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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311節

    可那些落敗的女子,很多人實力只是稍稍遜色于她的女性競爭對手,若是在男人圈里,其學識和能力直接高出一大截,沒有了這五倍的人頭稅,一些女子就能繼續等待三年后的試吏甚至是是兩年后的試官,說不定還真能通過,這讓底下被擠掉機會的男吏、朝中發現想且能為官女人越來越多的男臣怎么能接受?

    劉徹覺著韓盈很難廢除這條不說,還會激化現在還不錯的男女臣屬關系,可她今天連續提了兩件事都被通過,拒絕的話實在是不好說出口,遲疑片刻,還是裝做不知的問道:

    “這是為何?”

    “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可孕子,可直至三七方腎氣平均,真牙生而長極。”

    韓盈隱約猜到皇帝的想法,卻沒有多少惶恐,鎮定自若的引用了一段黃帝內經的內容,解釋道:

    “女子終長身高,胸乳成型、牙齒整齊之齡要在二十歲左右,可如今世人皆以天癸判斷女子能否成婚生育,兩者能相差六、七歲,身體情況完全不是一回事,這就像讓十二歲的少男服兵役上戰場殺敵,半大的馬匹托著人奔跑,都是在損害身體還不會有多少收獲。”“而這樣的情況,在女子孕產上已經出現了無數次,不少十三四歲少女身高還未長成,盆骨不夠寬,嬰兒頭顱根本無法穿過,生產時直接就是一尸兩命,甚至就算是生出來,年幼的母親也無法分泌多少乳汁養活嬰兒,這條法律本意原本是為了增加人口,可結果卻是讓更多的人口死去,不知空耗多少民財國力,臣請陛下廢除此律,重調男女婚齡!”

    “韓尚院此言差矣。”

    在權力變動上,男人的敏感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即便是韓盈給了這么多這些正當的理由,有人還是立刻反駁:

    “昔日高祖建國,天下不過一百七十萬戶,如今以至四百萬戶,何至于有損耗一說?”

    韓盈扭頭望去,看到出聲反駁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席太常。

    太常,掌管宗廟禮儀、祭祀,準確點說,就是宗法制和父權制的代表,即便官場上人的性格和職位并不完全匹配,但能長久擔任某個職位,那思想和形事準則上,肯定能符合職位的要求,這和后世內向的人做不了銷售、心思活絡善于鉆營的人不會安穩的做技術崗位一樣,擔任太常的這位列侯,本質上根本不會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最先反駁,而且還用這么個看不到周圍一個因孕產而死的孕婦,仿佛眼瞎了般的理由,一點都沒有讓韓盈感受到意外。

    “沒有損耗?”

    韓盈不喜歡用損耗這個詞匯來稱呼人,很不幸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人就是可以明擺著當做工具來稱呼,以至于她也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反駁對方。

    “大漢建國至今,已有七十余載,按照席太常的說法,建國時戶籍為一百七十萬戶,我就算這么多人中只有一百萬夫妻尚有生育能力,能生養活三個孩子,十五年成年生育,那這七十多年下來,大約能生育五代,第一代就是三百萬人,第二代為九百萬人,第三代為兩千七百萬,第四代便是八千一百萬人,等到了第五代,光生育出來的人口便能達兩萬萬之多!”

    “當然,這世間有不少天災人禍,就算每代死了一半人,那第五代也能有一萬萬多的人,若一戶之家是五人,那這一萬萬應該是兩千萬戶有余,我請問席太常,這少掉的一千六百萬戶現在在哪兒?!”

    幾何倍增加的數字,在迎來爆發期的時候,往往會讓人震撼的無以復加,眾人被這個數字簡直快要驚掉了下巴,下意識跟著韓盈算了起來。

    對朝堂的各臣來說,數算也是一項基本的能力,畢竟治國最基本的就是收稅,稅不就是糧錢嘛,而韓盈又只是簡單的人口增長相除計算,沒有加入初始的適生育人數,老齡人數和部分還在生長的人數,并用這些來推算出生人數和死亡人數,最后在計算出總人數和下一代適齡人數等等無比復雜的模型,只是簡單的乘除計算而已,所以即便是算得最慢的人,也很快得出了和韓盈一樣的答案,這讓他們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多沒有出生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席太常完全不想相信這個數字,他咬緊牙關,堅定否決道:“這分明就是胡言亂語!

