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175節
“我盡力而為,還望慶公能遵守醫囑。” “這是自然。” 武將間并非以忍所有疼痛為美德,史書上就記載了不少牙痛發作后寢食難安的武將,韓盈要求慶侯減少走動,慶侯立刻在縣里找了個最大的庭院住下,不僅連門也不出,能不走路就不走路,跟來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個行徑。 韓盈總覺著他就是想拿自己做由頭,根本不是什么‘聽醫囑’。 但韓盈已經沒時間想這件事了。 慶侯的病癥太過于棘手,不過也是一次很好的經驗積累——這樣的富貴病可不多見,她狂查資料,湯藥,膏藥,針灸和外皮手術清理,相互配合著使用,幾天下來,慶侯就感受到了身體改善的變化。 這并不是錯覺,只要用藥對了,前期的改善效果是非常明顯的,但三高不可逆轉,清理出來的傷口恢復生長也需要時間,這些便是個水磨功夫,甚至還因為傷口愈合等緣故,痛感混合著癢意,讓人越發難以忍受起來。 慶侯過往有過受傷經歷的,也不是不明白這是正常的恢復過程,他沒有干預韓盈的診治,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總覺著這個韓盈有點兒問題,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樣服從。 是,她在盡力治了,態度也極為恭敬,說的話做的事也都是在為他身體考慮,可就是有些地方說不出來的奇怪,有種,面服心不服,私下里似乎在搞鬼的感覺。 至于為什么這么說—— 端著已經冷好的藥陳賀走了進來,剛一進門,那難聞的藥味便一個勁兒的往鼻子里鉆,慶侯光聞,便覺著舌頭發麻,連胃里都要泛起來嘔意,他怎么也不明白,這韓盈到底是怎么把藥開的苦中帶酸,澀麻俱全,喝下去這些味道能從舌頭一路沖到胃里,從早到晚整個人口中全都是苦藥味,讓他恨不得把舌頭割掉! 陳賀敏銳的察覺到慶侯這幾日的不悅,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慶公,這藥? “拿來。 慶侯伸手,接過來藥碗,深呼吸,猛的將碗置于嘴邊,一口氣將湯藥全部喝了個干凈,待放下藥碗,整條舌頭瞬間感覺不是自己的了。 不能用飴漿(麥芽糖漿)解苦,慶侯只能用清水簌口,勉強去掉大半酸苦味的他臉色有些陰沉: “蔡醫還沒來么? “蔡醫——陳賀剛想回答,蔡彭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 “我在看你的藥。 說著,蔡彭十分熟捻的推門進來,他臉色同樣不算多好看的說道: “韓盈的醫品怎會有問題?慶公,你這次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慶侯的欺壓三板斧只適用于服從他權勢的低位者,對于不服從他的人來說,慶侯會將這些人排除自己的交際圈,但還有一部分人出于各種情況是不可能排除的,面對這種情況,慶侯會看對方能力,選擇性的和對方以兄弟、好友平輩論交,將其納入自己的范圍。 而對于他來說,是兄弟,那就得講情義,不重規矩。 這樣的行為不是思考后做出的決策,而是慶侯隨著時間摸索出來的辦法,也就是說,他打心眼里信兄弟就該如此,白天戰場上后背能放心的交給對方,夜里能擠在一起靠一張袍子取暖,有問題直說就好,此刻面對認定好友的蔡醫,慶侯也沒有生氣,反而有些不自在的咳了聲,為自己辯解道: “咳,其實就算是藥有點手腳也沒什么,少年人,年輕氣盛嘛。 “你還知道對方會年輕氣盛? 蔡彭的聲音極為驚訝,他用略微夸張的語調繼續反諷道:“你來時可是好大的陣仗!! 第175章 夾在中間 這一段時間,蔡彭一直泡在醫屬里研究醫術,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不過這架不住慶侯排場和他做的那些事兒太大,那可是硬闖城門哎! 醫屬的女醫們韓盈吩咐過不允許多談,但過來看病的病人嘴上就沒有把門的了,蔡彭給病人醫治的時候,就聽到了這些,既然知道慶侯闖城門,其它的稍做打聽就能全部知曉,蔡彭這么大歲數,怎么可能不知道慶侯這是什么意思,下馬威唄, 若是換一個人,這么做蔡彭著實沒什么可說的,畢竟對方有權有勢,他得罪不起,但慶侯你可是拿我當兄弟的,兄弟就算是避不開其他權貴sao擾,跑路到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也還是記著你身體不好,一遇到能改善的辦法趕緊告訴你——結果你就這么干事兒? 從兄弟情義上來說,慶侯著實是有些理虧,這擺明的不信任蔡彭推薦的人嘛,只是這事兒著實沒辦法解釋,畢竟他除了下馬威,心里還有幾分這么一鬧,本地人會對韓盈不滿,他好順勢用重金將對方聘回去的打算。 