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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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父皇想聽實話,兒臣便說了。舊事罷了,父皇何必動怒?” “不論是母后,還是兒臣,生死皆在您的一念之間。只是母后為何會在您生辰那日病故,兒臣不敢查,也無處可查,所以一直都想不明白——” “夠了!住口!”宣帝有點心慌,怒喝道。 蕭知珩當真是住口了。 他的面上還帶著一絲疏離而溫柔的笑,似乎什么都沒說起過的樣子。 宣帝卻心神不寧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今日身體疲累情緒大起大落,喝了九紫參湯撐著沒歇息,精神不好隱隱出現了幻覺,還是因為心不安所致—— 在這幽暗的燈光下,他看著笑著的蕭知珩,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點死去的元后的模樣。 蕭知珩仿若不知宣帝晦暗不明的眼神,他緩步上前,垂著眸眼,把倒下的杯盞扶正了。 宣帝死死地抓住了桌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氣息變得有點深了,道:“太子今日是想跟朕翻舊賬的?你知道了什么?” “兒臣什么都不知道。” “你……” “所以今日才冒死來問父皇。”蕭知珩態度恭謹,輕聲笑著問,“兒臣不孝,父皇這次會賜死兒臣嗎?” 大概是情緒一時激動,宣帝只覺得氣血涌上腦,有些緩不過勁來,他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宣帝深深地呼吸幾口氣,手都微微顫了起來,“來人……” 宣帝話音一落,外面果然就來人了,錢公公驚慌失措地跑進來。 錢公公大聲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天壇宮失火了!” 宣帝一愣,驚道:“什么?!”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嘴里有一股腥苦味,幾乎要說不出話來,“……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天壇宮突然失火,地宮下存放著大批祭祀用的爆竹煙火,這孽火一起,便輕易撲不滅了!”錢公公跪在地上,此時他已是焦頭爛額,急道:“火勢已經連到了太子殿下的寢宮,兩宮比鄰,這火馬上就到這邊了!奴才請陛下移駕!” 宣帝怒意更盛,猛地站起身,眼前卻是一陣發黑。 蕭知珩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形搖晃的宣帝,對著錢公公,開口道:“那愣著做什么?還不快移駕離開。” 錢公公道:“是,是是!” 說著,幾個人就把隱隱有些氣短的宣帝接了出宮。仿佛在頃刻間,外面的黑夜就變了天,火光沖天。 這種時候,侍衛們也無暇顧及其他,一路護送著宣帝到最西邊安全的偏殿。 宣帝心神不定,待在正西偏殿也久久都沒有緩過來,太陽xue突突地跳。 蕭知珩也沒有多好受,面色極差。不過他還是冷靜的,像是等這一刻,已經恭候多時了。 過了好一會,宣帝恢復了一些,就隱隱聽到了打殺的聲音。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身心疲憊地問道:“不是撲火,外面又怎么了?” 心腹侍衛一聽便立刻出去探查情況了,但是一出去,便沒有再回來。 宣帝意識到事情不對。 再讓錢公公出去,這次人倒是沒多久就回來了,哆哆嗦嗦地說道:“陛下。好像是,三皇子來……來救駕了。” 宣帝先是一愣,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混賬!他來救什么駕!” 角落處的蕭知珩皺眉壓住了咳意,他清俊的面龐隱在陰影之中,指尖掐入手心,疼意讓自己清醒。 第78章 我夢到你了殿下 嗯? 蕭知炎人本該在京中, 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本來就匪夷所思。更別說他又趕上天壇宮走火,有這么湊巧的救駕嗎? 分明是掐算好了時機,有備而來的。在場的人但凡是帶了腦子, 就知道三皇子這分明是預謀造反! 宣帝自是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他的呼吸沉重,面色也是一陣陣發青, 道:“羽林統領呢?不是在外圍守著, 人呢?都去哪了?” 錢公公急得不行,哭訴道:“回陛下。天壇宮驟然失火,四皇子和統領便緊急撥了一半的人救火,這留守的那些人怎么也抵不過賊人強闖啊……” 宣帝出行帶了羽林衛隊,人本來是不少的, 留守抵御自是不在話下。然而天壇宮突然出了事, 突發意外防備不及,生生撤了一半的人。 再說誰知道三皇子如此膽大包天, 竟心生反心。圣駕在離京不遠的地方, 他就敢夜帶私兵趁亂起事! 三皇子用這魚死網破的險招,是徹底豁出去不要命了,要借著這場混亂來逼宮的。 畢竟眼下這形勢對他來說, 也算得上是天時地利人和了。 而到了這種時候, 宣帝怎么還會看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驚怒之下,只覺五內俱焚。 縱然他千算萬算, 萬般提防,他也怎么都沒有料到,最后竟然是蕭知炎這個在他看來最不可能有異心的兒子來反他! 宣帝呼吸有些艱難,眼里染了一抹陰狠之色,氣急敗壞地斥道:“這個禽獸不如的逆子……” 他怒道:“朕還在這里!這個孽畜想做什么?” 很快, 守在門外的近身侍衛跌跌撞撞地進來了,驚聲稟報。 “陛下,三皇子的人已經到這邊來了!” 宣帝身形狠狠一晃,費勁地喘著粗氣,又連連痛罵了好幾句逆子。 