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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387節

    明明身體已經好了的怎么會突然打起了噴嚏?可千萬別再感冒一會兒他可是要和韓尚院相見的那時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就太失禮了!!

    第416章 神跡與過去

    韓盈今天來的這一趟,目的并不是為了顧遲,而是關于造假廟祝的鋪墊,也就是過來挑選一下,什么‘神跡’比較適合在皇長子劉據壽宴上出現。

    事情不難,鉆研人體和藥物的醫師,算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化學家,甚至還會涉及不少物理學,她們本身就有著遠超大眾認知的知識儲備,再加上過往和巫覡方士豐富的斗爭經驗,遇上本就擅長表演裝神弄鬼的倡伎,想出來的‘神跡’豐富的都能排個聯歡晚會了。

    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假物,又知道表演時的漏洞所在,再加上反復訓練了不知道多少次,醫師和倡伎對此態度都已經有些麻木,已經感受不到驚駭之處了。

    但旁觀的韓盈很清楚,在這個尚為蒙昧,對世間認識還不足的時代,這些‘神跡’散播出去,必然會讓大量的百姓瞬間成為廟祝的簇擁,甚至連不少中上層人士,也要對其深信不疑,就像后世佛道兩派的宗教一樣。

    如果只看‘宗教’的擴大,這種情況似乎頗為危險,但實際上,華夏歷史上的神權與皇權之間,并非一直由皇權占據頂峰,而是階段性發展,每一個朝代,進步的其實都不多,甚至還會有所反復。

    就像周伐商,只是破除了血腥的人祭,并未脫離神權政治的范疇,周公提出的‘以德配天’,是君主的權力是‘天’授予,后面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就從他這里繼承而來,并沒有多大的改動。

    繼續繼承天命說法后,西漢的儒士們為了給劉家造神,編造了大量的讖緯和神跡,看似近鬼神而遠之的儒生,也徹底掌握了上下層的信仰,某種意義上來說,西漢的儒學,并不是儒學,而是‘儒教’,一個能左右皇帝,不,應該說朝代廢立的特色儒教。

    而東漢劉秀由于自身上位的特殊性,即便他不想,‘儒教’也再次得到了新生,畢竟讖緯預言的效果可是由皇帝親自驗證,真的不能再真。

    整個漢朝,其實都籠罩在神權的陰影下,只不過這個‘神權’,并不像西方有個教皇,或者說后世有個明確的佛道兩教的領頭人般的人物左右風云而已。

    只是‘漢儒’和后面朝代的儒生區別太大,而大家對儒生的認識。又更傾向于宋代科舉制鼎盛后的存在,便很難認清兩者的差別,潛意識覺著儒生和宗教沒什么關系。

    而在這特殊的時代,韓盈推動‘宗教’發展,從‘儒教’口中虎口奪食,爭奪神權的解釋性,對皇權其實是更加有利的。

    當然,這么做也并非沒有壞處,但這個壞處并不是沖著她來的,而是對著‘天命為皇’去的。

    華夏歷史的發展,在整個世界中絕對是獨一份。

    如果將地球視作游戲,每一個朝代視作一個版本的話,那這些‘游戲玩家’,花個幾十年上百年,就能迅速卡完每個版本的bug,鉆空子鉆到整個版本再也運行不下去。

    就像是‘天命為皇’作為皇帝合法取得政權的說法,在漢朝還有大量的人相信,但唐時好像突然就沒有多少人提了,等到宋朝,儒生們個個開始說起來‘民意’,這當然不是唐宋皇帝突然意識到百姓重要,完全是上個版本已經被大家給玩壞了。

    王莽篡漢身死,董卓廢帝也沒有多少好下場的結局,還能讓人們相信一下天命的存在,可曹氏篡漢屬實讓大家打了個問號,不過好在還有個天命流轉的補丁,能讓大家再信一下,可惜緊接著的就是司馬懿奪曹魏,甚至洛水背盟,當街弒帝,這讓天下人如何再信天命?