    “這般計算,是有許多不足之處,可再有偏差,也不能差出一千多萬戶的差距,可別忘了,我已經減去了一半天災人禍和各種意外的結果,再者,這還只是純增加的人口,第四代的人大多數還活著呢,而第三代也能剩下來一部分,這些人加起來,也能湊個幾百萬戶。

    韓盈神色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什么看智商不過關的蠢貨,她嘆了口氣,道:

    “若不是因女子孕產死亡過重,造成了大量的未出生人口,還能有什么原因,會導致這么大規模的人口減員呢?

    這完全就是詭辯。

    在場的眾人本能的清楚,這樣的計算方式肯定是有問題,但一時間壓根找不到反駁她的點在哪里,甚至說,就算是找到了,也不好說出來。

    畢竟,能造成大規模減去人口的,也就是天災,戰爭,疫病等緣由,哪個都不好拿來說。

    寂靜了好一會兒,大司農突然緩緩開口。

    “這計算法子倒是有意思,我也想算算,韓尚院,如今天下耕田,不過六萬萬八千畝,其產量各不相同,我取中間,也就是三石來算吧,這便是二十萬萬石,因災禍動亂等緣故,全國的糧產很少達到這個數,大多要去個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算它十二萬萬畝,那只算吃,能養活的也不過是五千萬人,約一千萬戶,不知,韓尚院你這多出來的一千萬戶,是靠什么而活呢?!

    第329章 無德無智

    話剛說出口,大司農心中就覺著有些不對,幾分不詳預感悄然涌上心頭,待他看到韓盈那帶著笑意的神情時,心中立刻咯噔一下。

    她分明在等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大司農心中立刻生出悔意。

    田地能養活的人口數量是禁忌,這關乎著隱逸的人口、田地分配不均、國家、官吏、豪強、商人等對農人糧產田地的掠奪等一系列最好別放在臺面上說的東西,說了,就容易引起皇帝的主意,他若是有了興致,要求大臣去查怎么辦?這可是切實觸犯天下人利益的大事,是有可能把命丟掉的!

    大司農在后悔,韓盈同樣不想觸及這個問題,土地幾乎是整個封建時代的根本矛盾,而西漢王朝時間已經走到了中期,利益集團已經根深蒂固,她這個尚院對比起來,分明是小拇指和大腿比掰手腕,敗的要多快有多快,還得連帶著女醫女官都得全線陣亡。

    這點,不僅韓盈清楚,面前的皇帝也清楚的很,甚至他更明白如今土地問題有多嚴峻,因為數年前求賢令召來董仲舒早就寫了限田薄斂省賦給他,里面的內容字字珠璣、堪稱是治國良策,可他就是沒用,不僅沒限田,還沒讓董仲舒做官。

    接觸至今,韓盈很清楚,面前的漢武帝同樣是個實用主義者,對自己統治有好處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去做,沒有限田,就是這件事根本做不了。

    剛穿越時,韓盈對他不遺余力壓榨各方勢力的能力表示過贊(憤)嘆(慨),能將整個食利階層壓制的怨聲載道,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可隨著實力與眼界的提升,她便發覺,漢武帝仍舊沒有跳出皇帝是統治階層代言人的狀態,只不過將玩法進階了一下,將統治階層分化成了兩部分——支持他的和反對他的。

    前者能夠對后者進行清算,站在后者的尸體上大快朵頤,看著好似正義戰勝了邪惡,可這兩波人本質上都是剝削者,不僅吃同類,還是要繼續吃百姓,甚至要吃的更狠,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敵人太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必須趁著能享受的時候盡力享受。

    再加上漢武帝為了發動戰爭,更要任用這樣的人,所以到了最后,即便諸侯官吏豪強都覺著自己日子過的極為凄慘,但農人不僅沒好過到哪里去,反倒是流離失所,甚至只能做豪強的田傭奴隸才能活得下去。

    這樣的結果漢武帝很清楚,只可惜,他能用的只有這些人,而手握權力的人,無法違逆權力的來源,再加上漢匈關系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階段,即便是飲鴆止渴,也只能默許這些人跟著繼續兼并土地,后者雖然也會讓國家逐步走向死亡,但死的終究會慢一些。

