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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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梳不曾想過,自己的內丹給了另一人天地永生之命,那人練就了一生本領,亦算是維護了人世間妖靈鬼怪不公之事,后自封道仙。 可譚若意最終也抵擋不住兩千年的孤寂,將一身言梳內丹所化的不死血傳給了另一個人,讓那人延續了他的道仙身份。 曾經愛慕譚若意,給他喂仙丹的女子誤以為譚若意已死,還找來言梳,以她余生性命作為交換,讓言梳給她改寫一個與譚若意白首百年的結局。 言梳一直都在做此事,她沒了內丹,不能享天地同壽,為了長久地活下去,自然需要壽命的,而那些在凡世間有所求,又求而不得的人,尋至山海,將他們余下的壽命交給言梳,換取言梳在書中替他們所寫的美夢。 言梳得長久壽命,他們得償所愿,兩全其美。 鏡靈提起的道仙,自然不是已經死去的譚若意,而是譚若意的弟子,梁妄。 言梳記得他,他來過小榭兩回。 上一次來,已是一百余年前了。 但言梳對他仍有些許親切,或許是那人身上流淌的不死血,曾是言梳內丹所化,亦或者言梳本就對那些長久壽命,不會隨時離開的生靈抱有好感。 見言梳久久不言,鏡靈沒忍住開口:“小人是靈,壽命至少有幾百年,相較于凡人更為長久可靠,小人愿意贈余生壽命,只求書仙能達成所愿?!?/br> “你所求為何?”言梳有些心動。 靈之壽命,何止幾百年? 鏡靈聽言梳這樣問,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能求得,他松了口氣,再想起書中余生,眉目一瞬軟化,愛意涌現。 言梳望著這張臉輕柔帶笑,眸中愛意nongnong,胸腔又開始不受控地酸澀起來,腦海里似乎有畫面一閃而過,但再回去細想,只覺白光,空洞洞的,一絲不留。 鏡靈道:“小人只求,能成為奉樂公主妝臺上的一面銅鏡,映照她的面容,一生為其畫眉所用?!?/br> 第74章 鏡靈 仙人如何稱呼? 小小愿望, 幾乎無趣,對言梳而言達成他的要求何其簡單,先前來過的人哪一個在書中所寫的后來不是奢望? 她心中不解, 這人本就是鏡靈, 如若化作自己原身, 安靜地躺在皇宮桌案上,他自然可以為奉樂公主照面,每日當她畫眉扮裝所用,又何必舍近求遠, 用自己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生命, 換這樣微不足道的愿望。 言梳的片刻沉默, 讓鏡靈猜出了她心中疑慮。 “書仙放心,小人再膽大也不敢欺瞞書仙,我只求這一個愿望而已, 書仙自有通天本領,掐指一算便可得知, 我已無法再變回一面銅鏡了。”鏡靈所言, 倒是意外戳中了言梳的痛楚。 她如何會掐指算命的法術, 梁妄對外稱她為仙,實際上言梳覺得自己更像是妖,哪兒有神仙占用凡人余生性命,來換取他人求之不得的妄想? 只是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被困在山海之下,不得離開,就連她何時蓋了這間小榭, 言梳也不記得了。 正因為不記得,她才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或許等她找到自己為何會在此地的原因, 便能找到抽身之法,徹底離開山海之境。 