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42. 悟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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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子火車啯篤啯篤緩慢而又平穩地駛出了城站。 過了澄澈一碧的錢塘江大橋,之后一路都是村莊田野、河流溝渠,直到駛出上虞,才見些高高低低蔥蔥蘢蘢的山巒。 出了余姚之后,天氣轉些陰來,山巒漸漸不見了,平疇、河塘里彌漫些薄薄的霧兒。不少田地秋收后荒蕪著,更多的是農家種著蔬菜,雞呀鴨的在菜叢中、水塘里覓食、嘎嘎叫。 車廂里充滿了打牌聲、說笑聲,亂哄哄的。阿明臨窗反向而坐,稍稍拉起些窗門,能使煙霧透散出去。劉三姐就坐在另一邊順向的窗口——他倆的眼兒可以對視得到。 盡管寶生、小王再三叫阿明去永康方巖,但在名單上他看到了劉三姐的名字,于是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寧波奉化。 美琴在章家橋的烤雞店開張了,幾乎不回家來,睡在哪兒只有天曉得。而紅英的肚子也凸了出來,到四宜亭的阿婆家養胎去了。 麻將搭子散桃園了。 自小露那夜語重心長地勸告過阿明后,阿明想賭也不敢再去賭了,省得吵嘴。他沒事體可做,胡亂地翻著書籍,意外地看到從前寫的演義小說,一種莫名的興奮在心底里像潮水般洶涌起來,于是又重新產生了寫書的沖動。 據說寫長篇小說發表了能賺大鈔票的,阿明現在女人不缺了,缺來缺去就缺牙1。 再說這個小時候的書夢,他一直來沒有忘記,只是像一粒泥沙,在煩瑣的生活里被沖呀沖,沖到心底里暫時停著不動了而已。如今,這粒沙子又被沖動了起來,而且翻滾得很厲害,這叫阿明興致勃勃,無法安睡了。 他勒緊褲帶兒,咽下饞水兒,熬熬省省了一些錢兒下來,三日兩頭跑官巷口的新華書店,買些有助于寫書的書,比如《菜刀記》、《陳賡兵團在豫西》、《劉伯承的故事》,等等。休息天還經常去市一醫院對面的杭州圖書館閱覽,看到有用處,拼命地抄寫下來。而《龍虎爭霸》(《龍虎風云演義》)的開篇就寫蔣介石,所以能到蔣介石的故鄉溪口去一趟是再好不過了。 火車是朝東開的,有火車朝西去,兩列火車時時在阿明的眼前交會。阿明想象著小學、中學還有夜校的男男女女的同學,就像行駛著的火車,沿著自己人生的軌道各奔西東,不免生出些時光不再的惆悵。 有一個令他情竇初開的人兒就坐在他的斜對面。 那事兒仿佛就在眼面前,他與她舊情復萌,積聚著的情感如同江河奔瀉,熱浪騰騰。假設再過一個禮拜,或者半個月,那么隔著的這張薄薄的如同桃花紙兒,只要手指頭再輕輕一戳,兩個人就能融化到藍天白云里去了。而如今兩個人卻像陌生人似的,即便在城站上車看到時,連招呼也沒打一個。 這一路的領隊是小俞副經理、六指頭,阿明倒也落得清閑,只管看風景便是了,而她也同樣可以清閑。然而,兩個人的情弦似乎都在被愛神撥動,不可抗拒,可又都是苦澀澀、痛滋滋2的——他的眼兒朝她看過去,她的眼兒卻轉向了窗口;他的眼兒轉向自家窗口,她的眼兒卻直朝他看,始終對不上一眼。 阿明眇得很清楚,一路上努力想捕捉到她的眼兒,如此可以通過彼此的眼神傳達憶念,甚至是情感。 