    只不過,放任下去的代價還是會死,韓盈覺著,她們這些女人能夠為官,除了她們的確觸犯的利益較少外,也有她們素質比較高,能夠做一個正常的官吏,而非只顧著中飽私囊的緣故。

    不管怎么說,皇帝都不會碰的東西,韓盈肯定半點不會沾,可若是有人提了,她也不介意借機進行些許詭辯。

    看向說出此話的大司農,韓盈面帶笑意,她沒有回答關于自己計算中根本養不活那么多人的問題,而是算起來新的賬:

    “大司農也算錯了,人活在世,怎會只為吃喝?衣、住,娶妻祭祀宴請親朋賓客,樣樣都需要糧食來換,加之國家、地方征稅都要從田產中來,能養活的人口本就減少了極大的部分,而除此之外,諸侯功勛權貴應得、地方豪族累積更是占去不少田地,并將田產挪為它用,以如今的現狀來說,最好情況下能養活人口,也不過是你所算戶數的一半而已。”

    聽韓盈這么說,大司農立刻松了一口氣。

    還好,她沒有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而是放在了人數上。

    自己所計算的一半,也就是五百萬戶,聽著是沒那么離譜,可大司農很清楚,想要這個數字達到的可能非常低,并非是田地不夠,而是將田地收刮己有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只會將田地的產出供自己享樂,而非繼續養活更多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戶數能維持住都要謝天謝地了。

    大司農不知韓盈為何將話題放在人數上,不過既然她這么說了,他也不介意再接一下,讓事情回到女子婚齡上。

    “五百萬戶,與你所算之數豈不是更多?”

    “這只是計算女子如果沒有任何生育損耗會有的人口而已,畢竟誰曾想這世上會有人這般眼瞎,連女子孕產會遭遇死亡、出生嬰兒夭折更多這件顯而易見的事情都當做不存在呢?大概他當真是有福氣,身邊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情吧。”

    韓盈面上還帶著幾分無辜,可嘴上卻絲毫沒有留情,被罵的太常面色有些難看,他還想說些什么,宗正和衛尉卻一個用眼神,一個用手直接將他摁了下去。

    這是西漢,即便宗法制度下留給女人的位置只有家庭,但終究還能被當做個人,畢竟如今稀少的人口是需要女人來承擔一定量的工作,被關在宮中五天才能回一次家的大臣們,更多是要靠妻子來cao持家里上上下下,她們生產的風險終究還能被看見,也還能被大眾所重視,席太常直接將這些當做不存在的話,著實有些不當人了。

    看到這幕的韓盈眨了眨眼,又多看了看朝中其他人的模樣。

    太常和宗正二人關系不錯,但和衛尉就沒有多少聯系了,畢竟衛尉負責管理駐守未央宮的南軍和北軍,這個身份和誰交好皇帝都不放心,宗正瞪太常,可能還是朋友之間的提醒,那衛尉更多則是出自于對方不當人的憤怒。

    而面對他們的阻攔,別的列卿則同時保持了沉默,顯然,他們既不想答應她廢除這條律法,也對太常反對的理由比較厭惡,這和她最初的設想差不多,如果只提晚一些時間嫁女,將時間延長至十八九歲,那基本上不會遇到多少反對聲音。

    可惜,只延長至十八九歲,能有什么用呢?

    “咳。”

    同為九卿的少府輕聲咳嗽了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邊,他道:

    “既然如今還有百萬戶的空余,那還當以增加人口為主,不必廢除此條國策,只將年輕稍微往后調整一些,周禮曰女子二十而婚,再延長些父母為女兒覓得佳婿需要的時間,將罰稅的年齡定為二十二…三,二十三歲,如何?”

    迅哥兒的拆窗理論來的如此之快,剛懟完太常,少府便已經給出了延后的辦法,甚至還是踩著韓盈的心理底線來的,這有些巧,卻也不例外,因為從如今的生育角度來說,最晚只能是二十三四,再晚頂多就只能生一胎,而以如今的夭折率來說,失獨的可能性太大了,那對家庭,尤其是嫁人的女性來說,打擊可不是一般的沉重。

    只不過,她設置的底線是最差情況,現在明顯還有的談,那何必這么快松口呢?