    舊有的共識崩塌,不少尚有實力的臣子意識到,自己也有實力登頂皇位,而皇帝也在局勢下,將所有人視為潛在的亂臣賊子,以至于出現了南北朝這種數百年間,三十多個大小王朝往復更替的局面,而在這其中,‘神跡’則給了最后一擊。

    畢竟新的共識還沒有出現,總會有人想學劉秀試試舊有版本再度啟動,所以篡位前,篡位后,乃至國家動蕩不安時瘋狂造神跡為自己增加一點‘天命’,也是可以嘗試的招數,就是這么干的下場,讓大家認識到了‘神跡’屁用沒有的本質,所以后面的皇帝再造假,除了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稍微讀點書的都會嗤之以鼻。

    所以,韓盈拿出來的這些‘神跡’,反倒是快速在耗盡它的生命力,不需要等到魏晉南北朝,再過個上百年,等西漢到達王朝末期,社會矛盾尖銳,動蕩,急于穩定的皇帝,必然會大幅度的使用神跡嘗試穩定社會,而造反的人也會給制造大量的劉家當亡,自己當得天命的神跡,以及互相拆穿對方造假的行徑。

    這種持續的魔法對轟和拆穿次數越多,人們對于神跡和天命的信任度便會越低,直至降低到看到一個神跡,就會認定這是在造假。

    其實正常情況下,這么快讓天命版本進入更替狀態,很有可能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但韓盈提前推廣了大量的,不屬于這個時代該擁有的農業技術,這會導致西漢的人口迎來一次爆發,有可能比歷史上六千萬更多,增長的人口,需要更加精細化的管理,再加上紙張的提前問世,社會模式早就到了需要更快更替的地步,她在這方面多加一把火正好。

    當然,韓盈也肯定會給女官們留點合適的指導思想,防止出現更加漫長的混亂時期。

    至于到時候那些后輩們是選擇主而事,還是自己主動去改變天下,那就是她們的想法和需要做的事了。

    看了一遍,韓盈最終選中火焰變色和三棱鏡折光這兩個‘神跡’,并讓他們繼續多加訓練,增強肌rou記憶,防止登臺表演時緊張而做不出動作,然后又讓屬下調一批匠人過來,制作更為合適的道具和衣裳。

    上皇長子壽宴呢,去的人又貴又富,總得要把樣子撐起來,不然太露怯,演得大家一點兒都不信,那就麻煩了。

    將這件大事零碎的地方都處理好,韓盈這才有時間去解決一下私事,也就是見顧遲。

    這次見面的態度有些曖昧,畢竟顧遲的態度是求嫁,而韓盈呢,如果她不想娶,只需要他的才華在日后搖旗吶喊,那其實不需要見面,只需要讓韓羽或者燕武過來籠絡一番即可,根本不用親自過來。

    可韓盈既然來了,還點名要見他,那顧遲自然不敢怠慢,當然,韓羽也不會允許他怠慢,沐浴熏香,衣裳也都換成了新的,甚至還有一件御寒的裘袍。

    作為官宦子弟,顧遲雖說未經過該有的教育,可終究被養在家中,不必經歷風吹日曬,過早地透支身體和容貌,換上這身普通百姓穿不起的昂貴衣裳,也沒有畏手畏腳,長久的封閉和這數個月的磨礪,讓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沉穩,他一個人站在庭前等待,其身影如松如樹,讓看到的韓盈瞬間有了極大好感。

    一個成年的,有謀生能力,并能承擔責任的男人。

    好吧,她在這方面其實還是有所在意的,不然也不會和宗旭不怎么來電,對方少年感太強,要是做個侍從,韓盈還能寵一寵,可贅婿……總會讓她在潛意識里覺得不合適,而顧遲就本能地覺得般配。

    這有點不講道理,可好感有時就是這樣,看有沒有眼緣,一打量,對方合自己心意,那就見之欣喜,而與之同樣的,其實還有顧遲。

    在想到自己還有成為贅婿的價值后,顧遲最初并未覺著自己能配得上韓盈,對方的職位太高了,別說現在,哪怕父親在時,他覺著自己也很難配得上對方,甚至能與一個六百石左右俸祿女官在一起可能都是他高攀,可惜,長安城內能達到這個職位的女官本就少得可憐,大部分不是結婚,就是兒子快要比他大的寡婦,未婚并愿意結婚的就這么一位!

