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阿萌想尖叫,用厚厚的被子捂住自己,讓失控的尖叫都悶在了被子里,從外頭聽來,只聽得幾聲悶哼聲。 “小……姐……” 知春怯怯地站在床前叫道,眼睛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為她擔心。 阿萌發xiele會兒,感覺呼吸不順,終于拉開棉被,一顆毛茸茸的頭顱探了出來,猛地瞪向床前的丫環,瞪得膽小的丫環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你沒事吧?”阿萌打量丫環,見她一雙眼睛哭得紅通通的,但卻沒有腫得像核桃,反而充滿了一種美感,讓她都有些憐惜起來。先前她被惡男人捉住,知春不見蹤影,也讓她小小地擔心了一下,擔心膽小的丫環會哭成淚美人,現下看來,還哭不壞她呢。 知春搖頭,抽抽鼻子說:“小……姐,剛才不是奴婢不去救您,而是奴婢被那個人帶來的小廝制住了。”說著,眼淚流得更兇了,一臉愧疚。 阿萌沒理她,她現在心也亂著,心里琢磨著虞月卓的話,頭皮發麻,直覺自己要倒大霉了。 首先,虞月卓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羅府里?估計是來找她爹的,畢竟小時候兩家父親似乎有交情,所以虞月卓沒少往她家跑,孽緣就是這樣種下來的。其次,他為何說這種話,什么“三天后,我就上門提親娶你回去,可好?”他不會真的在三天后上門來提親吧? 這么一想,阿萌勃然大怒,提你妹的親啊!不是說他已經定了親了么?他不趕緊去將與他定親的女人娶回去,來這里攪什么亂啊?而且她可是也定親了的,哪里需要他來提親……提親?!! 阿萌猛地坐直了身,一臉僵硬,那表情活像晴天霹靂,瞧得知春的眼淚噎在了眼眶里,不敢再落下來。 呆呆地坐了會兒,阿萌機械式地轉頭望向知春,呆滯地說道:“給我倒杯涼水來。” 知春一聽,就不同意了,“小……姐,您身子弱,這種天氣喝涼水對身體不好。” 然后阿萌瞪去一眼,膽小的丫環馬上沒有主見地跑去給她倒水了。 正是二月份的春日,天色陰沉沉的,外頭已經下起了細細的春雨,天氣又涼了幾分。如此一杯放得冷了的冰水灌下去,阿萌打了個激靈,只覺得全身發冷,腦子也清醒得不得了。 她現在有個可怕的猜測。 虞月卓自幼定親的對像,她自幼定親的對像,虞月卓今天出現在羅府,虞月卓說,三天后會上門來提親……可能就是…… 阿萌又想捂被子尖叫了,用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終于將心情整理好,然后趕緊叫道:“知夏,知夏。” 丫環知夏走進來,相對于知春這個膽小的丫環,知夏是個伶俐的丫環,也很得阿萌的心。 “知夏,我爹現在在哪里?”阿萌劈頭問道。 “小……姐等等,奴婢得去問問。”作為丫環無事是不能去打聽主子的下落的,所以知夏現下也不知道老爺的行蹤,得出去問人。 知夏出去了一會兒,很快便回來了,告訴阿萌,老爺在祠堂。 祠堂?阿萌聽得奇怪,但一時也沒有多想,讓兩丫環將她的頭發弄好,然后急沖沖地出了靈樨院。 她走得急,也懶得顧及沿途上經過的下人側目的目光,以往時因為自知倒霉的體質,所以她素來習慣走路慢吞吞、做事慢吞吞,這樣能避免一些意外事件,很少會有如此急色的表現,自然也使得羅府的下人驚異不已。特別是在這種陰雨的天氣,阿萌如此這般走法,也讓跟在她身后的知春知夏擔心她一個不小心便跌倒了怎么辦。 祠堂是羅府人跡最少的地方,可以說是清冷孤寂的。阿萌穿過月亮門,眼看就要到祠堂時,不由將步伐放慢。 待終于到了祠堂,阿萌一眼便見到坐在祠堂里的父親,正對著一方牌位喃喃說著什么。 “爹……”阿萌忍不住喚了一聲。 羅弘昌正對著已逝妻子的牌位說話,聽到阿萌的聲音,轉過頭來時,發現頭發衣服皆沾著水氣的女兒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地瞧著他。 “哎,是阿萌來了,快過來陪你娘說說話。”