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寄托)
現下的狀況其實真的很奇怪。 他們兩個被褥下的肢體還在交纏,她的右腿甚至還搭在他的勁腰上,能感受到皮膚的熱氣,有力的肌理。 江漾的小腦瓜根本沒轉過來。 這個人長得跟趙歸林一樣的臉,他是她的未婚夫,趙歸林是他弟弟? 怎么這些句子單獨列出來她都懂,全都湊一塊兒就這么難理解呢? 江漾瞪大了眼睛,抽了好幾聲氣,問:“你是那個,柳太傅的獨子?” 江父喝了酒之后經常提起這個太傅,什么叁元及第,書香世家,肱骨之臣。圣上有多么賞識他,和他當了親家能得到多大的資源和提拔云云。 最后再把江漾指責怒斥一頓,讓她不要天天胡思亂想,把《女訓》和《女戒》多背幾遍,安安分分地待在家等著嫁人。 每次江父這么說的時候,母親都在后面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讓她不要上去和那個臉紅脖子粗,丑陋至極的人爭論。 這算什么呢,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哄著母親低嫁了他,踩著母親發家。 如今,又想踩著自己給他的仕途添磚加瓦! 她不喜歡這樣被掌控的人生,更何況,她根本就不喜歡那個素未謀面,遠在江蘇柳州的男子。 江漾在兩個月之前,因為這個親事跟父親吵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架。她不知道頂撞了多少次這個男人,但是卻是第一次不計后果,不聽母親的勸告,直面他的怒火與蠻橫。 她摔了書房內很多花瓶古董,推開了前來阻攔的仆人,歇斯底里地吵鬧,拔了自己的簪子抵在頸上,插的用力,頓時血流如注。 江父大怒,覺得自己的威嚴被侵犯,掄起硯臺就要往她腦袋上砸。 電光火石之間,是母親擋在了她身前,硯臺重重地砸在母親的背上。江漾被母親的痛哼激紅了眼。 一個小姑娘怎么反抗得了一家子的仆從小廝,她的那股狠勁兒已經在母親受傷時散了。江漾被關在柴房禁閉,望著窗戶外的孤月。 眼眸里都是迷茫和彷徨。 在柴房中,凄涼與孤寂把江漾包裹住,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月前認識的少年。 其實她與父親的爆發,全都關于這個少年。 那時江漾正在后院的老梅樹下細細研究樹上的枝干,看能不能爬上去,翻過院墻。 她偷偷摸摸上去,眼看就快觸碰到沿角。 正準備撥開臉上的花枝,冒出自己的腦袋,卻突然瞥到外面的墻下立著一個少年。 那少年輕輕一躍,衣袂翻飛,轉眼間就跳到了墻檐。他身著紅衣曳撒,綁著高高的馬尾,眉目俊朗,眼里閃著灼灼的光。 然后伸手向高處折了一枝秋梅。 嚯! 偷花賊!! “喂!!我看到你了!” 趙歸林被突然冒出的嬌斥嚇了一跳,差點從墻檐上跌下去,手中剛折的花都被嚇掉了,他穩了穩身形,朝出聲處看。 嚯! 花枝里長了個小仙子!! 江漾每次想起這個相遇,都會覺得遇到趙歸林真的很幸運。 她用那枝梅花要挾他,讓趙歸林帶她翻下院墻。 趙歸林是個很熱朗明亮的人。他絲毫不覺得大宅里偷跑出來的姑娘奇怪,還帶她去看了她以前從未見過的人情與風景。 這是江漾向往的,快活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她看來,趙歸林身上的光,灼得耀眼。 可是他的光快要不能照進她了。 江漾窩在柴房的墻角。絕望一點點的滲透她的心臟,江漾從未感到這么無能為力。 江漾身處漆黑的屋內,眼睛直直的盯著從窗戶下透過來的月光。明月落霜,那一束束冷光好似漂浮著若有若無的芒塵。 吱呀一聲輕響,屋子被照亮,芒塵盡失。 “漾漾,你過來。”母親進了柴房,放下食盒,輕聲喚她。 “娘親,我好難過。”江漾看見了可以傾訴的人,撲進江母懷里,淚珠已經如斷線落了下來。 江夫人輕輕的拍著江漾的背,聲音卻沉著:“你是真的不想嫁?那太傅之子,是個很優秀的公子。” 江漾哭的更狠了:“我真的不想,不想過這種生活。娘親,我不愿意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江夫人看著她,眼睛沉沉的盯著江漾的額。 不知道是在看江漾,還是在看自己。 江夫人閉眼沉思,過了很久,她才拿起自己的素帕,細細的擦拭江漾的臉。 “你小時候是很喜歡他的” 她嘆道:“可是你生了場大病,什么都忘了。” 江夫人用雙手把江漾的臉捧起來,苦笑道:“我這一生懦弱柔順,卻生了你這么個一身反骨的女兒。” “漾漾,你去做自己吧,我讓你做你喜歡的事情。” 江漾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母親是怎么去求的江父。 江父確實沒有再提過那件婚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