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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十號酒館:判官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這時又有一位乘客走上了站臺,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位快遞員。他穿著灰色的快干服,同色的棒球帽,很瘦弱,伸手拉著一個和他的形象格格不入的桃紅色行李箱。

    他對站臺上正在發(fā)生的小爭執(zhí)視若無睹,走到了另一頭的長椅前,坐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

    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個人的爭執(zhí)直接升級成了武斗。金屬球棒呼嘯著向銀發(fā)老頭砸過去,首當其沖的是那個紅潤的大蘋果,頓時爛成一團,黏在了手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蘋果,臉上毫無表情,連長胡子都沒有顫動一下。

    這種毫無表情說不定是極度恐懼的表現(xiàn),但混混們把這個當成是挑釁。

    球棒再度揮起,這次的目標是對方的頭。在這種力度的打擊下,不管是蘋果還是后腦勺,區(qū)別都不會特別大。

    掠陣的黑人小混混嘴角露出殘忍而興奮的笑容,抽搐般抖動著雙腿,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玩弄起一把小刀,很鋒利。

    通過攝像機監(jiān)控站臺情況的保安急忙報警,按下了一個按鈕,前后沒有超過十秒鐘。

    再轉回到站臺的監(jiān)控屏幕上,他發(fā)現(xiàn)情況突變。

    玩球棒的朋友已經癱軟在地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脖子,眼睛凸出,嘴角帶血,僵臥在地上,生命的光芒正從他的身體上急速消失。玩弄小刀的那位完全沒有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拿著小刀,看看自己的伙伴,又看看那個老人,愣了好一陣子之后,猛然撲了上去。

    他的攻擊所取得的唯一成果,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銀發(fā)老頭一拳打在了他的肘部,改變了行兇者持刀行刺的方向,刀子刺入他自己的心臟正中,然后銀發(fā)老頭在刀柄上輕輕敲了一下。

    刀鋒無聲刺入,就像切一塊溫過的黃油。

    保安在車站監(jiān)控室里尖叫起來,但站臺上的好戲還沒演完。

    銀發(fā)老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轉身向站臺出口走過去,只差幾秒鐘,他就可以脫離攝像機的監(jiān)視,但這時候一樣沉重而巨大的東西凌空呼嘯而來,他退了一步,一伸手接住了那東西。

    一個粉紅色的行李箱。他接住的瞬間手上一沉,再抬頭看,行李箱前站了一個人。

    瘦弱的快遞員,此刻向中年人露出幾乎算是羞澀的笑容:“銀屠,你好嗎?”

    一陣無名的銳利感逼近銀發(fā)老頭,他退了一步,松手,行李箱落地,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冥王?”

    快遞員被人家一口叫出名字,忸怩地點點頭,跟在相親似的:“哎呀,你都認識我了,不枉我追了你這么多年啊!”

    銀屠毫無表情:“我聽說你最近自身難保。”

    冥王非常誠實地嘆了口氣:“的確,但在這里見到你,卻不出來打個招呼,實在怪遺憾的,不是嗎?”

    銀發(fā)老人不再答話,又退了一步,開始卷袖子。快遞員的笑容更燦爛,好似舊友重逢一般,也開始卷袖子。兩個沒有觀眾的拳王,準備在站臺上來一場無差別的終極格斗賽。

    但這場比賽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大批重裝警察在數(shù)十秒內蜂擁而入,封鎖了整個站臺。車站穹頂,特種部隊腰上系著安全繩懸垂而下,槍口對準快遞員。子彈上膛,箭在弦上,不用說也知道,大家接到的通知是:凡有異動,格殺勿論!

    一毛錢玩笑都不開。

    快遞員臉上掠過一絲極輕微的訝然神色,四周看了一圈,但毫無放棄的意思,像一條被圍在當中的眼鏡蛇,隨時準備找到最細微的缺口突出重圍。

    可他所看到的卻是站臺入口處有一個神色冷峻的光頭白人男子在大批重裝警察的簇擁下出現(xiàn),手中的飛去來精光四射。出入口被封鎖,列車顯然暫時都不會來,鐵道兩頭黑壓壓的一片之中,閃著不祥的寒光。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一切,對快遞員來說,似乎都沒有造成決定性的心理壓力。

    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位銀發(fā)老人,這是在他對連環(huán)殺手的多年追捕中唯一一位能夠正面交鋒后還全身而退的對手。此時虎視眈眈,于左側近身處掠陣,隨時準備對冥王出手,毫無退卻的意思——非常明顯,他和警察們是一伙的。

    快遞員笑了笑,輕輕地說:“原來是這樣。”

    然后他似乎就放棄了。

    他舉起雙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隨即被加雷斯和如狼似虎的重裝警察聯(lián)手壓倒在地,五花大綁,手腳都上了電子鐐銬。這是兼具傳統(tǒng)沉重的特性與現(xiàn)代高科技的電子鐐銬,如果試圖掙脫還會立刻爆炸。

    他被拉了起來,加雷斯平靜地說:“冥王,你好。”

    冥王笑了笑,和平時一樣,說:“加雷斯,你好。”

    卷好了袖子卻沒有打成架的銀發(fā)老頭似乎被所有人忽視了。他拎起自己的包,無聲無息地向站臺出口走去。

    作為誘餌,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大家都裝作沒有看到他,盡管每個人心里都在嘀咕:“這是通緝榜單上排名第一的職業(yè)殺人犯啊!就這么警匪合作、戴罪立功地跑了?”

