若是沒洗干凈滾出來,我就進來重新幫你洗一遍。” 佟佳聞言,挺了挺腰桿,情緒也跟著激動,向他辯駁:“你又發什么神經,我都說了我哪也不想去,你別管我行不行。你這人是有什么毛病嗎,就是見不得我好是吧?變著法子折磨我你才開心對不對?” “繼續罵,你還有9分30秒。”孟燦山雙手環胸,也不惱怒,就這么倚在玻璃門邊,瞇著眼睛打量她。很好啊,打不死的勁頭又恢復過來了。 “你… ”佟佳氣結,默了一會,咬了咬下唇,向他翻了個白眼:“你站在這里我要怎么洗?滾出去。”語氣不善,厲聲吼他。 孟燦山被她說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嗤笑出聲:“就你那小身板,能有什么看頭。”嘴上是這么說,腳步卻是不自覺往外走。剛走出去沒多久,又想起她身上穿的還是三日前的衣物,走到柜前隨意給她找了套衣物,也不管搭配與否直接給她送過去。 浴室內,佟佳剛把淋濕的上衣脫了,孟燦山突然毫無預兆地闖進來,直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拎起旁邊的上衣遮住胸口,憤憤道:“沒想到你這人除了壞,還有愛偷窺別人洗澡的毛病。” 孟燦山聽聞,面色隨即暗沉下來,眉眼不覺染上慍怒。他揚了揚手里的衣物,揪著她的目光盯了片刻,直把她盯得心里起毛,感受到他的怒意,他才冷哼道:“佟佳,別那么不識好歹,我好心進來給你送衣服,你竟把我當成齷齪小人,呵呵,可真有你的。”把手里的衣服隨手一丟,轉身嘭的一聲關上門。 佟佳怕他又做出什么瘋狂事來,隨意洗了洗換上干凈衣服便匆匆跑出去找他。等她回到臥室找了一圈不見孟燦山人,便快步跑下樓走出門外,院子內阿東已經發動車子就等她上車了。 一路來車內氛圍異常壓抑,三人沉默不語,各有所思。阿東趁著調整后視鏡的空擋悄悄望向后座兩人,只見孟燦山和佟佳各占據一邊車窗,雙方皆是面色難看,一言不發,扭頭望向窗外。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連阿東都看不下去,他隨即打開車載收音,試著調頻找些輕松愉悅的音樂活躍車內氣氛,卻總是調不到滿意的電臺,接連不斷的換臺和窸窸窣窣的電流聲刺激得后座兩位更感心煩意亂。 “關了。” “把它關了。” 幾乎是異口同聲,嚴聲厲色,阿東聽聞驟然一愣,立即關掉電臺,緊張地抬頭瞟了一眼后視鏡。后座兩位側頭斜視,橫眉怒目,嚇得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緊緊握著方向盤,專注于前方道路。 這一趟車程開得極為悠長,佟佳并不知曉孟燦山要把她帶向何處,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更是漠不關心。她靠向車窗,望著外面一閃而過的景色怔愣出神。車子從收費站出來一路開上高速公路,兩小時后又從高速路匝道駛入一條無名村莊,路況也從柏油馬路到現在坑坑洼洼,崎嶇不平的山路,直到開向一座山腳下再也無路前進時,阿東這才拉下手剎,轉回頭,對孟燦山恭敬說道:“孟先生,只能開到這兒了。” 孟燦山點點頭,示意就此停車,自己則率先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這是什么地方?”佟佳疑惑不解,隨即也脫了安全帶跟著他們下車,腳剛下地,鞋子便立陷入泥濘的黃土里,等她艱難拔出再一蹦一跳踩過磚頭,踏上旁邊平地時,鞋底已帶出了幾斤黃泥,褲腳兩測更是粘滿污跡。 孟燦山看她笨拙的舉動,忍不住揚唇譏誚,淡淡答道:“這里是我的老家。”說完也不顧佟佳的反應,便和阿東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繼續往上走。 佟佳蹙眉,對著他的背影揚聲追問:“你大老遠把我帶來這里,到底想做什么?” 孟燦山此時已爬了小半截山路,聞言,回過身來瞧了瞧,見她仍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便答她道:“想知道事情的答案,跟上來就是了。” 下過雨的山頭云霧環繞,山路蜿蜒濕滑,佟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倆身后艱難爬行。越往高處走,腳下道路越是泥濘不堪,放眼望去,整座山頭za草叢生,yuan處還能依稀所見不少亂墳環繞。她倒是不懼怕這些,只是好奇孟燦山這話的含義,邊走邊垂頭思索。爬了沒多久,便聽到孟燦山對著一處墳頭跟她說道:“我們到了。” 這是一座修葺完善,建筑氣派的墓地,可以說是整座山頭規模最大的墳墓。等到佟佳后腳也跟著走上前來,孟燦山突然手指遠處的墓碑對她淡淡說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么這么針對你嗎?” 佟佳好奇抬頜,疑惑地望他片刻,在他波瀾不驚的面上搜刮不出任何答案之后,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也就是這么一眼,她頓時看到了自己母親和孟耀光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墓碑上,一個激靈,脊背瞬間僵直挺立。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走眼了,又錯愕的揉了揉眼睛,等到再度睜眼望向墓碑上的刻字時,身體宛若被一道驚雷當頭劈中,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孟燦山,震驚到連連搖頭并后退三步,嘴里不停碎碎念道:“這不可能,假的,你說是吧,一定是假的,對不對。”像是白日撞鬼,整個人丟了魂魄,慌張到語無倫次。 孟燦山倒是神色平淡,朝她微微點頭,算是肯定她的質疑。 佟佳在怔愣看他良久后,失神的抬起顫抖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唇瓣。