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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老舞生在線閱讀 - 第87章 113. 空蕩

第87章 113. 空蕩

    那晩,阿明要把秀云拿下的愿望泡湯了,心里頭賭著氣兒,連牢幾天就是不打電話給她。他想她總會打電話給他的,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所有打到中心店來的電話沒有一個是她的,這叫阿明心里頭有點焦急起來。

    籬笆沒扎緊有縫兒,狗兒便會鉆進去。阿明越來越覺得不對頭了,到了29號這天,實在熬不牢了,丟下吃癟后的臭自尊,咬了咬牙兒,拎起電話打到她的單位里。

    電話那頭的人告訴他,秀云病假,已有三天了,什么時候來上班不清楚。

    “生病?好好的,生什個病?”阿明擱下電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聽電話的時候,他隱隱交聽到電話里頭似有女人在嘀咕,便疑神疑鬼起來,覺得好像是她不想見他,是在故意躲避他。

    好在聯防隊的上班時間是18點至24點,他白天就有時間了,決定有空的時候到她單位去搏搏看1。

    30號上午,菜場里的營業員東一堆、西一堆的,悉悉索索,都在議論阿華昨晚被抓進去了,說是牽涉到“飛機頭”之死。

    這“飛機頭”早在二月初和她的阿爸一起被人殺死在家的,五天后尸體才被人發現。小道消息說是被同她好了兩年的對象殺死的。

    她是在勤儉路高踏步一家理發店剃頭的,阿明認識她是在去年五月間。阿華釣饞星的本事太好了,剃了幾次頭,便夾了進去,硬是拆散了他們。

    那一天晚上,阿華請阿明、子榮、寶生、定富、小王在甬江飯店吃飯,阿明就坐在她的旁邊。她小巧玲瓏的,胸脯卻很大,肌膚粉糥糯2像玉蘭花,眼兒水汪汪像碧水潭,特別那頭發造型,摩絲噴得木佬佬,就像噴氣式客機,頭兒翹得老老高3——“飛機頭”的綽兒也許就是這樣取出來的。

    她很會說笑,邊說邊有力地打著手勢,姿勢很有趣,也很好看。喝酒的時候,她還叫大家做游戲,用六根火柴棒兒搭個小天鵝,八根搭個金魚兒。總之,她是一個蠻討人歡喜的人兒,小兄弟們對阿華的本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后來阿華突然跟她吹了,現在被抓了進去,究竟是不是因為同她的事兒或者另有不為人知的流氓行為,那就不得而知了。

    國慶節那晚,阿明他們臂戴紅袖章,手拿長電筒,胸掛吹哨兒,握著警棍兒,隨民警上城隍山了。到了城隍廟前,民警一組,阿明一組,分兩路轉入小道,鉆進樹林,巡查起來。他們約好如果發現有流氓行為,電筒朝天照,吹響吹哨兒,兩組人馬便會聚攏起來。

    山高頭太黑黜黜了,風兒也大,吹得樹蓬兒、草叢兒悉里索落響,還有夜鳥兒的尖聲怪叫,冷不防飛起來,實在是慌兮兮的。但令阿明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居然在草地里、凳椅上、樹林間還有不少談戀愛、軋姘頭的人。

    “嚴打”打得流氓阿飛聞風喪膽屁滾尿流了,所以路高頭很少看到口叼煙兒、哼著灰調兒的三五成群的洋油箱兒,但愛情的力量太強大了,那些談情說愛的人依然不屈不撓地相擁相吻著,只是看到手電筒的亮光后才暫時分開一下。

    夜里頭不同于日里頭,摟摟抱抱親親吻吻這些正常的行為是不抓的,但巡邏到紫陽山江湖匯觀亭下一處樹林里,打開唰唰亮4的電筒,正好照在一對年齡相差很多的男女身上。

    一張石椅子上,一個有點兒時氅的燙發女子穿著裙子反騎著馬兒,雙手緊緊地抓著靠背,坐在半躺著的男的腿兒上起勁地聳動著。她被忽然亮起的燈光照住后,跌死絆倒滾了下來,慌里慌張拉起脫了一只褲腳的短褲兒;那男的驚恐萬狀地直起身來,也急急忙忙拉起長褲的拉鏈來。

    阿明和他的隊員們迅速地圍了上去,分頭要他們說出姓名、年齡、住址、工作單位、兩人是什么關系。那男的五十出頭的樣子,臉孔像死人一樣煞煞白,黃豆般的汗珠兒跳了出來,渾身在發抖;那女的三十光景,低著個頭兒,抽泣了起來,兩只手兒不停地絞著衣角兒。兩人像刁嘴兒似的,說話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地,說了半天,還是說不靈清,即便對方的名字都報不出來。

