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阿萌扶著知春的手下車,然后轉(zhuǎn)身同姚家的車夫道了謝后,方朝羅府走去。 敲了門后,大門很快開了,開門的仆人是一名年邁的老者,見到阿萌,趕緊恭敬地彎腰叫了一聲“大小姐”。 阿萌點了下頭算是回應,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問道:“南叔,我爹回來了么?” “回小姐,老爺還沒有回來呢。” 聽罷,阿萌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多言。 走過正廳,遠遠地便聽到一陣清脆的嬌笑聲傳來,阿萌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不用說能在羅府里笑得這般肆意的除了她那個繼妹羅玉紗還有誰。 阿萌扶著知春走進大廳,便見到大廳里繼母刑氏和繼妹羅玉紗挨坐在一起,母女倆正對著一個繡棚點評著什么。 刑氏是她母親去逝后羅家老太君再為她父親挑選的妻子,然后繼母很快地便為她父親育下一女一子。刑家在京城只是個小世家,底蘊并不深厚,不過因刑氏的兄弟在朝中為官,看著前途不錯,才會被老太君選中。而刑氏這個人嘛,阿萌總覺得過于小家子氣了,總是揪著個死人不放,連帶的她所出的兒女也是個小家子氣的。 “母親,meimei,我回來了。”阿萌上前給繼母請安,然后微笑著坐在一旁,等著meimei給她請安。 母女倆看到她出現(xiàn),面上的笑容很快僵硬了,聽到她的請安后,刑氏僵硬地叫了聲起,羅玉紗不情不愿地過來給她請安。 世家大族中,規(guī)矩最是森嚴。羅玉紗再嫉妒她這個jiejie,平日里見著了面,也得恭恭敬敬地上前請個安,叫上一聲“jiejie”。 “喲,是咱們大小姐回來了。”刑氏用帕子捂著唇,瞥了她一眼,說道:“看茵姐兒臉色不愉,可是生病了?” 阿萌笑得端莊輕淺,“讓母親擔憂了,只是路上風大,不慎吹了些冷風罷了。” “風很大么?”羅玉紗瞪大眼睛問道:“莫不是jiejie又不小心傷著哪里了?jiejie總是如此粗心大意,讓父親為您憂心,可是不孝啊。” 刑氏垂下眼簾,仿佛沒有聽到女兒的話一般。 阿萌仍是笑著,配上那張娃娃臉,特別的精致可愛,只是那眉宇間縈繞著化不開的冷意,“瞧meimei這話說得,知情的是道m(xù)eimei關(guān)心jiejie,不知情的人還以為meimei是在詛咒jiejie和父親呢。啊呀,忘記說了,meimei這心直口快的性情挺好的,但是也要看場合說話哦,不然又要像上次一般說錯了話,讓父親生氣呢。” “你……”羅玉紗氣得胸腔一鼓一鼓的,雙眸噴火,恨不得撲過去撓了她的臉一般。 “玉紗,休得無禮。”刑氏趕緊制住女兒,免得女兒控制不住脾氣又教人瞧見了,屆時受罪的還不是她。其實她也氣得緊,但她卻不能無緣無故地去責備羅家大小姐什么。人常言繼母難做,特別是已逝的羅夫人姚氏是個手腕頗高的女人,讓她處處被拿來比較時,連帶的也恨死了她留下的女兒了。 刑氏勉強擠出笑容,問道:“茵姐兒今兒在姚府可好?給姚老夫人祝壽時沒出什么意外吧?” “沒有,老夫人是個慈祥的,待人很親近。”阿萌微抬下巴,笑得端莊而高傲。 看到她這副模樣,刑氏母女都覺得膈應得很,但卻沒法做什么,免得自己對付了這位大小姐,又莫名其妙的倒霉。這是他們這十幾年來的經(jīng)驗總結(jié)了,總覺得邪門得緊,每回想找這位大小姐的碴,最后總會莫名其妙的自己倒了霉兒,使得他們行事前都要慎重幾分了。 又是一翻客氣話,阿萌以身體不舒服回去歇息了。刑氏也不攔她,看阿萌那白得見鬼的面色便知道阿萌此時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她可不想自己攔了這羅府大小姐,老爺回來心疼了朝她罵。 待阿萌主仆倆離開后,羅玉紗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娘,你看她!根本沒將您這母親放在眼底,她算什么啊?