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56. 驚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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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來了,還下起了綿綿細雨。 雨中的華家池,楊柳條兒在微風中輕柔地搖擺,雨珠兒滴落在池面上,蕩開的圈兒與燕子點水的圈兒交錯,似戀人似的不舍分離。薄薄的霧氣從密竹林中緩緩地飄出來,輕吻著一灣碧水。荷花幾乎衰敗了,殘存的青黃葉兒上滾著顆顆晶瑩的玉珠。 阿明回望著華家池,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卻給他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憶。學習班解散了,他感到很可惜,但時間的車輪總是往前滾的,誰也無法讓它停止不前。 市公司在人民電影院后的嘲鳴寺巷內,簡易而破舊的兩層樓上有一間放著乒乓球桌的會議室,聞組長、阿明等七人就在這里面復查申訴的案子。 8路車從杭四中經過慶春路到菜市橋,阿明上下班很方便,而且工作也很輕松,幾乎不用加班。 小弟兄們又能天天聚在一起了,晩飯后便集中在清波街的建軍家,要么去山上,要么到湖邊,逛到夜深了才回家。 建軍是個南下干部子弟,相貌兒很好,皮膚也白,是在杭州手表廠工作的。他從內部給毎個小弟兄買了一塊23塊錢的西湖牌手表,這在當時是蠻吃相1的。 他腰板兒畢挺,天天穿著一套軍裝和松緊鞋,看見有小姑娘過來,便由他上前搭訕,而寶生則彈著吉他,唱起《冰山上的來客》中的“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不少姑娘兒被他兩人的衣著打扮和動聽的歌喉所吸引,再被子榮、定富邊鼓一敲,便會聊起話兒來,甚至會答應拷位兒。 不過,這種巧穗兒阿明一次都沒撿到過,建軍、寶生不用說,子榮、定富兩人相貌兒一般般,但在小姑娘面前噱頭勢是木佬佬地好,往往捷足先登了。 木狼釣饞星,阿明這方面確實很欠缺,但還是從小弟兄們那里獲益匪淺,至少天涼了些,也懂得要打扮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掏出積蓄,從平海路口一家舊貨店里淘了件半新不舊的草綠色軍衣和深藍色的海軍褲,還向建軍討了一頂八成新的軍帽,皮鞋揩得擦刮兒亮2——他也混充起高干兒來了! 這一來,雖然是假貨兒,但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一套服裝穿在身上,至少走出去不太寒酸了,茍頭縮腦的樣子也沒有了。 不過,阿明不喜歡噴摩絲3,更不喜歡搽雪花膏,他覺得這太奶油氣,太花腔,少了男人固有的味道。 中秋節到了,五個人一早就出發了,他們要去平湖秋月茶室喝茶賞月。 他們生得差不多長矮,據說60年前后生的人,由于三年自然災害,在娘胎里就得不到營養,出來后又沒啥好東西吃,所以就成這副小鳥樣了。 他們一路哼著灰調兒,蕩發蕩發沿湖濱往白堤走。到了斷橋時,太陽剛下西山,絢爛的晚霞映紅了湖面。西湖本來就夠美了,這一來更是美艷了,迷糊了人眼醉翻了人心。 斷橋上已有不少游人,只是色彩有些單調,因為那個年代人們的穿著幾乎都是藏藍色的。 那時白堤是可以通汽車的,但汽車少得可憐,偶爾有一輛上海牌小包車駛過,人們瞪大眼睛像看西洋鏡似的往車窗里瞧。 “滴——滴——叭——叭——嗚!” 一陣急促而又響亮的喇叭聲響起,一輛敝蓬的軍用吉普車沖上橋來,人們紛紛朝兩邊閃避,阿明被別人一撞,跌跌沖沖差點摔倒。 他站穩腳跟,大罵一聲“娘賣b”,可吉普車已沖下橋了,根本聽不見他的怒罵。 “冬萍!” 那后排坐著的一男二女回頭朝行人笑著,雖然聽不見他們的笑聲,但可以看出他們的樣子是在尋開心。 這其中一個飄著長發的女孩,阿明一眼就認出了,于是大叫起來。不過,這是燥叫4,那吉普車早已去得遠了。 “冬萍是誰?”小弟兄們紛紛問。 “讀小學時的班長!”阿明激動地回答。 “阿明,看來你木佬佬吃對5你班長的,是不是?”子榮道。 “她住在我家對面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時候常在一起搞搞兒。”阿明道。 “她相貌兒生得急個套?”建軍道。 “是校花,人見人愛。”阿明道。 “阿明,想辦法打她牢來6。”寶生道。 “小學畢業后,沒再看到過她了,可能早就搬走了。”阿明道。 “他們會不會去平湖秋月吃茶?”定富道。 阿明被定富這么一說,心頭就撲通撲通了起來,渾身起了精神,說了聲“有可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阿明,你走得介快作啥?前頭有百萬英鎊等你去撿呀!”寶生走路慢吞吞的,落在后頭,調侃阿明道。 “寶生,前頭不是百萬英鎊,是大磁鐵,阿明被吸著走了。”子榮笑道。 阿明這才覺得自己有點兒失態了,不好意思再快走了。 茶室的路邊停著幾輛車子,阿明老遠不響就在張望了。 他一眼看到那輛吉普車后,心兒便亂跳起來。