這樣的打擊對她而言實在太大,她咬著牙關,閉著眼,根本不愿相信這是真的,雙膝一軟,一下便癱軟跪地,兩股熱淚止不住的順著眼角奪眶而出。 “這不可能是真的,孟燦山你怎么能這么做,你太殘忍了。”她睜著無辜大眼,淚眼婆娑,用盡力氣,聲嘶力竭的質問他。 “我殘忍?我問你,這四年來你有回過雁城祭拜過你母親一次嗎?你有過嗎?呵呵,我告訴你,這四年每次來上香的人都是我,你卻反過來說我殘忍?”孟燦山冷笑道。 “不是這樣的,這四年來我無數次想過回來看望媽咪,可我根本沒有逃回來的機會,我被王金水追債四年,我隱姓埋名低調四年,就是想著有朝一日風頭過后能回來看看母親,你不了解實情,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倒是你,你告訴我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把我母親的墓地搬到這里,為什么要把他倆安葬在一起?你說啊,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佟佳面色蒼白,紅著雙眼,幾乎咆哮的姿態厲聲苛責他。 “不為什么啊,他們本就是一對恩愛夫妻,雖然沒領證,卻愛得羨煞旁人驚天動地,死了自然是長眠在一起,你不懂這些,我不怪你。”孟燦山淡漠無情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語氣冷靜的仿若在述說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 這樣的態度更是激怒了佟佳,她繼續詰問孟燦山:“你坐牢的那段日子里,他們差不多已經感情破裂了,他們還…還大打出手,吵得不可開交。你不能僅憑推測,就妄自肯定他們的關系,你不能這么對我媽,我不同意他們合葬在一起。” 孟燦山雙手插兜,神態悠閑站在一旁,隨之淡淡一笑,平靜說道:“是嗎?那你有想過是你自己的問題嗎?在我看來你是從來沒有反思過自己吧。你先入為主的觀念就認定我和我爸不是什么好鳥,來你家就是貪圖富貴另有所圖。從一開始你就各種看不起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我爸和你媽在一起。試問,他們之間的事情你又知多少呢?你所謂的吵架打架,那也是他們之間的摩擦,屬于他們之間的矛盾,我們做后輩的不該插手他們的事情,大人總有他們的解決方式,或許他們雙方互相發泄,打一頓就冰釋前嫌了也說不定。” 佟佳聽著他的詭辯,整個人已是泣不成聲,她緩緩抬起頭,想說些什么,卻抽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孟燦山頓了一頓,瞥了一眼跪在墓碑前的人,又道:“再者,你也不用過度擔心,孟耀光里面只剩下衣冠冢了,因為你,他連具完整的尸體都未能找到。如果當時不是你害我坐牢,如果當時你再愿意多留意幾天,我爸也不會弄成這樣。我出獄后他們告訴我,在你母親找到后沒幾天,他的尸體也跟著被打撈出來,只是因為當時無人去領,最后便被當成無名尸不了了之。你說你做這些事情,我該不該恨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搞成這樣,當時他們通知我只找到了媽咪,孟耀光已經不知去向,我便把媽咪的后事安排好。王金水那伙人已經在不停找我了,我沒辦法,停留三日我便走了,后面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請你相信我。但一碼歸一碼,廖貞兒的事我并沒有冤枉你,你那晚做了壞事,強暴了廖貞兒,影像資料我也看到了,那晚犯錯的明明是你。”她哭得極為凄慘,先是向他誠懇道歉,最后仍不忘控訴孟燦山的暴行。 孟燦山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嘴角咧開一個弧度,自嘲似的輕笑,到底那晚發生了什么,他明明記得自己并沒做過那種事情,可所有的證據皆指向他是兇手,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他緩緩搖頭,深吸口氣,也懶得再為自己辯解下去,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有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佟佳,我再說一遍,我真的沒做過那檔事情。”雖是這么說,但他說這話時,連自己都明顯感到底氣不足。 佟佳哭得泣不成聲,良久過后,才紅著雙眼,顫顫巍巍的問他:“所以,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報復我,對嗎?” “是,你害我坐了十個月的牢,害我打上不良名聲,更害我找不到父親的尸首,你送我十個月,我還你十日,咱們也算扯平了。” 他說罷,便向前走到她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從西褲里掏出一方手帕,慢慢拂去她眼角的淚珠,又把帕子遞給她,柔聲安慰她道:“好了,別哭了,擦擦淚吧,接下來才是我要跟你說的重點。” 他回頭朝阿東微微點頭,阿東從文件袋里掏出一沓資料交給孟燦山,孟燦山接過后又順手遞給了佟佳,薄唇輕啟,輕聲跟她說道:“看看吧。” 佟佳接過資料,一頁一頁翻看著,猶如五雷轟頂,越看心情越加復za,接踵而來的不斷打擊,仿佛時光倒流又讓她回到了四年前噩夢的那晚。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是真的,我當年親眼見過那份死亡報告單,上面明明寫著…” 未等她說完,孟燦山直接打斷她的話:“很遺憾的告訴你,整件事情恐怕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