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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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梳不笨,經昨夜一夢,宋闕現下一說,她懂了大概。 京都里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宋闕全都看在眼里,他從不是袖手旁觀之人,他出手,總在意想不到之際。 言梳張了張嘴,問:“師父下凡歷練,劫為何?” 宋闕并無避諱:“改命。” 改他人的命,成自己的道。 言梳哦了聲,不知為何心中涌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之感,說不清道不明,就像她搞不懂,宋闕將她帶在身邊的原因。 言梳想問,可又覺得問出口矯情,宋闕對她好,教她許多,只要是她想的,很少有不答應的,她又何必猜測宋闕是否另有企圖。 他愿意帶著自己,必然是與她一般,是喜歡自己。 是舍不得,放不開,不愿丟下,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原因。 言梳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的胡思亂想全都拋出,再看宋闕時,太陽高升,陽光落在他鴉青色的長衣上,白馬緩慢踏步,照得他柔光一片,仙風邈邈。 宋闕方才還能察覺言梳心中的小小不快,才一會兒她又朝自己看來,兩雙眼視線相撞,言梳對他嫣然一笑,宋闕呼吸微微停頓了一瞬,不自覺回以笑容。 言梳臉上微紅,唔了一聲:“我喜歡師父。” 宋闕微怔,便見言梳撅起嘴騎馬快朝前去,似是羞遁,欲蓋彌彰道:“我才不稀罕坐你的小白馬呢,我的馬跑得快多啦!” 艷陽剛好,言梳迎著光,一身牙白長裙被風吹起,上繡梨花朵朵紛飛,偶爾一回眸,烏發飛揚,露出一雙笑如彎月的眼。 宋闕看愣了,牽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緊。 指尖……似乎又有一些微妙的痛意。 最終,他輕聲一笑,朝前道:“你慢些?!?/br> 第24章 山匪 名聲在外的奇峰寨的謝大當家居然…… 驕陽勝火, 頂頭曬能叫人半個時辰熱出二兩汗來。 竹林深深,習風吹過只聽竹葉發出沙沙微響,碧空之上鳥雀驚飛, 一光著膀子的大漢肩上扛著一把刀闊步跑來, 踩在竹葉上鬧出不小的動靜。 “大當家, 人快到了!”那大漢才說完,就被人用劍鞘扇了一下臉。 被十幾個人圍住的人一腳踩彎了竹子,手肘撐在膝蓋上靜候,劍鞘打過人后收回, 那長劍就被她抓在手里, 長發束起高高的馬尾, 額上戴著一條黑色的抹額,抹額上繡了一簇火焰紋。 大當家開口道:“閉嘴,你這破鑼嗓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藏在這里等人到, 然后打劫嗎?” “哎,我閉嘴, 閉嘴?!贝鬂h揉了揉臉, 又瞥了一眼他們大當家那粗獷豪邁的站姿, 有些不忍直視。 靜候間,果真有一票隊伍從竹林下方走過,這群人也很謹慎,沒走大路,專門從山間小道繞,若非奇峰寨中人盯了半個月, 還探不出他們的路線。 大當家不管這群人是做什么的,反正只要從她奇峰寨下過,被發現了就得留錢。 長劍輕輕舉起重重落下, 林子里一群人嗚哇地沖了出來,前后圍堵居然有一百多人。 車隊一行人驚慌失措,紛紛往后靠,幾人背靠著背盯向突然出現的山匪,迅速從其中找到了騎在馬上個頭高大強壯的那個,隊伍為首的人道:“敢問可是奇峰寨謝大當家的?在下不過是攜家眷路過,并無多少銀兩,還請謝大當家憐憫,放我們離去吧?!?/br> 騎在馬上的男人濃眉大眼,聽見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長臂一指,對著人群中身形纖瘦的女子道:“那才是我們大當家的,你要求饒,找她求去。” 隊首順著手指看去,只見諸多男人群中站著一名女子,豐胸窄腰,嘴里叼著一片竹葉,吊兒郎當地算起他們這一票能掙多少錢。 謝大當家抬起手腕擦了擦臉上的汗,一對劍眉直飛入鬢,細長的雙眼斜斜上翹,高鼻薄唇,有些雌雄莫辨之相,若非是胸前比男人多出幾兩rou,她這超出尋常女子的身量也算英氣了。 有時謝大當家也無奈,若能選擇,她愿割胸,把rou換在胳膊上,也不至于到現在還不怎能揮動半人高的長刀,得用劍這么娘兮兮的武器傍身。 