    三十四 丁通的交易條件

    秋天到了,雜樹生花,秋實累累。默默地望著庭院中的風景,我懷念著久未謀面的故人。具體懷念的內容包括:王八蛋咪咪和摩根好死不死非要動我的語言中樞,現(xiàn)在好了,我有事沒事就要傷春悲秋,吟詩作賦,而且一旦開始了,不念完一首打死都停不下嘴來,這癥狀跟得了狂犬病是完全一樣的。

    我現(xiàn)在待的地方從內部看起來,是一套袖珍型的小公寓。三個單間——洗手間、臥室、起居室,每一個房間都有門,而且盡管陳設簡單,該有的倒都一應俱全,相當人性化。倘若不考慮結婚生小孩那么復雜的問題,一個人住一住其實還挺舒服的。

    但只要把起居室的大門一打開,就會發(fā)現(xiàn)事實的真相冰冷而粗硬,而且還一根根的。

    一根根的柵欄,僅可容一人出入的小門上配了一把電子密碼鎖再加上一把沉重的灌鐵水的實心大鎖。

    門外是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繞建筑物一周。走廊上均勻分布著黑色的牢房門,有四人間也有六人間,四個角落有將近七八米沒有房間,只有密密實實的墻壁。

    走廊下是一個中庭,足可容下幾百號人排排坐。地板是最不怕臟的,所以用了最臟的灰黃色,并且用黑漆涂成一道一道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上空是穹隆的玻璃屋頂,沒什么遮攔,白天的采光很好。我站在柵欄門邊,可以將中庭一覽無余。

    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中庭會擺上自助餐臺和臨時用餐桌椅,就算窮兇極惡,也要互道圣誕快樂,這種做法還蠻有兼容性的。

    沒錯,我住在一個監(jiān)獄里。

    witty wolf,在波蘭赫爾辛基的遠郊,在任何城市地圖或旅游指南上都不可能找到這個建筑群。周圍刻意擴展出廣闊的荒地和叢林,倘若有人能夠越獄成功的話,很有可能沒一會兒就完全迷路,更有可能踩到地雷或其他什么埋伏而一命嗚呼。這所監(jiān)獄在設立之初,確實有人嘗試過越獄,后來這種念頭就慢慢絕跡了。第一是因為看守超乎尋常的嚴格,逃出去的機會很小;第二是有規(guī)章制度,如發(fā)現(xiàn)任何越獄行為,無須請示,一律格殺勿論。

    這的確算是相當殘忍、冷酷的管理手段,但如果有人知道里面關的都是些什么來頭的主子,恐怕都會舉起雙手雙腳對此表示贊同。

    唯一個人資歷不夠但還住這兒的人大概只有我。

    更慚愧的是,我還住的是第一類重刑犯才能住的“全限制級單間”。每天獨自放風,不允許和任何人接觸,有臺電腦可用,但是不能上網。過去的八個月里,我足足把《植物大戰(zhàn)僵尸》通關了二十幾次,無盡版打到了一千八百多關。

    今天早上起來,我按照自己設置的生活規(guī)律,吃早飯,鍛煉身體兩小時——包括跟電腦里面的軟件學習太極拳、修習內力以及狂做俯臥撐鍛煉胸肌。收了汗洗澡,正在想要不要把《植物大戰(zhàn)僵尸》再玩通關一次,忽然門外的柵欄傳來“嘩啦啦”收起的聲音。

    我過去打開門一看,涂根站在外面對我笑了笑,好像來探親訪友一樣。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他馬上就說:“諸葛落網。”

    我愣了五秒,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個月前,在加雷斯的刑訊威脅前我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當了奇武會的叛徒,而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本奇武會的介紹冊子里的所有內容都在我腦海里。

    我供出了他們的辦事處地址、他們的熱線電話、他們的網址、他們的團隊規(guī)模和核心成員名單。

    我供出了他們在全球擁有的一千多處門牌號碼全部一樣的物業(yè),我供出了奇武會核心成員的外貌特征、特長和組織職能。并且根據(jù)我對他們的第一手了解,主動對涂根和加雷斯部署的行動提出了建議和意見。

    我投誠的第三十七天,根據(jù)我提供的情報,國際刑警組織和全球通緝榜上排名第一的職業(yè)殺手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一直在追捕這個殺手的冥王果然沒忍住出手,中了埋伏,在法國落網。

    第一百五十一天,斯百德在澳門的一艘豪華賭船上,百家樂賭到最后一把,眼看就要把莊家的毛都贏光光,加雷斯從天而降壓扁了賭臺,硬是沒讓大家看到那一把底牌。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局面陷入沉悶,最老謀深算的諸葛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