他是個激動不來的人,一激動,蒸籠鼻頭就會冒汗。 那時杭州沒有這么多外來人口,交通也不方便,所以,賞月的人兒雖多,但不擁擠。阿明他們來得還算早的,茶室里已有了不少人,空桌子還是有的。 在臨湖的賞月臺邊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坐著八九個年輕男女,穿著打扮一看就與眾不同,男的軍裝、小茄克,女的個個靚麗,而桌上擺的則是中華牌香煙、葡萄酒、香檳酒和許多鹵味、水果和消閑果兒。 這一桌與其它桌相比,檔次不曉得要高出幾倍,顯然是高干子弟的聚會。 一個英俊青年的旁邊,坐著一個美人兒,她便是冬萍。 阿明一進茶室的大廳,就看到坐在露天里的她了,他本想上前和她打個招呼,但一看那桌的架勢,便不敢貿然了。 天還沒全黑透,皓月已是當空。游船劃過水面,碎月與路燈在湖中交相輝映,拼繪出一幅美妙的夜景圖。這時傳來了幾聲悠揚的漁歌,更添了月夜西湖的靈性。 “哪個女的是你班長?”子榮問道。 “那個披著長發的。”阿明悄悄指了一指。 小弟兄們的頭齊刷刷地朝冬萍轉去。他們看著看著,眼珠兒似乎被膠水粘住了,伸出的舌頭也縮不回去了。 從阿明這桌望去,只能看到側面,當她轉臉和別的女孩子說話時,才可看清臉龐。 這一眼,其他即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們都黯然失色了! 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外套,襯著玉頸和白里透紅的桃腮,唇上雖涂著口紅,額前幾綹高翹的頭發還噴著摩絲,然天生的麗質鶴立雞群,星眸轉動,一笑一顰,媚而不俗,艷而不妖,無不給人以雍容華貴之態。 “阿明,想不到你班長生得介漂亮啊!”建軍嘖嘖稱羨道。 “我們擱不牢地!擱不牢地!”定富連口水兒都快淌出來了。 阿明他們一邊剝花生殼兒,嗑瓜子兒,喝龍井茶兒,一邊竊竊私語——今晚他們似乎不是來賞月的,而是來看美人的。 明月加美人,方是良宵好景! 小時候的情景一幕幕在阿明的眼前浮現,尤其是冬萍給他買糖人兒,而今雖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邊,這心里頭的味道難過得快使他流出淚兒來了。 他不停地正正軍帽,拉直衣服,放響喉嚨,立起身來給小弟兄們倒水、遞煙,希望冬萍能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 有幾次確實對上眼了,阿明還咧開嘴兒朝她微笑,冬萍卻視而不見似的,仍舊與她的朋友們說說笑笑。 “阿明,她肯定被那個高干兒打牢了,還蠻般配的,你還是蛔蟲朝下,靜靜安安嗑點兒瓜子、喝點兒茶吧。”子榮看阿明立起立倒,笑道。 “我們班長也是高干子女,龍對龍,鳳對鳳,老鼠只能配老鼠,我對她不敢有想法,只是好多年沒看到了,想不到在這里看到她。”阿明嘆口氣道。 “她那個男朋友看上去來頭不小,不是一般般的。”寶生說到這里,輕踫了一下阿明的手膀,“阿明,她上廁所去了,快——快點兒跟了去!” 冬萍往茶廳里走去,阿明連忙移開凳兒,跟了上去。 “冬萍!” 阿明走到她旁邊,激動地叫了一聲,那聲音中還帶著顫音。 冬萍側轉臉來,仔細看了阿明一眼,才認了出來。 “阿明!是你呀!” “冬萍,想不到在這里傍到你,介多年數不見了,你越發漂亮了!” “你現在學會拍馬屁了?” “真當的!多一斤嫌胖,少一斤嫌痩,你現在的味道說不出的好!” “阿明,你嘴巴真甜呀!你變得格個樣子,戴頂軍帽,穿套軍裝,像個高干兒似的,我剛才看你,倒是不敢認了。你還住在勞動路?在哪里工作?” “還住在老地方,在定安路菜場上班。你呢?” “我早搬到玉皇山路去住了,在文工團工作。” “和男朋友一起出來吃茶?他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高干兒。” “他爸爸是熊司令,我阿爸是他的老部下,常來常往。我和他也說不上是男朋友,大家經常在一起玩的。阿明,你幾個小弟兄看上去還蠻不錯的。” “同事說好一起來看月亮的。冬萍,你沒去讀大學呀?” “阿明,一言難盡啊!” 冬萍的眼神里掠過了一絲惆悵,喝過酒的兩腮更紅了些。 “阿明,楊梅、春桃現在急個套?” “我有段時間沒傍到他們了,具體情況不是太清爽。” “記得清波門那個晩上滿大水,你背著楊梅挑蛇兒,想想那個時光真有趣。” “冬萍,你還記得那事啊!可惜格種時光不會再有了!” 兩人生來有緣,只是歲月撕裂了他們的聯結,阿明回到了自家的座位上,不由得生出了許多感慨來。 小弟兄們這一句那一句問個起勁,一邊慫恿他去釣她,一邊責備他沒留個電話號碼。阿明自嘆牛糞不插鮮花,鴨兒如何趕得上架去,便咿咿呀呀地亂應一通。 “我發現人的外表同內心之間有一種奇怪的聯系:一個人五官四肢一有缺陷,他的內心就會喪失某種感情。”小弟兄們只曉得打套兒,阿明一有空就看書,俄國萊蒙托夫《塔曼》一書中的話他是忘記不掉的。 【注釋】 1蠻吃相:杭州話,很時髦之意。 2擦刮兒亮:杭州話,擦揩得锃亮。 3摩絲:一種發用液體。 4燥叫:杭州話,白叫、空叫之意。 5吃對:杭州話,對某人很喜歡之意。 6打她牢來:杭州話,即把她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