隊首回神,對謝大當家微微鞠躬道:“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謝大當家大人大量,我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實在不夠寨中兄弟分的,還請謝大當家能放過小人?!?/br> 謝大當家抬眉,看向比自己還高的隊首道:“我看你這一箱箱的像是被褥,但車輪壓深,里面應當有重物,我也不是傻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有沒有錢,搜過了才知。” 如此一說,她身后跟著的幾個人便擼起袖子提刀走來,一刀刀劈開了箱子上的鎖。 隊首見他們人多勢眾,不敢造次,只能沉著臉等他們打開了箱子。 箱子里只有表面上那一層是被子,被子下面裝的都是錢,五個箱子開了四個,最后一個打開時,開箱的男子朝里面瞥了一眼,頓時嘩出了聲。 “女人!”那人往后大退一步。 謝大當家頓時皺眉:“女人就女人,喊那么大聲做什么?沒見過女人嗎?!” 手下人唔了聲道:“可她賊好看。” 謝大當家一聽,也來了興致跑過去,朝箱子里看去一眼,還不等她動手,箱子里的人便自己站了出來。 那女子的確好看,身穿水藍色廣袖長裙,眉目溫柔,沒多少粉黛裝飾卻顯得嬌弱水嫩,謝大當家看她細皮嫩rou,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露出來的手背,嗯,有一道蜈蚣似的疤,真帥氣! 女子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本也做好了會被人發現的打算。 他們的隊伍從悅城一路行至落馬城,帶著銀錢從落馬城換了糧草再送去戰事前線,途徑奇峰山,聽聞奇峰山上有個奇峰寨,打探了半個月才敢鋌而走險。 只是她沒想到,名聲在外的奇峰寨的謝大當家居然是個女人,還是個如此年輕的女人。 奇峰寨威名早有,據說寨中有三萬兩千人,比起訓練有素的兵隊還要精良,只是他們從不為外人用,只對大當家馬首是瞻。 “見過謝大當家?!迸娱_口。 謝大當家一聽,這姑娘聲音還嬌滴滴軟糯糯的,當真好聽,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下來,車留下,人都走?!?/br> “小女子斗膽,請謝大當家放行。”女子道:“皇帝昏庸,為妖道所惑,一心求仙問道,對百姓苦難不聞不問,加征稅收,奢靡無度,致使天下蒼生苦不堪言。小女子名林若月,是悅城林家嫡女,這幾車銀兩都要變換成糧草送往戰事前線,謝大當家盜亦有道,為百姓著想,還請放行。” “悅城林家。”大當家撇嘴,聽過,只有一個印象,有錢。 于是她回頭朝騎在馬上的男人看去,那男人解釋道:“這林家嫡女林若月與肅坦城溫家有婚約,如今在前線打仗,要推翻趙氏王朝的人就是溫家。溫家是兵器世家,據說也是行善之家,有自己的鏢局,若非是咱郢國的皇帝昏庸至極,一個賣兵器的也不會要造反的?!?/br> 男人說完,林若月便皺眉道:“不是造反,郢國皇帝昏庸,溫家挺身而出,是為了百姓蒼生?!?/br> 林若月說完,謝大當家便嘖了一聲:“還不是自己想要當皇帝?!?/br> 林若月一怔,道:“溫家得國南四十九城支持,也曾言明勝仗之后,有能者居高位,他們不是為了皇位才打仗的?!?/br> 謝大當家擺了擺手,似是不樂意聽了,便道:“我姑且信你是為國為民,這些銀錢也都是購買糧草,但我這一幫兄弟不能在山上喝西北風,四車銀兩,我取三留一,日后你想從我這山下無驚無險地過去,便自覺留一半銀兩下來,也省得我拖家帶口來攔你?!?/br> 三萬兩千人,只來了一百多號,謝大當家便說是拖家帶口,著實讓這群跟著她下山的手下們汗顏。 林若月臉色難看,為難地看了一眼隊首,也就是林家的管家。 這一趟原不用她跟來的,若不是她心里有記掛的人,也不會藏身于箱子里打算去落馬城。 隊首沉默的檔口,騎在馬上的男人忽而一笑,朝林若月抬了抬眉道:“我見這林家小姐長得著實漂亮,不如這些銀子你們帶走,小姐留下陪我們聊聊天?” 林若月臉色頓時難看至極,隊首一聽,連忙同意:“好好好!留三車,帶走一車,謝大當家說話算話,可、可不能留下我們家小姐。” 馬上的男人直起腰板:“好說好說。” 林家的隊伍離開后,謝大當家指示手下人將銀子點好帶入寨中,走之前她用劍戳了一下馬上男人的腰,那男人連忙跳下來對她笑了笑。 “夏達,以后不許再說這種話了?!敝x大當家皺眉:“人家是姑娘,你這話叫人聽了不舒服?!?/br> 夏達頷首笑道:“我不這么說,他們還不定得想多久,這么熱的天,我見大當家你都一身汗了,還不是想讓你早些回去洗洗涼快。” 