羅弘昌笑道,待阿萌走近時,向一旁候著的嬤嬤要來一條干凈的毛巾蓋給她擦去臉上的水,責備道:“怎么過來也不打個傘?外一生病了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個??” “我有打傘了,不過是風大了些,將雨吹進傘下。”阿萌邊回答邊用毛巾吸干凈臉上和衣服上的水珠。 等阿萌弄好自己,嬤嬤又遞來了一杯熱茶,喝著熱茶,阿萌覺得整個人都舒服得想瞇眼睛。 因為阿萌到來,羅弘昌也不好意思再對著已逝夫人的牌位說話,笑問道:“你怎么過來了,也是來看你娘的?” 雖然知道是羅弘昌誤會了,但阿萌笑著應了聲是,而聽他的話,也知道他是特地過來看她娘親的。這種時候,即便心情有很多經疑問,阿萌也沒有打算冒然說話,而是陪著父親一起安靜地坐著。 過了半個時辰,羅弘昌心里想對已逝妻子說的話都說完了,方對阿萌說道:“好了,咱們回去吧,祠堂陰涼,免得你又得病了。” 阿萌乖巧地應了一聲,扶著羅弘昌起身,小聲問道:“爹,那個……我想問一下,娘給我定親的對像是誰啊?”這話對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說有些羞恥,但阿萌卻沒有什么感覺,即便面上裝得再像,骨子里她還是保有上輩子思想的現代人。 說到這個,羅弘昌拍拍額頭,笑道:“哎呀,一高興就忘記將這事情告訴你了。今天對方已經上門來告訴為父,他心里一直念著這門親事,打算過三天就正式上門來提親。” 阿萌聽罷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最絕望的是羅弘昌仿佛覺得這是個天大的榮耀餡餅,狠狠地感概道:“雖然當初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有今天這光景,但他如今這做法讓為父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你嫁過去絕對不會虧待于你。哎,若是你娘還在,知道他一直惦著這門親事,一定也會高興的,證明她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阿萌,你娘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只有她才發現虞家的小子將來必定是個不平凡的,早早地給你定了下來,不然這么好的一個女婿,也不會被咱們家搶到……” 阿萌已經木然了,聽著羅父對那“虞家小子”的各種推崇,還有什么他對她有情有義,是個值得托負終身的男子什么的,她只覺得越發的絕望。 惡夢成真! 而更讓她絕望的是,白天時,她竟然在姚青青的慫恿下,無知地詛咒了自己!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么?她不要一輩子被惡男壓啊啊啊啊!!!! ********** 另一邊,虞月卓對從虞家來的人一派清風明月一般高雅的笑容,對方的惱怒似乎一點也影響不到他。 相對他的淡定平和,姚氏和虞月娟都有些慌亂與不知所措。 此次來的是虞月卓的大伯,虞州城虞家的家主。能勞動得這位從來沒有正眼瞧過自己的大伯親自出馬,虞月卓突然感覺到看來這次他們真的急了。 虞大伯好說歹說,卻見對方只是端著那樣清風霽月一般的笑容看他,讓他有些拉不下臉,只得忍著氣再問:“月卓,你真的決定上羅府提親?你可得想清楚了,以你現在的身份,羅府并不是結親的好對像,你有更好的選擇。” 聽到虞大伯隱晦的提議,虞月卓只覺得好笑。而他的母親姚氏已經吃驚地瞪大眼睛,然后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么。倒是meimei虞月娟一臉不可思議,估計也如虞家那些人聽到這個消息一般難以接受。 是的,靖遠大將軍虞月卓竟然婉拒長公主,而轉向一位四品的御史府的千金提親,這讓人如何都受不了。 “哥……”虞月娟忍不住喚了聲,她寧愿自家哥哥從虞家或姚家選擇個高門貴女,也不愿意兄長去娶個御史千金,覺得太委屈他了。 虞月卓淡淡地看了meimei一眼,虞月娟便只能咬著唇,不敢再吭聲。 “大伯,多謝你對小侄的關心,不過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既然這門親事是已逝的父親為我定下的,我并不打算當作不知情,這不僅關系到我的做人原則,還關系到我父親的信諾,我不能讓人說我虞月卓的父親是個背信棄異的小人。”說著,虞月卓的神色堅定中略帶著感傷。 逝者為大,即便虞大伯有再多的話,也只能哽在喉嚨里,實在是將自己噎得個半死。 他算是明白了,這侄兒是翅膀硬了,先前的他們對他所說的種種的提議,他只是敷衍他們罷了。 等虞大伯憤而甩袖而去,虞月卓馬上吩咐門人去關了門,此舉又氣得還未走遠的虞大伯差點背過氣去,卻不能再像以往般反應,免得教人看見了,說他對大將軍無禮。 待客人走了后,姚氏有些遲疑地問道:“月卓,你真的打算……” 虞月卓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頭,難道他給人的感覺是在兒戲,當不得真?看來得盡快行動,免得半途出了個什么意外。他可不允許等了十幾年的女人因任何的意外與他錯過,那可能會讓他失去理智之下不知道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娘,你也知道當年的盟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姚氏聽罷,雖然心里仍是有些忐忑,但她素來沒有什么主見,又性子懦弱,便也不再反對了。 虞月卓微微笑了下,同姚氏告安,無視欲言又止的meimei,便離開了大廳。 第 13 章 阿萌的低氣壓從得知真相開始持續到現在。 不,應該說,自從從父親口里清楚的知道了她自幼定親的對像是某個惡男時,她就陷入了一片低氣壓中,等再聽到父親對某個惡男人稱贊推崇時,阿萌覺得這世界真的玄幻了。 當年那個一個不高興就就撲過來咬人的小屁孩——而且是特別愛折騰她的小屁孩,真是的父親眼里情深義重、高風亮節、高情致遠、沅茝灃蘭……的男人么?好吧,她覺得那男人現在一派高門子弟的風度,就算京城里的一些世家子的氣質也比不上他所營造出來的氣質,但男人不能看外表和氣質,還要看內涵啊。 然而,更讓阿萌崩潰的是所謂的提親一事,想到虞月卓要上門提親,阿萌就覺得渾身發冷。 她覺得自己對那男人魔癥了,一種如何也不愿意與他有牽扯的念頭讓她難以自持,甚至不禁詛咒起明天要上門來提親的媒人,詛咒那些媒婆喝水嗆著,吃飯噎著,走路摔著,進門撞墻…… 就在阿萌的各種糾結中,三天很快過去。 這天風和日麗,惠風和暢,早上的朝霞絢麗多彩,鳥兒在枝頭歡快地叫著。 一大早,羅弘昌在刑氏的伺候下洗漱更衣,然后鄭重點地吩咐刑氏道:“昨兒吩咐你的事可記清楚了?稍會客人上門,千萬別待慢了。” 為了今天,羅弘昌特地請了假在家里候著的。不過羅弘昌總覺得,皇帝估計也知道原因,所以很爽快地批了他的假。起初他還有點忐忑,擔心皇上會因虞將軍拒婚一事給他臉色瞧,但觀皇帝的神態,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使得他對外頭那些越傳越烈的謠言也有些懷疑起來。 刑氏嘴角一抽,按耐下心中的各種滋味,笑道:“老爺放心,今天對茵姐兒來說,可是大喜的日子,我這作母親的如何也是希望茵姐兒有個美滿的婚事,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 刑氏面上恭維著,心中卻已經樂開了:不容易啊,終于有人向那討厭的大小……姐提親了,估計再過不久,那討厭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終于要離開這個家了。雖然還不知道是哪家上門提親,但能將羅府的老閨女嫁出去,不只老太君不會給她臉色看,連帶對她所出的兩個孩子也是有好處的,不再擔心外人再說羅家女嫁不出去了。 昨晚就寢前,刑氏聽到丈夫說今天有媒人上門給大女兒提親,她還一陣不敢置信呢。