劉三姐是司花,美艷動人,盡管與鄭經理的風流事兒在下面傳得沸沸揚揚,但照樣有老不死想吃她豆腐,有正的副的經理想打她套兒,甚至有小伙子圍著她屁股轉。這些阿明下基層時也曾有所聞,如今只是擔心再生些風言風語出來,再說自家也有對象了,出格的樣子擺在眾人的面前實在是做不出來的。 365次普快中午到的寧波,然后被幾輛旅行社的包車送去各景點游玩。 天童寺也好,天一閣也好,那些菩薩們似乎都瞇著閉著眼兒,假裝沒看見似的不賜予阿明與劉三姐說說話的機會,而很好很好的書兒都被鎖進在閣樓里,讓人無法看到那些懷舊的動人的篇章。 旭日是從東海那頭升上來的,明媚的陽光照在了寧波城頭。 盤山公路三百八十彎,不是柏油馬路,而是碎石子路,狹窄得兩輛車兒交會都難。搖搖晃晃、提心吊膽總算到了武嶺城頭。 路上千壑萬澗,云蒸霞蔚,景象甚是壯觀,而蔣介石的家鄉則是另一番的風景,可以說是秀美。 進入武嶺的城門,仿佛進入了桃花源。小街一排槍的淺屋低房都是老舊的,蔣介石的祖宅豐鎬房是民國時期的洋房,而青青的山綠綠的水則是原始的。剡溪的水兒碧綠綠地彎來彎去地流著,水聲不響,潺潺的;水上面有幾條竹排兒,船主撐著竹篙兒,有的往上游的青山里去,有的往下游的田野里去,不時唱響幾聲當地的曲兒,這時不知從何處傳出二胡、笛子聲,悠悠蕩蕩的,如泣如訴的。 那貼著溪流兒的武嶺上,參天的蒼松翠柏直要伸進青霄里去,危崖峭壁好像是只臥虎在汲水。已是深秋了,溪這邊的,溪對岸的,四下里的毛竹林依舊青翠翠的,還有不知名的小秋花點綴在石徑的兩旁,像小女孩似的甜甜地微笑道。只聽到鳥兒的歡唱從林間里傳出來,忽兒也能看到魚兒直跳出水面來。溪邊有孩童在嬉耍,有農姑在捶衣,雞呀鴨的在他們附近嘰嘰嘎嘎地。 參觀好毛氏墓、豐鎬房、玉泰鹽鋪,下午剩余下來的時間是自由活動。也就在武嶺下的溪流邊,阿明傍到了劉三姐。 “你還好嗎?”阿明切切地問。 “一般。”劉三姐淡淡道。 “找好了沒有?” “找誰?” 他倆寒暄幾句,便沿著溪邊上了小道兒,往僻靜的地方去,在一處隱蔽的巖石后站住了腳兒。旁邊的松樹上有松鼠兒在樹干上爬上爬下,有時停在那里,瞪著兩只烏珠兒,驚奇的樣子朝他倆看。前頭是青山,腳下是綠水,風景甚美,蕩塵滌俗。 “阿明,聽人家說,你對象不久前找好了,是不是?” “消息還蠻靈通的。你從哪里聽來的?” “龍翔橋那次吃夜宵你還記不記得?” “哦,我曉得了,你是從子榮那兒聽來的。子榮經常到你火腿店里來?” “他有時到狀元館、羊湯飯店請客戶,吃好飯后,路過了進來轉一轉,坐一坐。” “嗨!子榮蠻歡喜你的,那天跳舞、吃飯我就看出來了。他對你是不是有想法?” “阿明,你不要瞎搭糊涂亂猜想。即便他對我有想法,我也沒想法。” “子榮是個老板了,有的是錢兒,死的能說成活的,一旦他歡喜上了那個女人,糖瓶兒粘芝麻,而女人最喜歡男人粘了,誰都逃不出他手掌的。” “他太花。” “哦,你是怕再吃從前的苦頭?” “不單單是這個原因。阿明,你眼角兒蠻高的,最吃對相貌兒,這個對象肯定不差的,是不是?” “嘿嘿,馬馬虎虎還過得去。” “我是上常日班的,禮拜一休息,啥個時光你帶她到我店里來,讓我看看,但不要讓她覺出是帶來給我來看的,我們女人家有第六感覺。” “有機會的時候我帶過來。劉三姐,先前我們突然之間不來往了,心里頭很不是個味道,你和鄭經理到底急個套一回事體?” 說到了正事兒上,劉三姐的臉孔倏地紅了,轉過身去,垂著個頭兒,搓著個衣角兒不說話了。