謝大當家哼了聲,只是方才設身處地想了一下,若是她被人這般調戲,必然一劍割了對方舌頭,奇峰寨搶錢可以,但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她懂,逼不得已要幾條人命,那是歸人命,殺人之前不得輕薄踐踏,這是規矩。 林家人離了奇峰山后便一路朝落馬城走去。 落馬城之所以叫這個稱呼,是因為這座城原先只是一個隱世孤僻的小鎮,后來一位將軍在馬上摔下來受傷,偶然被人發現帶回鎮子,才知道坐落在山間的小鎮沒有官員沒有歸屬,便上報朝廷,得了落馬城這個稱呼。 落馬城因土地肥沃,尤其適合農桑,所種五谷在郢國內都算是產量最高,最好的。 林家供給的糧草都是在落馬城買的,據說落馬城有個十年都吃不完的糧庫,也因此漸漸富饒起來。 落馬城依山而立,山上曾有許多野茶樹,后來被落馬城的百姓一一劃分,經過長年累月農耕打理,臨近落馬城的幾座山都成了茶山,遠看梯田層層疊上,間層小路中還有杜鵑花,紅綠相間,這一番美景是別處沒有的。 白鷺停落于茶山下的田野間,山下有荷塘,荷葉飄了幾畝地,正是盛暑,荷花盛開,幾只白鷺飛過,驚起停在荷葉上歇息的蜻蜓。 山下涼亭外幾十只蜻蜓飛旋,亭子里的人朝半空伸出手,一只落在了他的手指上合上翅膀。 杏眼一睜一閉,悄悄看去,被人發現后又正襟危坐,言梳的發絲被風吹到了臉頰,掃得鼻尖癢癢的,她為了假裝自己有認真吐納天地靈氣,忍著不用手去撓。 直至鼻子上傳來一陣搔刮感,言梳才睜眼。 宋闕手執折扇,正用扇尖挑過她的一縷發,見言梳睜眼也不戳穿她并未認真修煉,只展開扇子扇了扇風,面朝荷塘道:“若你不能真正靜下心來,這些蜻蜓永遠不會落在你身上的?!?/br> 言梳哦了聲,靜了半晌后又撇嘴道:“可是這天真的太熱了,那太陽光從水面照到了我的臉上,根本讓人靜不下心的?!?/br> 宋闕將停在自己手上的蜻蜓遞給她瞧。 言梳又噘嘴,討好似的拉著他的袖子晃了晃,身體傾斜過去蹭著宋闕扇出來的風道:“我師父頂頂頂厲害的,長得又好看,為人又溫柔,小蜻蜓喜歡你再正常不過,我……我就不一樣,我太笨了,不招小蜻蜓喜歡的。” 宋闕聽她這沒有邏輯的話,正要開口訓誡,言梳又軟著聲音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用鼻音哼道:“師父……” 宋闕一瞬柔了目光,無可奈何地將扇子遞給她,道:“真熱了便回客棧,你不是說想吃冰葡萄。” “想吃!”言梳抓過扇子直揮,又笑道:“我就知道師父舍不得我吃苦,你放心,等夏天過去了,我一定勤加練習!” 宋闕也不指望她能說話算話,只是小書仙難得求饒,汗水的確將衣襟染濕,修行也不能急于求成,不差這一兩天,便由她撒嬌偷個懶了。 蜻蜓飛去,宋闕起身,言梳從涼亭的竹凳上跳下來,一邊狂扇風解熱,一邊倚著宋闕說話:“我能不能摘一朵荷花回去?好香啊?!?/br> 她一早就發現了,宋闕不怕冷也不怕熱,冬天他的身體冷冰冰的不好接近,但是這體質一到夏天言梳就喜歡得不行,只要湊近就好似有個冰鑒放在旁邊似的,熱風吹過也變涼,挨著就很舒心了。 宋闕見她離自己過近,垂眸瞥了一眼,正瞥見言梳挽著他的胳膊,前襟兩處柔軟似是不經意地蹭上了他的手臂微微變形,衣領敞得有些開,脖子上的薄汗于陽光下瑩瑩發光。 暑氣襲來,熱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言梳見宋闕不答,吞了吞口水豎起一根手指道:“我就摘一朵!” 宋闕輕眨了一下眼,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順勢朝荷塘里摘了一朵荷花遞給言梳,而后背手而行。 言梳得了荷花也高興,湊前聞了聞,果真很香! 第25章 起義 肅坦城溫家,便是首當其沖的起義…… 宋闕帶言梳來落馬城, 是因為兩人在前一座城池聽人提了這里,言梳想看茶田與杜鵑花,宋闕也想嘗嘗落馬城清明前的茶, 故而兩人騎著馬閑逛至此。 言梳與宋闕來到落馬城不過三日, 因宋闕看出此地靈氣極佳, 故而才在喝完茶,看完風景之后打算多留幾日,讓言梳好好修煉。 二人剛走回客棧附近,便見客棧門前停了一輛車, 一行人站在門前, 似乎碰到了相熟之人。 兩隊人馬是從不同方向過來的, 都是今日趕到。 言梳見其中一男一女穿著特殊,像是那群人的主人,兩人站得很近, 正說著些什么。她順著墻邊走,手里捧著荷花不做打擾, 只是耳朵比較靈, 聽到了只言片語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