    顯然,這是一對賣yin嫖娼的狗男女。旗開得勝,程小麟、章祥、毛阿二和寶生都興奮不已,要朝天照電筒,要吹起吹哨兒。阿明想等狗男女的話語說說光,便制止了他們。他們都睜大了眼睛,疑慮不解地看著他。

    “小同志!小兄弟!小朋友!我、我老婆沒良心,早幾年跟、跟男龜三跑了,丟下兩個伢兒,屋里頭、屋里頭還有個老太婆,癱瘓在床高頭要我照顧,放一馬,放我一馬,我下次再也不敢、不敢了!我這輩子都會記牢、記牢你們的好的!”

    “是呀!是呀!我就住在山腳邊兒十五奎巷里,今后天天會到滴水觀音那里燒香的,保佑你們身體健康、家庭平安!我、我家生活困難,老公去年被汽車撞了,成了獨腳腿兒,逼得沒辦法、沒辦法呀!”

    狗男女真話假話亂頭說,討饒不迭。阿明聽到觀音菩薩,眼面前馬上浮現出普陀山潮音洞前的那一幕來。那次沒被巨浪卷入洞里喂鱉喂魚蝦,他總以為也許是自家前世積的德,冥冥中有菩薩來保佑。這一對狗男女如果被抓進去,風頭高頭,不吃槍斃,也要坐個十年八年牢了。

    “撲通”、“撲通”兩聲,狗男女居然跪了下來,鼻里涕、眼淚水一大把,朝阿明他們叩起頭來。

    “社會風氣就是被你們這些人弄壞的!”阿明怒吼一聲。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殺了我頭也不做這事兒了!”

    “放我們一馬!”

    “求求你們了!”

    狗男女或許西頭兒、污頭兒5都嚇出了,抱著阿明的腿兒,扯著阿明的袖兒,那副罪過泥相的樣子,阿明自出娘胎來還是第一次看到。

    說句老實話,阿明這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心有是有的,但沒這個條件,也沒這個能力,可就像解放前有些個慈善家,一邊笑哈哈收錢兒肥己,一邊慈善給窮人;有些個資本家,一邊殘酷地剝削工人階級,一邊關心他們的福利;有些個地主,一邊壓榨農民的血汗,一邊施舍給他們殘茶剩飯——這都是人性的自然而然的流露。所以,小慈小悲之心人人都會有的,如果連這點兒都沒有,那就同人們常說的“禽獸不如”、“豬狗不如”了。

    “滾!滾!滾!下次再被我抓住,表說我不好了!”

    狗男女聽到阿明網開一面的吼聲,比老鼠還要快速,剎那間無影無蹤了。

    “阿明,現場抲到蠻難的,怎么把他們放了?”

    “阿明,抓住流氓犯罪分子,我們有很多獎金的!”

    “阿明,賣rou的,腿兒一開,錢兒到來,又瀉意,又有進帳,除非弄不動、弄不來了,否則不會改的!”

    “。。。。。。”

    程小麟他們你一句、我一句抱怨起阿明來了。

    “生理需求,每個人都有的,這是不善不惡的天性,只要不明目張膽,不影響社會,沒什個好大驚小怪的,外國還有專門的紅燈區哩。雌狗兒發情了,雄狗兒都來趕臊呢!你們晚上想日沒得日,難不難過?他們日了一槍,就去坐牢,就去吃槍斃,你們想想看,是不是也太罪過了?”阿明那天沒日到秀云,頗有感觸。

    “我想日沒得日,哈哈,就勒管兒!”

    “勒管兒總比不上現日通氣!”

    “當然!當然!勒管兒傷神、傷身,現日困一覺就沒事了。”

    “。。。。。。”

    這幫小西斯聽到“日”就起勁頭了,走起山路來都輕輕松了,時間似乎也過得快了。

    “今天這件事兒,都自家曉得,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不然,總是不太好。”阿明關照道。

    這幾個都是阿明手下的心腹爪牙,阿明說一,他們不會說二,這自然是他平常和和氣氣會做人;還有,權兒比他們大,沒人敢與權兒作對,除非此人不想好端端過日子了。

    一直忙到3號,國慶送溫暖活動才搞好。阿明日里頭帶團員、青年跑這里,跑那里,夜里頭要去巡防,一天睡了沒幾個鐘頭,實在是疲累了,4號白天回勞動路舒舒服服困了一覺,好好交地吃了一頓。

    5號他來精神了,去秀云的單位搏她。也真是的,她放糊沌沌兒了,一個電話都不來,他奶奶的絕情也絕得太快、太徹底了。當時在中河邊兒的那個雨夜里,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動情地說不會同他分開的,電話高頭海誓山盟也木佬佬,難道這段感情就像桃花紙、大氣泡,手一戳,腳一踫,就完了?難道海誓山盟只不過是小孩的說笑而已?