    “此話不對。”

    這么打算的韓盈,直接否定了少府的提議:

    “如今的國策,絕不能以繼續督促人口增長為目的,就像我剛才算的那樣,人口基數越大,人數翻的也越快,就算如今土地能夠承擔五百萬戶的人,可達到這個田地供養巔峰的數值之后呢?再出生的人要怎么辦?”

    說到這里,韓盈的神色越發嚴肅起來:

    “人口的增加,不會像我算十五年翻上一番那么簡單,而是每年都會有人增加、成年,處于其中的農人并不能直觀的看到區別,他們只會感覺地種的糧食不夠吃,周圍人越來越多,因為糧而產生的暴力沖突越來越多,以至于需要結社自保,這會倒逼無糧之人聚集成匪,到時候,社會動蕩還只是小事,若是有人刺激,讓他們鋌而走險,將矛頭對準有錢有糧的人——”即便是沒有準確的指出來身份眾人仍舊明白韓盈的意思剛才制止韓盈的衛尉最無法接受這樣的推論立刻反斥: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衛尉應該不用聽我說瓠子口決堤后江淮十六郡出現什么情況了吧?”

    秦末已經有過一次農民起義韓盈也不用費盡心力解釋她只是很平淡的說道:

    “對餓瘋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吃飽活著更重要。”

    衛尉愕然隨即便是良久的沉默。

    其余眾臣互相對視發覺他們也無法反駁這點。

    土地能產出的糧食就是有限如果任由百姓無序繁衍那的確將會超出土地所能承載的限度而這部分人又不會主動死去那肯定會出現動亂這——

    以往怎么就沒有這樣的麻煩呢!

    “我大約是明白了韓尚院你是想從控制女子婚齡來控制人口增加的速度。”

    一直未曾開口的宗正皺著眉頭:“可此事極難尋常農家很難將女兒養到二十三四的年紀再出嫁還不如繼續維持十五不婚罰稅這更能遏制人口的增加。”

    我去你大爺的!

    韓盈被對方禽獸般的發言震驚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不想努力活人那就逼人去死?

    這究竟是什么畜牲竟然能在朝堂上呆著!

    不行拿他和畜牲比著實侮辱畜牲了不能氣被這種人損害到自己的身體太不值得了。

    韓盈深呼吸很快讓自己平穩下來斥罵道:

    “言之無物疑汝有疾爾!”

    “韓盈你——”

    “我什么我?”韓盈完全不掩蓋自身的厭惡:

    “你以人為畜毫無德行可言!其無智更甚!五稅律至今人口能將人口催至四百萬有余繼續推行人口難道就會停止增加?更不要說此舉會讓大量女子死于孕產不知多少男子因此無妻婚配、無子奉養這群沒有身家恒產和未來所希的人

    想做什么惡行就差一個念頭而已!”

    第330章 后調十年

    如果將這片土地的王朝看成是一個人的話,那西漢這個朝代,無疑還是不夠圓滑,不會用各種柔和語言為自己粉飾的青年。

    現代建國那么久,還有大把的清朝人活著,如今看似離戰國很遠,可算算時間,其實還沒有過去一百年,諸卿中還有不少能夠世襲罔替的列侯,這樣的環境和身份,出來幾l個不把底層人當人的簡直不要太正常。

    甚至往后到暮年的明清,別說幾l個,是整個官僚集團九成九的人都是衣冠禽獸,只不過,他們的話更好聽,叫‘苦一苦百姓’,叫‘貞潔牌坊’,還可以睜著眼說‘千古一帝’,至于背后的究竟積攢了多少血淚,他們怎么會在意?

    至于宗正和太常,這兩個人說的話是很刺耳,難聽,不當人,可不代表列卿就是反對他們的存在,畢竟,沉默的含義實在是太多了。

    好在,如今終歸是有涉及根本利益的難題在,性命面前,還是能讓朝臣中的部分人警醒的。

    就是這個警醒的方向嘛,還是有些不受控制。

    “韓尚院所言危害甚重,只是這令女子晚婚晚育來延緩人口增加,我看效果也不算多好,普通農家哪會將女兒留至二十三四方才出嫁?”

    想要交好,也不意味著會完全贊同韓盈的政策,當然,也不會完全否定,大鴻臚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氣定神閑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