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156節
清點各種各樣錢幣,合理計算價值,再和其他吏目打好關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能撐下來,也是很鍛煉人的事情,兩年的‘實習’下來,杜延比同齡人更為穩重,他沒有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家里人,而是先細細的詢問了吏目,又駕馬去了鄉下,請教了那位老夫人的兒子,再回家和自己五歲胞弟的情況互相應對。 “上腹不適,食欲不振,腹痛且伴有腹瀉,這些是對上了,可為何面上無斑,腹痛也不在肚臍,糞便也不見蟲卵呢?” 杜延眉頭緊皺,他看著身形消瘦的弟弟,一時間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正當杜延糾結的時候,胞弟楊原難受的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哥哥,嘴巴一撅,便哭出來聲: “哥,我肚子疼?!?/br> 還年輕的杜延心瞬間揪了起來,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胞弟很有可能會死,他手握成拳,說道:“乖,楊原你再忍忍,哥哥一定會救你的!” 摸了摸楊原的頭發,喂著他好不容易喝完米粥,捏好被角,杜延轉頭就推門走了出去。 他要帶著楊原去宛安縣治?。?/br> 其實在大部分家庭中,相隔十歲以上的兩兄弟,雖然也會有感情,但不會深厚到這種地步,畢竟這可是要趕往兩百里外,途中指不定有多少猛獸強盜,常走這條路的人都不能完全保證自己不會遇到風險,更不要說杜延還沒有出過本縣,出去可能救不了弟弟不說,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這么大的風險,還不如找那買了藥的富人交換靠譜。 但,杜延更明白藥不對癥的危害,那不是救人,而是殺人,比起來用藥,還是前者更值得賭一把。 至于風險,他一人擔便是了。 畢竟,這是他僅剩的胞弟,而改嫁的母親和后父亦是未曾虧待過他半分,想想母親憂慮楊原偷偷哭的眼淚,父親驟然多出來的白發,以及乖巧弟弟正在逐步離開人世的現狀,他便覺著,自己一定要拼一把。 打定主意的杜延并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說,他知道父母肯定不會允許,所以自己開始準備起來。 父親把他安排進了縣衙幫忙,這能讓他拿到出行的‘傳’,而市吏需要和商人打交道,其中就有一部分行商,他運氣好,有去過宛安縣的,上門請教的時候,對方也給了指點,甚至還說了出行在外的注意事項。 而杜延生父也留下了家產,這些錢已經交給了杜延,拿著部分路上用的浮錢,又將最值錢的金片縫在鞋底,衣服夾層上,杜延卡著時間,找了個借口騙過母親,抱著楊原就出了門。 他一路疾奔,從鄉下換成馬車,獨自駕駛著就往宛安縣走。 精神不濟的楊原睜開了眼,他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心里有些害怕,扯著哥哥的衣服問道: “哥,我們這是在哪兒?” 杜延握著韁繩,認真的回答道:“在城外,哥哥帶你去看病,看好了,你以后就不肚子疼了?!?/br> 楊原有些不敢置信,他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追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杜延話說的斬釘截鐵,年幼的楊原絲毫沒有懷疑,他咧開嘴想笑,又被哥哥攆回了裘袍里,兄弟二人暢想著未來,駛向了無人的道路。 沖動又有行動能力的杜延計劃好了一切,待母親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兩夜,她急忙通知丈夫,還在縣衙里的楊父收到消息直接驚呆,氣的破口大罵豎子,又趕緊派人去找,可惜這時候已經太晚,根本追不回來人。 沒辦法,那只能讓家仆花錢請人沿路去追,追到了,活著就把人護送過去,死了,盡量把能帶回來的尸骨給帶回來。 父母擔驚受怕,杜延和楊原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畢竟在家千日好,出外事事難,好在兄弟二人雖有波折,終究還是活著在宛安縣外還有二十里的亭內和家仆見了面,又安穩的進了城。 也算是他運氣好,剛一進城,天上便飄起了雨夾雪,而打算回鄉下家的韓盈看著這天氣,立馬放棄了打算,留在了醫屬。 “來,張開舌頭我看看?!?/br> 開著門,韓盈借著暗下來的天光,仔細看著楊原的舌苔,片刻,她繼續將手搭在楊原手腕上,號了一會兒脈,感受著脾臟氣虛的脈象,有了大概的方向。 