    那能怎么辦?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而在此之前,他還專門請小妹從醫師處打聽這位尚院的品性與風姿,在確定對方為人寬厚,從不苛責屬下與外人之后,才送上了那篇取巧的文章。

    只是送出去了,究竟能不能成,顧遲終究是沒底的,所以那時他還來不及多想,現在有幾分可能,之前聽聞的韓尚院身高近乎八尺,孔武有力,遠勝男子之類的形容,便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頭。

    這讓顧遲不免在心中懷疑對方長相究竟如何,而那些形容太過于男性化,著實讓他想象的方向越跑越偏,甚至擔憂起來。

    畢竟隱疾讓他連演戲都做不到,若是失態起來,那可真會惹得對方不悅,以后……

    心神不安之際,顧遲聽到腳步過來,扭頭望過去,但見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子迎面走來,對方衣著看似簡樸,并無過多的繡花裝飾,可那純色的狐裘和在陽光下,微微反射光芒的綢袍,立刻讓人意識到她身份不凡。

    顧遲心中有了猜測,卻不敢直呼,只是起身緩步向對方走去,等靠近了,對方的容貌也越發清晰,面部骨骼分明,五官圓潤厚重,帶著幾分女性獨有的和煦,以及難以言說的大氣,讓人瞬間親近起來。

    “我姓韓,名嬰,你可是顧遲?”

    “正是。”

    被對方容貌吸引,沒來得及收回視線的顧遲連忙避開,他拱手行禮,心中卻有些驚顫。

    原來這就是韓尚院!

    這般風姿,這般風姿……

    他,究竟有沒有可能與對方相配?

    顧遲心中有些慌亂,分不清韓盈此次目的為何的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該說些什么。

    若是別人,這冷場著實有些尷尬,可看顧遲躲避又想再看的目光,韓盈唇邊不免多了幾分笑意,她問道:

    “我來長安時日尚短,還未去過城外閑逛,聽韓羽說,你這幾天見識頗多,可有什么趣事?”

    “這……”

    即便是現代,普通家庭在面臨寒冷的冬日時,也會有些捉襟見肘,畢竟動輒數千的羽絨服并不便宜,遠不像夏日幾百,甚至幾十塊錢就能買到的衣服,能夠隨意替換,而如今,普通百姓的御寒手段更少,真正去過村莊,見識農人艱難的顧遲,很難說這是什么趣事。

    不過,韓盈既然提趣事,那就代表著她并不想說太嚴肅的正事,顧遲想了想,道:

    “倒是有件農家喜事,我去借住的那戶,距離林苑較近些,這些時日天寒地凍,林里的獸類無食,便出林跑到田里,本想吃些冬苗,沒想到有人日夜在那里守著,直接給這些人家添了一頓大餐,據那農戶說,自從種了冬麥以后,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經常有,可讓他們高興了。

    以西漢現今仍舊是地廣人稀的情況,獵物的整體數量還是很高的,秋收時節,鼠,鹿,野豬等食草或雜食性動物,過來偷吃糧食什么的也極為常見,甚至能成為一患,可大冬天出現在空空如也的田里,在過往的確是比較稀奇,如今能出現,應該就是冬麥作為食物的吸引力。

    而冬麥的推廣,與韓盈有著很大的關系,這種讓農人多收了糧食,又意外吃上rou的好處,頗讓她有些小驚喜。

    韓盈看了顧遲一眼。

    這拐彎抹角夸人的本事,厲害啊。

    會說話也挺重要的,宗旭就過于沉悶,和他聊天要想氣氛更好一些,就得費心去遷就他,對韓盈來說很不好。

    這是長久處于上位者的傲慢,她會做一些表面的功夫,也會給予對方更加優渥的待遇,但絕不會讓自己長久地退步討好對方,好維持和諧的關系。

    他誰啊,又不是衛青,哪那么大臉!