都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還沒嫁出去,人前還不笑死她!連帶的我出門時,人家一聽我是羅府的小姐,也被那些貴女嘲笑,說咱們羅家的女兒嫁不出去……”說著,羅主紗一陣的氣苦,眼淚的眼眶里滾來滾去,心里委屈極了。 刑氏皺眉,有些心煩地說道:“別哭了,我也想快點將她嫁出去,免得天天見她心里難受得緊,還影響你和誼兒的名譽。可是老爺不開口,我想給她挑個人嫁了也沒法子。” 為著這件事情,她還被老太君叫去罵了一陣,認為她為母不賢,沒有考慮女兒的親事。天知道老太君也是不喜歡阿萌的,不過是見阿萌都是老姑娘了還待字閨中,影響了羅家的名聲,才會叫她盡快想法子給阿萌挑戶人家嫁了。 她何嘗不想將阿萌嫁出去?可是自家老爺不發(fā)話,每次她提這事兒,都要被罵,久而久之,她明白老爺?shù)囊馑迹僖膊惶徇@事兒了。 “那爹是什么意思?為何一直不給她定親?”羅玉紗好奇地問,這事她早就奇怪了,從阿萌十五歲及笄開始,卻從未見父親急著給她定親,一年拖過一年,旁人都要說閑話了,他還故作不知,依舊故我。 “好像……是她自小已經(jīng)定過一門親事了,只是因男方的問題,所以一直未能出嫁,也不知道是不是男方悔婚或者生出什么意外了,你爹那意思,是要等著男方上門提親……”刑氏有些不確定地說。 “難道那男人已經(jīng)生了不測,所以沒法娶她過門了?”羅玉紗一臉開心地說,“那她以后是要去廟里作姑子了?” “不知道,這得看你爹的意思。” “哦……”沒得到肯定的答案,羅玉紗一陣氣悶。 不久,下人過來告訴老爺回來了,刑氏趕緊整了整發(fā)髻,帶著女兒過去迎接。 和羅府主人羅弘昌一起回來的還有個十二三歲少年,生得清俊秀氣,只是一張臉繃著,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小大人,失了幾分可愛。這是羅弘昌的嫡子——羅誼,刑氏所出的第二個孩子。 “老爺,誼兒,你們可回來了。”說著,親自拿了熱毛巾去給他們擦臉。 羅弘昌看了看,問道:“阿萌呢?怎不見她?”以往他這父親回來,阿萌若是無事都會過來迎接他,然后一家?guī)卓谧谝黄鹩猛砩拧?/br> 刑氏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下,說道:“她身子不舒服,妾身讓她回去歇息了。” 羅弘昌關(guān)心地望過來,緊張地問道:“阿萌怎么了?可是請大夫來看了?” 看著丈夫緊張的表情,刑氏更是一陣氣苦,但仍是柔聲回道:“她說不需要請大夫,歇息一會兒便好。” 羅弘昌還是有些不放心,便道:“我去瞧瞧她,你們先用膳,不必等我了。” 說罷,也不理會刑氏母子三人,撩袍便往大女兒所住的靈樨院行去。 第 7 章 阿萌抱著暖爐窩在溫暖的炕上,透過半開的窗戶,可以看到窗外院子里的幾株桃樹,未到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枝頭上的花辯疏散,只有零星幾朵在風中輕顫。 她討厭這種寒冷的天氣,天一冷,手腳便因缺血而冰冷,使得她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知春走了進來,說道:“小姐,老爺過來了。” 阿萌聽罷,眸光微閃,趕緊下炕穿鞋,迎了出去。 羅弘昌剛到女兒院子,便見臉色蒼白的女兒迎了出來,頓時緊張道:“你身子不適就不要出來了。瞧你臉色如此憔悴,還是叫個大夫過來瞧瞧吧。” 阿萌笑著上前挽住他的手進了偏廳,接過丫環(huán)呈來的茶壺親自給他倒了杯熱茶,笑道:“爹,我沒事啦,不過是今兒去給姚老夫人祝壽時,不小心傷著了,沒什么大礙的。” “傷著了?傷到了哪里?可有傷口?”羅弘昌一聽,更緊張了。 見他更緊張了,阿萌不由得露齒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端的俏皮可愛:“爹,我沒事的啦,只是皮rou傷,傷口不深,不會留疤的,知春已經(jīng)為我上過藥了。”這種時候,阿萌不得不對父親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父親是真的關(guān)愛她的,她也敬愛這個男人,并不愿意自己讓他多擔憂。 