這世上的癡心人,言梳已經見了太多了,只是眼前之人較為意外之處在于他不是凡人罷了。 “你的愿望很簡單。”言梳開口,她慢慢閉上眼,不再去看那張熟悉的面容:“說出你的故事,我來替你圓夢。” 就在言梳閉上眼沒有再看他的那一刻,鏡靈周身縈繞著一股黑煙,身上的衣衫又化成了黑袍,只是沒有戴上面紗,他的五官模糊不清,似是有屋內燭火的反光跳躍其上,遠看就像是一盞昏暗的照燈飄在了黑袍之中。 白發童子滿眼好奇地朝他細細看去,那鏡靈與之對上視線,一瞬化成了黑發童子的模樣,一旁站直身子的黑發童子古怪地瞥了白發童子一眼,白發童子立刻道:“我沒有!他瞎變!” 黑發童子也不甚在意,依舊老神在在,白發童子雙手捂著臉,鉆進珠簾內跑到了軟榻邊盤腿坐下,討好似的拉過言梳的衣角。 黑袍男人無視短暫的鬧劇,輕聲道:“從我有記憶開始算起,我應當是東貢進貢給夏國的銅鏡,即便經名師打造,卻也只是一面鏡子,被夏國放入國庫中便常年積灰,后因夏國亡國,致使國家民不聊生?!?/br> 他便是在這民不聊生中顛沛流離,不知被裝進過多少人的箱子里,兜兜轉轉許多年,后來他又被人送入了宮中,卻依舊是不起眼的一面銅鏡。 燕京成了帝都,經歷了西齊滅亡,天賜王朝的崛起,又經歷了天賜的衰落,直至大宣的成立,兩百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國庫中蒙塵。 燕京經商的紀家有個男丁入朝為官了,其家有女名紀容,生得極為貌美,那小官便拖了關系將紀容帶入了一年的選秀之中,被皇帝一眼相中,納入宮中成了才人。 紀容傾國傾城又年輕美好,皇帝實實在在寵幸過她一段時間,但紀容畢竟是商家之女出生,性子小氣,不懂宮中禮儀,再漂亮的女人若是沾上了庸俗粗鄙,皇帝也不會愛她長久。紀容誕下一女后,身材走形,不論如何保養也再難恢復以往窈窕身姿,久而久之皇帝也不愿再見她。 她的女兒便是當朝六公主奉樂。 皇帝總是喜新厭舊,皇宮里又進了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那些女子的容貌雖不及過去的紀容,但大多是官家出身,溫柔賢淑擅琴棋書畫,才情更是紀容所比不得的。失了寵的紀容性子越發難以琢磨,甚至開始責怪奉樂是女子而非男兒,叫她不能母貧子貴。 奉樂年幼時在紀容身邊并未得到多好的照料,反而身上時時受傷,后來被長公主發現,長公主憐她受苦,便請了皇后要將奉樂收在皇后膝下,皇后還未向皇帝提出這話,紀容便覺得這是一次機會,跑到皇帝跟前哭訴自己無兒如今還要無女,求皇帝憐惜她。 紀容本是想在皇帝面前裝裝可憐,博得同情好重獲盛寵,誰知道皇帝只是應付敷衍,讓人從庫房中選一樣東西送給紀容,算是打發了她,叫她莫要再來招人心煩。 皇帝送給紀容的,便是一面銅鏡。 紀容是商女出生,自然看不上銅鏡,心想皇帝也不送個金的,哪怕是個銀的也好,一氣之下便將銅鏡丟在地面,摔破了銅鏡一角上雕刻的玉蘭花樣。 年僅五歲的奉樂撿起銅鏡,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寢宮,見銅鏡缺了一角,少了朵花兒,便從自己的首飾里選了一枚金茶花的簪子用細線綁在了銅鏡上,補上缺壞的一角。 奉樂想得簡單,她想著是父皇第一次賞賜她們宮里東西,母妃看不上,她尤其看重。 于是鏡靈便一直坐在了奉樂的妝臺上,一坐便是十年。 奉樂自小無玩伴,只有長公主對她好,可長公主畢竟年長她好些歲,早早便出宮蓋起了公主府,成家了,也少往皇宮跑了。 