韓盈除了醫術有蔡彭認證,實力不差外,還是個沒嫁人的女人,別人也就算了,他一個手里有兵權的列侯,缺什么都不缺男人,未婚還高壯美還有爵位的,挑出整隊(五百人)都不成問題,只要韓盈有個看對眼的,那差不多就能一輩子留在林邑了,不僅他后續方便,兒孫性命也加了一層保障啊! 這點兒小算盤著實沒有辦法多說,慶侯只能尷尬的笑笑,又試圖轉移話題: “咳咳,不提這個,這兩天藥喝的我滿肚子苦汁,舌頭都不快是自己的了,真的不能吃點別的緩緩?” “別,早三年前我就勸你少吃這些,現在你腿都成這樣,還想要命,那就一點都別吃。” 當年趙王派人去詢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用來拐彎抹角的問廉頗是否還有領兵作戰的能力,正是因為在大家的認知中,能吃且飯量大,就證明一個人的身體還仍處于健康狀態,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依舊強悍,慶侯就不可能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 蔡彭很清楚慶侯處于什么情況,所以對他屢說不改,導致身體加重至此的情況提了一嘴就不再多說,壓根不反復念叨這件根本解決不了的事情,而是直接低頭查看起來慶侯的雙腿。 傷口恢復的階段,最好是保持通風,避免衣料隔絕,營造出溫熱濕潤的細菌培養皿環境,自韓盈這樣要求后,慶侯直接不穿脛衣,此刻他敝著雙腿坐在榻上,正好方便蔡彭查看。 他特地洗了手,側開身子,借著窗外的陽光仔細觀察,疽已經被仔細清理過,剔除掉了死皮和爛rou,上面涂著藥粉,因為皮還沒有長全的緣故,還有透明的膿液在緩慢淅出,和藥粉混在一起,看起來頗為的……惡心。 蔡彭面色不變的一個一個的看過去,還伸手在周圍按了按,那腿看著粗壯,可手指按下去,皮rou就有個淺淺的窩,好一會兒才能復成原貌。 “慶公,你這真是命大。”蔡彭說話沒有多少顧忌,他眉頭緊皺,臉色頗為難看: “內毒以至外生疽,這一路只要有頂點蒼天不庇,你就會暴斃在半路!” 慶侯的心態似乎很是不錯,明明壓力那么大,他還能樂呵呵的開口道: “那就是蒼天至今還庇佑本侯嘍。” “你……罷了。”蔡彭搖了搖頭: “這些我都看過了,沒什么問題,既然現在是韓盈主治,我就不能再給你亂開什么藥——你要真想再加點別的,我那兒還有蓮子心,你要不要拿來泡茶降降火氣?” “別,你還是自己留著喝吧。” 慶侯立馬拒絕,藥已經夠苦的了,再來個蓮子心,直接苦死他算了! 蔡彭冷哼:“那你別再想別的有的沒的,好好治病吧。” “好好好,我服你們這些醫者了,一個個的脾氣怎么都這么大?” 嘴上抱怨著,慶侯心卻是安了大半,他過往和蔡彭相交,也知道些許醫生間的情況,不是互相攻訐,就是互相袒護,既然韓盈是認真給他醫治,面服心不服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忍,誰讓大家第一次見,著實沒什么信任可言呢? 只是這么兩場試探下來,夾在中間的蔡彭必然是左右為難,偏幫誰都容易得罪另外一個,慶侯有心想要緩和下關系,索性將帶來的禮物中又拿了份出來,由蔡彭帶給韓盈。 對于蔡彭來說,他這是差點好心辦了壞事,只能說慶幸兩方都不是會意氣用事的人,不至于真讓他面臨兩難的抉擇,那可真是太要他命了。 帶著禮物,蔡彭又回了醫屬,此刻韓盈不在,他四處問了問,得知韓盈又去了醫屬旁的小院,跟女醫確定好位置便走了過去。 小院兒很近,大約一刻多鐘就到了,院門敞開著,有不少力夫正在來回擔水,院內熱火朝天,似乎在煮的什么東西,蔡彭打眼一看,竟發現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兒媳曹良。 行醫這件事情,其實算不上多好,那些病變的部位正常人根本看不下去,曹良便是如此,除非必要,她其實根本不會接觸這方面的事情,所以她自從來到這里就從未踏入醫屬,怎么如今和韓盈到一塊兒去了? 蔡彭心中有些疑惑,他拿著木盒上前走了幾步,問道:“曹良,你怎么在這兒?” 詢問間,蔡彭已經看到了曹良手中拿的東西——那是一股紫色的絲線。 “大父。” 曹良也有些驚訝能在這里看到公公,她笑了笑,解釋道: “前兩天不小心看到了夫君正在畫的圖,雖是嚇人,可那繪制線條卻與如今完全不同,似乎別有一番章法,便忍不住過來詢問,也是巧了,韓醫曹最近正在鉆研繅絲染色……” 曹良的聲音中混合著欣喜和幾分不能早早發現的遺憾。 她看不得那些嚇人的東西,蔡彭知道兒媳的性子,哪怕是知道她也善書寫,也沒有想到把她拉過來打下手,蔡盛也小心的把那些東西收好,不讓妻子看到,這善意的隱瞞,讓曹良足足大半個冬天都沒有看到這新奇的技法,若不是前兩天幫丈夫整理書案,她指不定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發現呢!