羅府雖然不是什么高門大戶,但門第也不算差的,阿萌及笄時,也有媒人來上門提親,不過都教羅弘昌給拒絕了,鬧得眾人心中都嚷嘀咕不休,不知這羅弘昌什么意思,難道是羅家女有什么隱疾不成?甚至連外頭都有不好的留言,但羅弘昌一意孤行,就連羅府的老太君也奈何不得。 如今,聽丈夫這意思,今天若有人上門提親,若無意外,這親事是結定了的。 刑氏不禁好奇起來,到底是哪家要上門來提親,但丈夫光顧著高興,也沒有給個明確的答案。不過想想,反正今天見到來提親的男方就知道是何人了,也不用急于一時。 刑氏是知道丈夫的偏心眼的,他心里永遠只有一個死去的女人,那女人在最美好的年齡去逝,剛好可以給生者一個最美好的追憶。于是丈夫將對那女人的思念都放在了阿萌身上,對阿萌百般疼寵,完全忽略了她所出的兩個孩子,這教她如何不怨不怒?只是她也知道拿這事來和丈夫死磕是沒腦子的行為,是以她面上與阿萌倒是客氣有禮,暗地里雖然想欺負一下阿萌出氣,但總是莫名其妙地沒有成功,久而久之,她對阿萌便采取一種無視態度,最巴不得阿萌直接嫁出去,別在她眼前晃礙她的眼。 現在得知討厭的繼女要嫁人了,刑氏心情萬分舒暢,也不計較丈夫偏心眼的行為,都按著他的吩咐將羅府清掃一遍,將庫房里的一些名貴的古懂珍奇都擺出來,讓整個羅府顯得氣派許多。 羅氏正在指揮著下人布置好大廳,便見到女兒羅玉紗帶著丫環過來,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 “娘,這是……” 刑氏見下人弄得差不多,便留下一名心腹嬤嬤看著,帶著女兒回了正房的偏廳。 “稍會媒人上門來給茵姐兒提親,你若無事,別亂跑,省得鬧出了些什么事情驚擾到客人讓你爹生氣。”刑氏吩咐道。 羅玉紗張大了嘴巴,驚呼道:“不會吧?竟然還有人會上門向jiejie提親?難道那家不知道jiejie在外頭的名聲么?” “閉嘴,這樣話由得你胡吣!”刑氏斥責道,“她是你jiejie,不管你怎么想,面上都要對她恭敬,省得留人口舌。”斥責了女兒,又說道:“依你爹的意思,今天上門來提親的人應該與你爹早就有約定,若無意外,這事便成了,茵姐兒應該很快就出嫁出去了。” 羅玉紗聞言,雙眸笑成了月芽:“太好了,這討厭鬼總算是嫁出去了,咱們羅府也不用因為她而影響了名聲。哎,娘,那您知道是哪家要來提親?” 刑氏微蹙眉,“不知道,你爹沒有說,不過稍會也會看到了。好了,沒事就回你的院子里,別亂跑。” 羅玉紗眼睛一轉,不由得笑道:“娘,我也好奇是哪個倒霉蛋敢上門來向jiejie提親,不如您就讓女兒去瞧瞧吧。女兒就在屏風后頭,偷偷瞧上一眼就行了,不會出聲讓人瞧見的。” “不行,若是你爹知道……”刑氏下意識就要反駁。 “哎,好娘親,我不會讓爹爹發現的啦,好啦好啦……” 最后,刑氏還是沒有答應女兒這種出格的請求,將她趕回了她的院子去。 等時間快到巳時(早上九點),羅弘昌與刑氏坐在羅府正廳里,等候男方的家長與媒人上門來提親。 原本早已有盟約,并不需要提親這一過程了。但因當年兩家定下媒妁之約時,是雙方的長輩私下定的,也沒有告知世人,是以虞月卓為了表示自己對這樁婚事的看重,便將這行程都走一回。 夫妻倆在羅府等著,直到巳時到了,男方家長和媒人都沒有準時到達。羅弘昌心里雖然有些忐忑,但他相信虞月卓的為人,那樣風光霽月的男人,重諾守信,可能是路上耽擱了,便捺下心來等。 等再過了半刻鐘,羅府門前還是沒有見人過來,羅弘昌也有些擔心了。 不只羅弘昌擔心,事實上刑氏也擔心,擔心這親事若是吹了,自家那大小……姐估計真的留在府里成老閨女了,這名聲還要不要啊。 羅弘昌沉吟一會,便使人去外頭瞧瞧,看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又過了一刻鐘,羅府派出去打聽的下人回來了,憋紅了一張臉對羅弘昌說:“老爺,媒人和虞家的四老爺都在路上……只是……” “只是什么?”羅弘昌忙追問道,就擔心有個啥意外。 “只是……不知怎么的,虞四老爺和媒婆都摔著了,摔傷了腳,正在路邊的醫館里呢。” “……” 羅弘昌和刑氏面面相覷,一時間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