奉樂無人可玩時,時長捧著一束花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自己梳妝,偶爾將花瓣貼在臉上,也偶爾將花朵簪在發上。她隨了她母妃的長相,年僅十五就生得尤為漂亮,若非是她不受皇帝寵愛,恐怕朝中許多大臣都想過要當六駙馬。 鏡靈聽過奉樂的許多苦楚,大多是來自紀容對她的不喜愛和打罵。 他也聽過奉樂的許多心事,見過紀容開心喜樂或傷心難過。 但是幾個月前,鄰國來訪,在皇帝的壽宴上帶來了他們國家的皇子,說是要將這皇子入贅到大宣來當駙馬,皇帝不知出于何種心態,便將他指給了奉樂。 那是鏡靈第一次見到奉樂臉上有嬌羞無措,就在她聽聞自己的婚事已定,偷偷跑出去見那鄰國皇子一面之后。 她回到宮中,坐在妝臺前雙手捂著自己紅彤彤的臉,似是自言自語道:“他好俊朗?!?/br> 奉樂不介意自己的婚事被大宣國境內所有人當做茶余飯后的話題,她欣賞那個鄰國來的皇子,即便那皇子看上去冷冰冰的。 鏡靈從始至終都知道他不可能成為奉樂的心上人,他只是一面銅鏡,哪怕有了靈魂,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他始終不能擁有自己的相貌身份。 當他知道奉樂終于找到自己心中所愛時,雖然難過,卻也實在為她高興,高興她從此以后不再孤零零地只對著一面鏡子說話,日后有人能懂她,照顧她,愛護她。 不似他這般,連在她難過哭泣時都不能張開雙臂去擁抱,只能靜靜看著。 但鏡靈的心里生了一點貪念,他所求不多,他誠心祝福,但在此之前,他想碰一碰奉樂。他記得奉樂的手指輕輕觸碰過他身上被摔壞了的一角,他的鏡花上還有她多年未戴的金茶花簪子。 于是在奉樂熟睡之后,鏡靈化身人形,他將掛在他肩上的那根金茶花簪子摘下,半蹲在奉樂的床頭,望著透過窗戶照入房間的月光下,奉樂靜睡的容顏,心有不舍,但還是將金茶花簪子輕輕簪在了她的發上。 尾指在收回手時,勾起了她的一縷發絲。 鏡靈想,這樣就夠了,他算是碰到過她了,從此以后,他就是她妝臺上的銅鏡,她若出宮蓋府,能想起他,帶上他就好,他不再肖想。 可鏡靈卻發現,他變不回去了。 不論他如何嘗試,也依舊是人形的身體,門外守著的宮女似是發現了什么,喊了一句:“誰在哪兒?” 她是對外的林子說的,可卻驚醒了奉樂。 奉樂與鏡靈對視的一瞬,有些意外地叫出一個名字,那是鄰國皇子的名字,她不可置信對方會出現在她的寢宮,于是揉了揉眼,再睜開去看時,房內已沒人了。 鏡靈逃了。 他黑袍掛身,在月色下于皇宮中逃竄,他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趁著黑暗無數次想要變會一面普通的鏡子,可他不論如何都做不到。 他成了任何人,卻唯獨不能成為他自己。 那夜皇宮似乎因為這點動靜起了防備,以奉樂公主的寢宮開始有人傳出發現刺客,宮人們拿著火把滿皇城尋找,鏡靈無處可躲,只能逃出皇宮。 離了皇宮后的鏡靈既不能變回一面鏡子,也沒有銀錢可以買吃食果脯,他風餐露宿,四處乞討,可因為一身黑袍太過古怪,根本沒有人愿意給他投錢。 他知道他回不去皇宮,他的行為在旁人眼里看來鬼祟,官兵追了他好幾次都被他走運躲去,可他不能永遠以旁人心中的照影示人,躲躲藏藏,還是離開了燕京。 那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鏡靈又冷又餓,一名身穿綠襖的女子給他丟了塊燒餅,讓他站在原地不要動,她要去給他買雞腿吃。 后來她果然帶來了雞腿,還帶來了一個身著寬大籃袍,一頭銀發的男子,那人有些本領,一眼就看穿鏡靈不是凡人的身份,后來兩方交談,銀發男子給他指了這一處,還給他一些銀兩作為行路的盤纏。 