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兒。” 從看到那絲線就差不多猜到是什么情況的蔡彭點了點頭,果然是他想差了,兒媳怎么可能變性子呢。 蔡彭對織布染色這些婦人家的東西不太感興趣,也沒有再多問,他抬頭尋找韓盈的身影,卻發現對方已經略帶高興的向他走了過來,只是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曹良的剎那,她臉上的笑容似乎突然僵了一下,再看,又好像并沒有那么回事。 是我眼花了嗎? 得虧韓盈不知道蔡彭所想,不然,她得真說一句,沒有,她現在真挺怕曹良的,尤其是怕對方開口。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得從那天對方拿著幅腸胃解剖圖過來,小心翼翼的詢問線條的繪制規律說起。 彼時的韓盈還未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隨口解釋了幾句白描和速寫的規則,然后…… 她就被曹良纏上了。 直到這時候,韓盈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漢朝初期雕塑發展的不錯,不過由于沒有紙張這樣的平面材料,繪畫還停留在比較初級的階段,主要以石刻壁畫為主,其繪制多為剪影形狀,線條偏少,她這完全是一種新的繪畫技法,對于這方面的愛好者來說,一但知曉,必然瘋狂的想知道全貌啊! 但對于韓盈來說,她這點白描速寫的知識,完全是當年父母把她送去少年宮培養的興趣愛好之一,屬于白瞎錢,總共也就學了一個學期,記住了點基礎的知識,壓根掏不出來多少東西。 不過,既然是新的,在后世長盛不衰的繪畫技法,那肯定能被此時的人們欣賞,韓盈立刻想著能不能讓曹良再研究研究畫人和花草,做出幾幅圖來,讓高真往瓷瓶上畫,以此增加賣價。 基于這點,韓盈便沒有拒絕教曹良,只不過結果和設想略微有點不一樣——曹良居然是個擅織布的大家,在刺繡上也是一絕! 然后曹良就被韓盈拉過來研究染布,目標只有一個,怎么能讓它賣的更貴。 只靠顏色肯定不能夠讓布匹變得更加華麗,必須加以繡花,營造出層次豐富的視感,而韓盈在看過曹良手中那些二方、四方連續的基本紋樣后,想到了后世的印花床單。 畫韓盈肯定是不會畫的,但她翻出來自己的輔導書,什么明暗,高光反光,三大面五大調子,顏色漸變等等全倒給了曹良,但短短一兩天就想要把這些基礎吃透,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曹良忍不住反復詢問,其實光問問題也沒啥,但一旦這些和織布混合在一起,瞬間就變成了兩個字。 耗錢,瘋狂的耗錢耗時間,比高真當初研究的時候還能耗! 沒法,想賣的上價,那就得做綾羅綢緞,錦布之類的,這玩意兒本來價格就貴,拿它們實驗繡花,可不得使勁往里面砸錢么…… 韓盈心疼著自己的小錢,面上卻不曾顯露出來,她笑吟吟對蔡彭問道: “聽說慶候把你請過去了?” “對,他覺著之前做的事情太過了些,卻又不好當面對你說,只能讓我來做個說客。”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個人看著病,突然又請了其他的醫者給自己看診,說明了他對上一個醫生極度不信任,蔡彭肯定不會說他去做了什么,他將手中的木盒遞給韓盈,又道: “你也知道,如今醫者無德,他情況特殊,實在難以取信他人,行事著實……唉。” 韓盈知道蔡彭出于好心,她伸手接過木盒:“我知道。” 收下禮物,便是不再計較這件事情,蔡彭心下松了口氣,他輕咳了聲,又道: “市坊中酒舍的菜肴甚是不錯,若是可以,也給慶侯送些吧。” 聞言,韓盈頓了頓。 在治病上,她沒有做任何手腳,畢竟她在三高方面沒有太多的經驗,亂開藥若是出了問題還是得自己擔責,但治病范圍外的事情,韓盈就沒有負責提醒的必要了,就比如市坊中的酒舍菜品一絕,只要錢給夠,那女廚們完全可以投研究如何在少油少鹽下也把蔬菜做的好吃,這肯定能讓慶侯的日子過的更好,但—— 這和她這個醫生有什么關系? 只是這種事情終究不能隱瞞太久,慶侯是不能出去,架不住他帶來的這些人不會憋在院里,打牙祭遲早能找到市里的酒舍,到時候打聽出來明面上的經營者是左儀,但早期菜方的提供者和背后的股東是她,那可不好解釋了。 蔡彭提醒是出于好意,韓盈總不能繼續裝瞎,罷了,反正現在氣也消了,也得給那些個女廚的賺錢機會。 “我下午去時會說的。” 蔡彭點了點頭,也不再繼續多說,既然沒有別的事情,他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