羅弘昌一顆心都被她俏皮的笑容笑得軟化了,不由得慈愛地摸摸女兒的腦袋。他三個兒女中,最疼的就是前妻為他留下的大女兒阿萌。前妻是個溫婉嫻雅的女子,才情性格都是極好的,能娶到她,還是作為姚姓女的前妻不計身份懸殊而委身于他,讓他如何不愛重。可惜好景不長,前妻生下阿萌后,身體便開始虛弱,直到阿萌三歲時,終于與世長辭,留下年幼的女兒。 在羅弘昌心里,前妻是個完美的女子,是他心頭難以忘懷的女人。所以他對阿萌百般寵愛,一是阿萌是前妻留給他的珍寶,二是阿萌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性情容貌皆似前妻,又是他手把手帶大的,傾注了最多感情的孩子。 如此刻,見到阿萌笑得俏皮可愛,完全一副女兒嬌態(tài),讓他由衷感到一種滿足。 “爹,你怎么過來了,用膳了沒有?”阿萌問道。 羅弘昌嘆了口氣,“聽到你身子不爽利,哪有心情用膳。” 阿萌聽罷,心里感動,也知父親這般舉動估計又惹惱了刑氏和她的那兩個異母弟妹了。不過她卻沒有什么苦惱的感覺,即便她想與刑氏交好,但若人家不領(lǐng)情,不管你如何示好都恨不得你去死,再有圣母情懷,也架不住了,況且阿萌從來不是個圣母,做不來以德報怨之事。 “爹,這樣可不好,大夫說了,不按時用膳會得胃病的。”阿萌一臉愧疚地說道:“爹,女兒現(xiàn)在好多了,咱們?nèi)ゴ髲d陪母親和弟弟meimei一起用膳吧。” 羅弘昌阻止了她的動作,淡淡地說道:“不用了,你身子不適,就在自個的院子里用膳,就別跑這一趟來折騰自己了。” “可是母親和弟弟……” 羅弘昌摸摸她的腦袋,吩咐靈樨院的丫環(huán)布膳。 阿萌看罷,笑得瞇起了眼睛,“那好吧,女兒也沒有用膳,爹爹就留下來陪女兒一起用膳罷。”阿萌搖著羅父的手臂撒嬌道。 “好好好,別搖了,為父年紀大了,可經(jīng)不起你的搖晃了。”羅弘昌笑道,此舉自然又得到女兒的嬌嗔。 ******* 羅弘昌在靈樨院用膳的消息傳到刑氏那里,讓正在等候羅弘昌一起用膳的刑氏與羅誼等人分外惱怒。 刑氏聽到丫環(huán)的回報,當場陰了臉,抿著唇,神色恐怖。而羅誼面無表情地坐在餐桌前,冷冷地看著一桌快要放涼了的食物,羅玉紗咬著唇,終于忍無可忍地一把將面前的碗碟掀下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格外的刺耳,使得大廳里伺候的下人噤若寒蟬,紛紛埋下腦袋。 刑氏看了一眼,讓丫環(huán)將東西收拾干凈,然后淡淡地說道:“既然老爺不過來用膳,那么咱們便開膳罷。” “娘!”羅玉紗憤怒地叫了聲。這種時候怎么還吃得下,氣都氣飽了。 “用膳!”刑氏瞪了她一眼。 羅玉紗只好憤怒地捏住丫環(huán)遞來的筷子,眼里閃過怨毒,卻也忍住了自己沒有摔筷離席。她還沒有蠢到發(fā)作然后落人口實,傳到了父親耳里,又說她不敬長姐之類的。 “jiejie,用得著如此生氣么?”羅誼淡淡地說:“大jiejie現(xiàn)在身子不爽利,父親擔心她是應該的。你也應該知道,大jiejie從小身子不好,三天兩頭的生病受傷,若是以后有個好歹……”說著,羅誼用帕子擦擦嘴。 聽罷,羅玉紗倒是想起那位大小姐,可不是三天兩頭的生病,身子病歪歪的,看這情形,不知道哪天就一命嗚呼了呢,與她置氣實在是不值當。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羅玉紗便心平氣和了。 ********* 用過膳后,羅弘昌并未離開,而是端著潤胃茶,看著阿萌發(fā)呆。 “爹。”阿萌忍不住喚了一聲。 阿萌的臉被茶的熱氣薰得添了些血色,看起來并沒有那般的蒼白了。 羅父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突然說道:“阿萌,你今年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嗯,那個……” 阿萌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卻未曾說話,等著羅父的下言。 “阿萌,像你這般大的姑娘,若是沒有出閣的,也一般都是定好了親事。為父知道一直未給你定親,讓你蹉跎至今,使得外頭的人瞧不起你,也說為父失職,要留你做老閨女。”羅弘昌面色有些陰沉,大抵是想起外頭對大女兒的傳言,幸好他的女兒不是什么京中權(quán)貴人家的子女,所以流言并不盛。“不過,這也是有原因的。你娘去逝前,早已給你定了一門親事,待你及笄后對方便上門迎娶。只是因為一些意外,男方一直未回京,才將你的親事拖了下來。” 聽到羅父的話,阿萌眼角一跳,心頭有些懸,忍不住想聽得清楚一些。這事關(guān)她未來要嫁的人,古代不流行離婚,若無意外,那人便是她一輩子要相處的對像了,自然重視。 只是,她好像沒有聽娘親說過,為她定過親事啊,即便她娘親去逝前她才三歲多,但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早就記事了。 見阿萌有些疑惑的模樣,羅弘昌笑了笑,解釋道:“當時是為父和你娘與對方私下議定的婚事,并未告知于你。后來你娘親去逝,為父心里難過,便將這事情放下了。直到你及笄后,本是想給你找門親事的,卻記起那時對方放在為父這里的信物,不管對方會不會在飛黃騰達后而有他想,但為父不愿作那等背信棄異之人,便決定再等他三年。三年后,若是對方不愿意承認這門親事……” 想到這個可能,羅弘昌面色有些陰沉。畢竟現(xiàn)在那個與女兒定親的男人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父親早逝備受欺辱的無勢孩子,前途無量,不知道多少世家貴族欲將女兒嫁予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認這門親事。 當然,這些猜測羅弘昌自然不會與女兒提增加她的不安,只說道:“與你定親的對像不日將回京,屆時為父會作安排。” 阿萌不知道父親心里的想法,聽罷羅父的話,面上浮淡淡的紅暈,乖巧地應了一聲,心情也沒有那么的壓抑了。 她今日遇到那男人受驚頗大,心里頭甚至有些暗無天日,覺得自己被個惡男盯上不會有好日子過。現(xiàn)下聽到父親說,她其實早就定了一門親了,心里竟然松了口氣。 是誰都好,只要不是那個男人,日子也不會過得多差。 如此一想,阿萌甚至有些期盼對方快點上門來提親,好盡快將自己嫁了出去,免得那個惡劣的男人又搞什么動作。 第 8 章 俗話說,時間是最奇妙的東西,很多事情都會在時間中被淘洗被沉埋。 知道自己有一個未婚夫,阿萌放寬了心,她本是憊懶的性子,又因有個倒霉催的體質(zhì),所以野心并不大,只要不倒霉出意外就好,閑時發(fā)發(fā)呆看看書,悠閑渡日。這種憊懶的屬性,不知不覺中,給人一種呆呆然的錯覺。 至少知春很喜歡自家小姐呆萌呆萌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將她各種打扮。 只可惜,這種呆然屬性要建立在沒有人來找碴時。若是都被人欺負上門了,你再呆下去就天理不容了。 過了兩日,阿萌覺得腰上的那道割傷好了許多,躺在床上也沒有那般疼了,便去上房給刑氏請安。因她這次受傷,雖然不嚴重,但也讓羅父心疼得緊,便免了她每日的請安,讓她在自己院子里歇息。刑氏聽罷,雖然覺得羅父小提大作,偏心眼得緊,但也只能將這種不滿咽在心里。 阿萌給刑氏請安時,見到打扮得十分嬌悄可人的羅玉紗,甚至見著自己也不再怪聲怪氣的,反而一臉喜氣洋洋。 其實羅玉紗生得不錯,也是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子,相比阿萌的娃娃臉的精致可愛,羅玉紗是一種古典的嬌柔美。只可惜羅玉紗事事要與阿萌比,所走的風格也是與阿萌相同的可愛路線,沒有完全將她的優(yōu)勢表現(xiàn)出來,倒是失色幾分。 “jiejie今兒身體可好些?”羅玉紗笑容可掬地問道。 阿萌淡笑,“還是有些不爽利,不過已經(jīng)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