鏡靈得知那人名叫梁妄,世人稱之為道仙。 鏡靈見裝滿厚重金銀的荷包,問他為何要幫自己,那人看了一眼跑去買山藥糖的綠襖女子,對他道:“你讓我見到了許久未見之人,爺高興,就當賞你的了?!?/br> 他許久未見之人,是他看見鏡靈時,心中照影的身姿面容。 于是鏡靈聽從了他的話,來到這處。 言梳知曉,梁妄如此不但是給鏡靈一條出路,也是賣給她一個人情,畢竟言梳有記憶以來,從未獲得過一個靈的余生性命。 故事聽完,言梳也懂了。 不過是他愛她,想要成全她的俗套故事,鏡靈所求極為簡單,言梳沒理由不滿足他,也沒理由放棄幾百上千年的壽命,于是她點頭道:“我答應你?!?/br> 就在她說完這話后,門外忽而刮起了一陣風,吹亂了桃花林中的花瓣。言梳微微皺眉,那風順著門縫窗戶吹進了小榭之中,滿桃花刮入屋內,風中凌厲之氣蕩開,震斷了小榭旁從天而降的瀑布。 這道風吹亂了黑袍,也吹響了門前掛著的風鈴。 珍珠于風鈴下叮咚作響,言梳所靠軟塌前的珠簾發出清脆的聲音,黑發童子起身朝外,言梳想要開口喚回他,可那一股奇異的颶風又一次襲來,這回將黑發童子震蕩飛身撞在了三層臺階之上。 白發童子驚嚇道:“墨沖!” 他扶起黑發童子,緊張擔憂地看向言梳。 言梳從軟榻上起身,杏眸定定地看向門外,八開的殿門被風吹倒了四面,鏡靈躲在一旁還算安全,但也完全沒料到此番意外。 別說是鏡靈意外,就是言梳也從未碰見過這種狀況。 桃花林、玄天瀑布、山海小榭,這都是她有記憶以來所住之處,若站在小榭屋頂朝前看,便能看見萬里青川的昆侖山,那里是仙人住址。 她幾步跨出書殿大門,飛身上了小榭屋頂,黑瓦上亮瑩瑩的細末像是被從遠方吹來的金沙,言梳不解地看向昆侖山處,那里永遠都是碧空如洗之下青山座座。可如今那青川之中有一處破開了云層,蕩出一層層云霞漣漪,方才那股沖入桃花林的氣勁,恐怕便是由那里而來的。 牙白長裙上的墨字飛舞,言梳心想,怕不是哪一位仙人歷劫失敗,神形俱滅了吧? 她這念頭才起,那山川之間立刻閃過一道耀眼刺目的金光,言梳抬起袖子遮蔽,金光透過薄薄的袖擺,她稍有不察,耳畔似乎聽見了破空之聲,細瘦的身形隨著翩翩飛舞的桃花瓣一同被沖出小榭。 青萍路上落了許多飛花,言梳踉蹌堪堪穩住身形,等她站直了之后又萬分驚訝地望向眼前場景,心中震驚久久不能平息。 她……出來了? 離開了那座小榭,如今站著的這是……人間與山海之間? 言梳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她的心跳幾乎要沖出胸腔,撲通撲通,是千年來無法脫離的束縛被解,歸還于她的自由。 言梳在這座小榭待了太久了,起先她是出不去,離不開,桃花林就像是一面結界,不論她用什么方法都能兜轉回原地,后來她也就不想離開的法子了。 可如今,她卻被那一股山海處沖出的氣勁帶離了小榭,又或許……她其實早就能離開小榭,只是后來再未嘗試,所以不知? 眼看青川之處,金光再現,言梳心中暗嘆糟糕,那里還有黑白童子。 再度回到小榭,這里已成一片狼藉,瀑布消失,金魚消失,凌霄花,芭蕉葉統統碎落滿地,桃花林中的桃樹光禿禿的只剩幾片綠葉,而小榭中的書架上,萬書飛亂,言梳光是看也覺頭疼,她怕是難整理好了。 鏡靈不知發生何事,躲在一扇門后望向言梳,言梳看向他的眼,瞧見黑袍之間逐漸變化的面容微微皺眉,挪開目光后對著黑白童子道:“墨沖,月英,送客。” 鏡靈聞言,立刻開口:“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