    即便那晚他強行要同她上床,人不是泥塑木雕的,談戀愛中沖動起來,想偷吃禁果也蠻正常的,用不著這樣生氣十天半個月不理他,更沒必要恨他而同他分手啊!

    她單位就在西湖邊兒環城西路的口子上,阿明知道她上班是十點,所以九點多一點就到了。他找了個比較隱蔽的地方,或蹲或坐,抽著煙兒,眼睛時時刻刻盯著對面。

    天氣還算好,不冷不熱,湖風習習很愜意,只是馬路很闊,汽車來來往往要擋住視線,這樣搏她就有點兒累了。

    離上班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阿明的心兒也就越拎越緊了。他生怕漏走了她,眼兒都不敢眨一下。表鐘在轉著,而每轉五分鐘,對阿明而言,都是那么地渴望,渴望她的身影出現在人流中,渴望她看到他后,意外的樣子,激動的樣子,微笑著朝他走來。

    到了十點一刻,秀云還是沒有轉進他的眼簾來。他站在路口,那渴望化成了泡影,這時的他,就像一只癌頭鴨兒似的,一動不動,兩只眼眶兒濕滋滋的,喉嚨口翻涌著酸澀。

    他想闖進酒店去直接找她,但理智告訴他,假如秀云不想公開她與他的關系,這莽莽撞撞的舉動,會令她反感,甚至是討厭。他知道人有逆反心理,到時搞僵了,下不了臺,結果反而會更遭。

    這么想著,他的勇氣便消退了下去,同時也驚佩起陳小子追姑娘兒的膽量來了。

    “媽的!老子一有好事兒,不是赦出這個事來,就是赦出那個人來!”

    阿明繞著酒店轉時,暗暗罵著。轉了一圈,他發現這酒店有后門,還有邊門,這才感到在大門口搏她是燥搏了。他看著富麗堂皇的大酒店,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了。

    過了不久,從六指頭的口中得知,阿華因玩弄女性被從重從快從嚴劈了7年,送青海勞教去了。

    月亮升上來又落下去了,秋風一天天冷了起來。弄里頭的那幾棵大樹兒的落葉,在一陣又一陣的秋雨里泛黃了,太陽好時,踩上去悉里索落地響。這段時間的阿明心里頭,就像這樹葉兒的聲音老是要響起,凄愴而苦痛。

    阿明補上了團費,一顆懸著的心兒才放了下來,可是每到夜闌人寂,他坐在窗前,便會覺得心靈空蕩蕩的,空蕩蕩地叫他難受死了。

    愛情就像季節,春天暖洋洋,秋天涼颼颼;也像天空,有時藍盈盈,有時灰沉沉。它變幻莫測,會叫人放聲大笑,也會叫人痛哭流涕;忽兒甜得心花怒放,忽兒苦得夜不能寐。

    往日跳舞兒的開心沒有了,阿明沒時間也不愿去冒風險;楊梅國慶節結婚了,不久會生個胖娃娃出來;小露家的房子依舊被一把鎖兒鎖著,天井里再也聽不到他倆的說笑聲了;秀云杳如黃鶴了,也許此刻,她正與那個陳小子在卿卿我我哩。

    孤獨像夜空中的半月,冷清似云紗里晦星。阿明真當如古話所說的“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自從搬進來住的那一天起,他從未覺得這辦公室空大過,如今不但覺得它空大,而且感到空大得可怕。愛情的墳墓無需它之大,只需阿娟那幾尺**就足夠了。他結識了不多但也不少令他激動、好感的女孩,可是他們一瞬間都消逝于無邊的深邃的那一片夜色里了,而他們所留下的芳香、蜜語,每夜無情地摧殘著他的靈rou,叫他一天比一天更加絕望,絕望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想去陪伴阿娟了。。。。。。

    【注釋】

    1搏搏看:杭州話,等候捕捉之意。搏:捕捉。

    2粉糥糯:杭州話,粉嫩之意。

    3老老高:杭州話,很高。

    4唰唰亮:杭州話,很亮。

    5西頭兒、污頭兒:杭州話,尿與屎,但數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