    但不遷就對方,那相處的模式只有施以號令,關系也必然會更加沉悶,跟上下級似的,也沒什么意思。

    倒是顧遲……

    韓盈心中越發認可,她笑著接下這個話題,再聊了幾句之后,又扯到了雙方的家人身上,慢慢講起來各自的家人。

    這是個更微妙的話題,但兩個人好像都沒察覺一樣,挑著小時候有趣的,以及不太有趣的回憶,都講了出來,甚至說得多了,還提到了當年所經歷的大災。

    西漢這個時代,各階層生存都不算太容易,家里喪親,自己遇災,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就像是韓盈,早年喪父,韓羽喪母,至于她們夭折的兄弟姊妹,更是沒法提。

    顧遲呢,當年是真的經歷了饑荒逃難,雖說血親都活了下來,但代價也是極為慘重的,除了平婆,當年跟了父母家十多年的親近仆人,全都死在了逃難,而他自己,也有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而說到隱疾,顧遲也不由得有些猶豫,他沉默了片刻,道:

    “我這隱疾,并非源于身體,而是心病。

    韓盈目光溫和地看著他,沒有繼續追問,只說:

    “那是段很痛苦的回憶吧?

    “是,還很駭人。

    壓在心里的恐懼,只有自己承擔,也是很疲憊的事情,只是在最初的時候,顧遲曾對父親說過,但父親卻覺著這不算什么,隨便安撫了幾句,便逼著他去與人交往,以至于顧遲再不敢將當年的經歷告訴別人,今日也不知道為何,他頗想傾訴此事。

    “那年糧食無收,各地人都餓瘋了,包括搶劫我們的匪徒,當他們發現抓錯人后,便……

    后面的內容,顧遲還是止住了,他停頓片刻,道:

    “我是親眼看著帶大我的乳母被殺,那幾個兇惡匪徒的模樣,就這么印在我的腦海里,直到現在,我好像還記得他們,可又好像從救回來之后,就記不全了,只有他們的胡須在我面前飄著,每看到它們,我就想逃。

    韓盈心中倒吸一口冷氣。

    竟然會是這樣!

    顧遲說得含蓄,可若只是殺人,沒必要提餓瘋了這三個字,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將他養大,和半個母親差不多的乳母,在他的面前,被那些饑餓的匪徒給吃掉了!!

    第417章 一點安慰

    “我其實想過要做一個正常人。”

    從未對他人傾訴過的顧遲,一旦開口,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未等韓盈說些什么,他便繼續道:

    “我逼著自己去看父親,看家仆叔舅,可一旦看到他們的面孔,那天的景象就會在面前浮現,還有滿身血的乳母沖著我大喊‘遲兒,快跑!快跑啊!’我……我真的做不到再去看到乳母那時的模樣。”

    后面的內容太過于血腥,顧遲猛的閉上了雙眼,聲音也突然止住,熟悉的頭暈和胃部不適再度涌了上來,緊接著便是肺中的空氣好像被抽干,讓人無法呼吸。

    痛苦的喘息中,有溫暖的手握住了他。

    別樣的觸感,讓人多了幾分安定,顧遲下意識反握對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并逼著自己,盡快忘卻這段回憶。

    看他的模樣,韓盈心中微微嘆氣。

    遠超人類極限的血腥,帶來的絕非‘心理陰影’四個字就能形容,而是創傷后應激障礙,簡稱ptsd,屬于精神疾病的一種。

    她不是專業的心理醫師,只是粗淺的了解一些心理學常識,‘網絡問診’中,會宣稱ptsd能夠在心理治療并負責藥物治療的情況下治愈,但實際上,這要看創傷的嚴重程度,是否及時治療,以及有合適的藥物等等,而身處于這個時代的顧遲,無疑是錯過了每一項。

    可錯過這些的顧遲,卻再一次向韓盈展示了人本身的堅韌。

    嚴重的ptsd,會出現創傷再體驗,也就是在意識清楚和處于睡夢中,腦海或者是眼前,都會不斷出現當初所經歷的場景,這會使人時刻處于警覺當中,易受驚嚇,易怒,焦慮,而長久保持這樣的狀態,身體也會呈現病理反應,諸如心悸,頭痛,全身不適等等,長時間不接受治療的話,能讓人的精神徹底崩潰,淪為世人眼中的瘋子。

    但顧遲明顯克服了這些。

    他沒有黑眼圈,能夠正常休息,面相也沒有因為長時間處于驚恐狀態而變得不同于其他人,目光對視間,也極為平靜,基本與正常人無異。

    就像是懸崖峭壁上長出的松樹,堅韌的讓人贊嘆。

    當然,這不代表著顧遲完全恢復了正常,只是呈現出病癥中最輕的‘回避’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