山風吹動著她的秀發,散發著一股阿明曾嗅聞過的熟悉的香氣。 “劉三姐,鄭經理吃災后,我還為你擔心了好些日子,困不好,吃不入,真的!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很想知道。”阿明上前一步,到了她的側旁。 劉三姐忽然轉過臉兒來,幾顆眼淚水撲簌簌地從眼眶里掉了出來,眼兒直盯著阿明看。 “劉三姐,如果你覺得我還是你朋友的話,就不要瞞我。” “那一次——那一次去廣州出差,陪廠家吃飯,他趁我喝、喝醉后,在賓館里硬做、做了那事。” 這個在阿明的意料之中,但親耳聽她從口中說出來,就像吃了顆老鼠污3似的,喉嚨口咕嚕咕嚕直想吐。 “阿明,這事兒既然發生了,也無法挽救了,后來就與他漸漸好起來了。他對我,對我兒子,對我大人,憑良心說,好得一塌糊涂,吃的穿的,只要我們開口,他會毫不猶豫地辦到,但我沒想到他會走上那條路。” “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真的沒想到,還是假的沒想到?” “他與施老板、包工頭的事兒都是暗羅羅做的。阿明,我那件事兒都已同你說了,你要相信我。再說如果我參與其中,檢察院也不會放過我的。” “他受賄、貪污了多少?” “差不多有一萬八吧。” “哪個舉報的?” “這個我不曉得。阿明,我很后悔當初離開你跟了他去。” “當初你不去,說不定我也不找現在這個對象了。劉三姐,后悔藥是沒的,今后你急個套打算?” “有好的再考慮,沒好的,伢兒帶帶大算了。” 劉三姐的眼淚水又掉下來了,阿明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舊情舊愛像把火兒似的驀然間在心頭燃燒起來,燒得他心酸酸,rou痛痛,便禁不住地伸出手去,抹著她臉上的淚。 劉三姐癡癡呆呆地看著他,渾身都在抖索。阿明越看越心痛,往事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情熾熾地雙手捧起她的臉兒來,從額角頭緩緩地往下吻。 當吻到她紅潤的抖索的唇兒時,劉三姐使勁地推開了他。 “你的那一個怎么辦?”她竟嗚咽起來。 “你說我的對象?”阿明打了個寒噤。 “是的。” “。。。。。。” “阿明,雖然我真的很歡喜你,但我不會去做任何人的情人,子榮根本不用說,即使你也不會。” “那鄭經理。。。。。。” “鄭經理那時已離了婚,是單身。” “劉三姐,你。。。。。。” “阿明,回去好好交去對你那個吧,不要再想我了。” 山嶺漸起了些氤氳,剡溪上也籠住了些薄靄,看不見玩耍的孩童了,也看不見捶衣的農姑了,只有裊裊炊煙從白墻黑瓦上的煙囪里冒出來,散開在青山綠水之間了。。。。。。 那時雪竇寺還在修復,遍地是磚瓦、木料、黃沙,但從導游的口中,阿明還是了解了些寺況。相傳這里是彌勒佛的道場,香火旺盛,千年不絕。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阿明對著窗月,對著峰巒,聽著剡溪里的潺潺流水,默念著彌勒佛的這句話,反復想著劉三姐“回去好好交去對你那個”,悟著做人的道理,心境漸漸平淡了下來。。。。。。 【注釋】 1缺牙:杭州話,缺錢。 2痛滋滋:杭州話,痛苦。 3老鼠污:杭州話,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