    直到這一分鐘。

    涂根罕見地臉有喜色,連續(xù)說了兩次:“不容易,真不容易,這個老狐貍。”他還想跟我詳細敘述追捕諸葛的過程,我從他眉毛的飛舞弧度都看得出來,那必是一場酣暢淋漓、波譎云詭、體力與腦力并重的惡戰(zhàn)。

    但我對這個結果有一種奇怪的抗拒心理,諸葛揮灑撲克、力敵千鈞的瀟灑氣概猶自鮮活,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涂根看了看我的表情,知趣地咽下了說書的沖動。盡管諸葛被抓,但他的任務還沒有全部完成。奇武會董事會中最危險、最高深莫測的一個人仍然逍遙法外。

    先知。

    如果說之前對冥王他們三個人的追捕已經基本上摧毀了奇武會的武裝力量和組織架構,那么先知手里現(xiàn)在握著的,恰是他們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張王牌。

    涂根沒有對我說得那么仔細,但我自信我的判斷沒有錯。

    那張王牌就是奇武會數(shù)字滔天的財富以及他們用于控制旗下十二個財團的首腦人物的核心機密。

    只有抓住他,才算是真正打到了奇武會這條巨蛇的七寸。

    懷著行百里半九十的那種既興奮又忐忑的心情,涂根抽出起居室里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墊在膝蓋上,翻到最后那幾張空白頁。

    之前的每一頁都填滿了我們共同切磋討論的無數(shù)線索、想法以及細節(jié)。涂根自己都承認,即使拋開我所擁有的內部情報,我在蛛絲馬跡之間盤旋時的推理與直覺之準確,連他都自嘆弗如。如果我爹媽沒有拋棄我,而是老老實實送我去讀書的話,說不定我現(xiàn)在是福爾摩斯本人呢,就算不是,至少也是兇殺組的一級警督啊。

    他拿出鉛筆,滿懷期待地看著我:“關于先知,你怎么看?他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fā)。涂根覺得有點奇怪:“怎么了?”

    我笑了笑:“這是最后一個了吧?”

    他的表情是:“廢話。”但沒有說出來。

    我繞著屋子踱了兩步,站定在離他最遠的另一角上,慢慢地說:“我有條件。”

    涂根沉默了一下,把筆記本合上,看著我:“什么條件?”他環(huán)顧四周,“換取你的自由,難道不是最重要的條件?我們早就已經談過這件事了,我保證沒有問題。”

    自由,哦,對的,那些偉大的人都有這個訴求,但不好意思,我要得更多。

    “我要見奇武會控制下的十二財團的所有人。”

    涂根一怔,隨即斷然拒絕:“那是不可能的。”

    我跟沒聽到他說話一樣:“十二財團真正的幕后所有人,不是冒牌貨,也不是報紙上出風頭的那些傀儡。

    “給我看贗品是沒用的。”

    經過前面幾個月的“相濡以沫”,涂根已經不得不相信我的斬釘截鐵。

    我的態(tài)度這么認真,涂根就有點穩(wěn)不住了,他從抓住了諸葛的興奮與喜悅中冷靜下來,將筆記本放到桌子上,凳子向后微微一推,換上了一張準備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臉。

    但身體語言很少欺騙人——他已經迫不得已地帶上了防備。

    他試圖從比較簡單的說服點入手。

    “他們分布在世界的各個地方,這些大人物的日程安排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簡單……”

    我露出我能有的最無所謂的表情:“沒關系啊,我可以等啊。”

    涂根又是一怔,今天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帶來一個轉折,跟過山車有一拼了。

    我當然能等,爛命一條,死在這兒還是死在那兒,哭的人都只有小鈴鐺一個,但古人怎么教育我們來著?人擁有得越多,越恐懼失去。(哪個古人啊,語言系統(tǒng)你江郎才盡就開始蒙我了是吧?)“我曾經和奇武會董事會的人朝夕相處,他們對我知無不言,因我司職判官,必須全盤了解組織情報,因此,除了先知本人之外,他們如何扶植和控制十二財團的核心機密,只有我能夠接觸。”

    涂根看著我。前后不過數(shù)十秒的時間,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居然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意外中緩過氣兒來了。真是個人物,和平常一樣,他安安靜靜地聽著我說話。

    任何一個細節(jié)他都不會放過,也不會忘記。如果我要信口雌黃,就必須非常小心。

    但我半點都不在乎,既然把地圖展開到了盡頭,就得有砒霜毒酒或魚腸之劍準備得好好地在那里,否則,之前的一切鋪墊又有何意義。

    他緩緩點頭:“要你幫我們找到先知的下落,或供出奇武會的財政機密,第一要還你自由身,第二要把十二財團的所有人引見給你。”

    他加重語氣:“這是你的交易條件?!”

    一樁好的交易,就是天平兩頭的砝碼勢均力敵,否則還談個屁的公平。他必然在暗自揣測我還有更多的條件引而不發(fā)——畢竟,十二財團的所有人又不是賈斯丁·比伯,我費那么大勁兒見他們難道是求簽名就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