但這個時候,再怎么罵都沒有用了,被欲-望和野心蒙蔽了的蕭知炎帶著一隊私兵,儼然已經逼到眼跟前了。 宣帝只能命人死守著門,而這時他看向由始至終守在門前的蕭知珩,他沒做什么,但絲毫沒有怯意。 不堪一擊的太子在這種危急時刻沒有自亂陣腳,無形中影響著殿中的人。 身心交瘁的宣帝此時也顧不得計較太多,只好疲憊無力地開了口,問道:“……太子有何對策?” 宣帝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能信誰,突生變故,險象環生,他心生忌憚,不敢輕信于人,看誰都像是謀逆的。 但他信與不信都只能將心中的猜忌疑慮暫且放下。畢竟此時和他一同在殿中的,唯有太子而已。 宣帝焦慮不安,下一刻,卻只見蕭知珩微微躬身。他薄唇輕啟,只說了一句,“兒臣與父皇同進同退,誓死不降。” 宣帝一愣。 話音剛落,蕭知炎就殺到了殿外,外面還有宣帝的心腹侍衛,這是一批死士,縱然是負隅頑抗,也能拖住蕭知炎逼宮的腳步。 蕭知炎趁亂起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最不能消耗的就是時間,必須要速戰速決。 蕭知炎的腦子里除了盡在咫尺的皇位就什么都沒有了,此刻他的眼中全是血絲,下令道:“殺,都給本王殺了!” 廝殺再起,血流成河。 殿外與宣帝的死士一同殊死搏斗的,是蕭知珩帶來的人,就這么些人,竟也撐了一個時辰。 蕭知炎漸漸也開始心急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發了狠,震聲道:“誰第一個開了殿門,他日論功行賞,定然封侯拜將!” 此話一出,那些叛兵像是中了邪那般,瘋狂拼殺,前仆后繼。 蕭知珩心里嘲諷一笑,皇帝還沒死,蕭知炎連篡位以后的事都已經想好了。 這份孝心,不知道慈愛寬仁的皇帝能不能受得住了? 宣帝自然是受不住的,喘氣都有些困難,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僅隔一門之遠的廝殺。尤其是他聽到蕭知炎下命令的時候,血氣蹭地一下直沖頭頂。 “那個混賬東西!” 宣帝怒喝出聲,一陣頭暈目眩,險些站不穩,還是被身邊的錢公公給扶住了。 不過更糟糕的局面就來了。 死士身死,援兵未至,最后一道防線被破,蕭知炎終于是帶人殺進來了—— 錢公公滿眼絕望,“陛,陛下!” 宣帝驚怒交加,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然是全身的神經繃都到了極致,已如強弩之末,這種狀態看起來十分不妙。 而守在門前的蕭知珩揮劍殺了一人,接著他的脖子被一個身影魁梧的賊人架了刀,刃口上那股濃烈的血腥氣猶在。 這種死人的血腥味,讓他十分不舒服地皺了眉,這氣味實在令人作嘔。 蕭知珩抬眼看向挾持自己的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刻,他脖子上那把刀就稍稍地往外移了一點。 那人不敢表現出異樣,趁亂時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一切順利,殿下放心。” 此時這個蒙住了臉,破門后第一時間持刀挾持太子的‘逆賊’,正是蕭知珩早就安排好暗通消息的人。 目下形勢逼人,蕭知珩選擇靜觀其變,就不得不做出一副受制于人等死的樣子。 他知道宣帝的心腹不止死在殿外那十來個人,情況不容樂觀,但只要逃出一個通風報信,就夠了。 而且天壇宮弄出那么大動靜,只要羽林軍尚在,密報傳回京城,那么援兵快則一個時辰就能到。 蕭知炎心里只要有一絲猶豫,豁出去,最后又不敢弒君,那就沒有別的活路可走。 蕭知珩冷眼旁觀,鼻端嗅著血腥味,內心深處那點扭曲而陰暗的東西就又冒了出來—— 他其實有別的辦法脫身,讓人刺一劍,倒地假死都可以,但他不想。 因為他實在是很想親眼看看,在權勢和性命面前,父與子,誰先逼死誰? 他也很想知道,陛下一朝被自己一手扶持培養的棋子,也就是自己最放心的兒子在身上捅一刀,后悔嗎? 當然這個內情誰都不知道,眾人只知道太子殿下被不要命的叛賊挾持,驚恐萬分。 蕭知炎一路走到這里費盡心血,折了不知道多少人,身邊只剩下幾個了,此刻的他也已經是一身狼狽,拖著一地的血水而來,一瘸一拐地進了殿。 蕭知炎的注意力全在宣帝身上。 錢公公看人一步步走近,驚慌失措地護在主子跟前,尖聲道:“來人!來人,護,護駕。” 可這個時候,除了他自己,逃的逃,死的死,這里哪還有什么人能護駕? 宣帝怒目相對,胸口起伏得厲害,“孽子!朕待你不薄,你、你竟敢謀逆!” “不薄?”蕭知炎一聽到宣帝說待他不薄,表情就變得有些猙獰,冷笑道:“那父皇息怒。您遲遲下不了決定,兒臣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您就當厚待兒臣吧。” 錢公公看蕭知炎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手不離劍,驚忙阻止道:“三殿下,萬萬不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知炎狠狠地踹了一腳,登時踹倒在地。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就把人給殺了。 “你!”宣帝滿目震驚,似難以置信,繼而又是氣急攻心,道:“放…肆!你,難道還想要弒君嗎?” 蕭知炎用劍指著宣帝,滿腔的憤恨無處發泄,道:“這一切都是父皇的錯。呵,父皇仁慈嗎?不,您殘忍、自私、偽善、絕情,您眼中只有自己,什么扶持、什么好處都是假的。說到底,父皇對我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跟對一條狗有何區別?都是您逼我反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是您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