不過,韓盈沒有立刻下定結論,她又查看了楊原的腹部,看著輕微的腹壁靜脈曲張的情況,再結合對方的消瘦、貧血,這才對著杜延問道: “楊原是不是很喜歡吃魚蝦,還是魚膾? 風餐露宿趕了十多天,杜延整個人也瘦了一圈,他外貌憔悴,可一聽韓盈明明沒有見過楊原,卻能準確的說出他喜歡吃魚膾之后,精神立刻振奮起來: “正是,家弟甚是喜歡魚膾,無魚不歡。 剛回答完,杜延就察覺到了不對,他心里一驚,表情也有些僵硬:“這,難道…… “魚也有寄生蟲。說這話的韓盈忍不住嘆氣。 現代國內已經沒有吃生魚的主流習慣,主要以櫻花國生魚片出名。但在古代,吃魚,尤其是吃生魚片,是很風靡的事情。 魚,又稱膾,在韓盈所熟知的記載中,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周,禮記中記載,膾,春用蔥,秋用芥。而孔夫子更是對飲食要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總之,對于生魚片的喜好,一直持續到了宋代才逐漸消失,至于為啥—— 那當然是寄生蟲太多,大家終于反應過來不能吃生的,逐步給掉了。 很不幸的是,她正處于一個吃生魚片很正常,不吃才奇怪的時代。 “若是燉煮過的熟魚,魚rou中所寄生的蟲卵也會被煮熟,吃起來便沒什么危險,可這是生魚片,那那些蟲卵,可都還活著呢。 韓盈話的聲調并沒有刻意壓的低沉,但杜延聽的還是頭皮發麻,脊背發涼——他也吃魚生?。?/br> 只覺著自己身體里也仿佛有蟲子在爬著杜延連忙問道:“我弟弟可還能救? “算你運氣好,應該能救一半。 朱況拉回來的藥材還算齊全,差不多能配齊驅蟲的湯劑,但韓盈有一個地方一直沒有多少把握——成蟲驅出來了,體內的蟲卵呢?真的沒有蟲了嗎? 記載中,當年華佗給太守治病的時候,也催吐出來不少成蟲,看起來人‘痊愈’了,可三年之后,還是再次有了相同的癥狀,這次華佗不在身邊,于是,這太守很快便一命嗚呼了。 沒有儀器檢測,只憑rou眼和號脈,太難確定到底有沒有祛盡,只能說,人恢復了‘相對健康’的狀態。 韓盈將這點詳細解釋清楚,又道:“除了蟲卵不一定祛盡,日后要時刻注意之外,還有便是楊原的肝膽已經受到了損傷,運氣好,損傷的不大,加上小孩子自愈力強,未來便會和正常人無異,運氣不好,那就會比正常人虛弱的多。 第150章 奇葩條例 “無礙?!?/br> 聽聞最差也不過是身體虛弱的杜延心情放松下來,他們家和農戶不同,有職有財,不說養個富貴閑人,但總能給楊原謀取個輕松些的閑職,讓他平淡的生活下去,基于這點,他道: “身患蟲蠱還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倒也是。”韓盈點了點頭,對這句話也很贊同。 畢竟現在對寄生蟲基本上沒有啥治療手段,她有吧,但治療結果也很玄學,大約是人能活著,但還能活多久就很看運氣——又沒有ct,誰知道寄生蟲在體內擴散到什么程度,即便是大部分會因為習性固定在了腸道和肝膽,也不代表偶爾有幾只會想來個全身游不是? 這么看運氣的事情,也不怪人們將其神秘化。而韓盈本著遇到一個就科普一個的想法,開口說道: “這與蠱無關,古人認為此蟲憑空而生,不過是察覺不出其因,臆想所致。你們兄弟一人既然已經知道了原因,日后少吃生食,注意潔凈,自然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說著,韓盈走到了門口,她拿起來豬胰子,嚴格遵守著七步洗手法洗起來自己的手。 杜延也沒想到過往正常的飲食會有這么大的問題,他不敢回想自己過去吃了什么,強撐著沒有露出恐懼,用手在楊原的后背拍了一下: “聽到了嗎,以后不能再吃生魚膾了!” 楊原年齡雖小,卻也聽明白了自己怎么得的這病,此刻正沉浸在自己身體里有蟲子的恐懼中而小聲抽泣,聽哥哥這么說,他立刻回道: “魚里面全都是蟲子,以后全家都不吃魚了!還有,還有豚,豚里也有蟲子,牛也有,以后……” “沒必要這樣?!?/br> 眼看著被嚇得不輕的楊原將本就匱乏的食譜不斷擴大,即將變成史上第一位素食主義者的時候,韓盈趕緊制止道: “要是這樣,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吃了,煮熟煮透就好,蟲子也是rou體凡胎,guntang的沸鍋里煮上一刻鐘,什么都活不下來的。” “真的?”止住繼續下數的楊原對著韓盈問道。 “當然是真的,一會兒就有護工過來拿藥過來,等你喝完,好起來,稍微改改習慣就好了,rou還是要吃的,不然怎么補身體?” 韓盈寬慰了楊原,又對杜延正色道: “對了杜延,這藥你也得喝一份,你們兄弟一人同吃同住了十幾天……我也不好說,就當是預防吧,以后食具和其它器皿盡量分開使用,過會兒會有人過來撒些石粉消毒,對了,你們不要亂走動,隔壁還有染了風寒的人,要是傳染給你們就不好了?!?/br> 杜延本就給自己也來一碗驅蟲藥,韓盈這樣的安排正和他意,于是立刻出言道: “韓醫放心,我會看好楊原,不會隨意外出的?!?/br> “那就好?!表n盈還有事情安排,她客套了句,隨即便走了出去。 看對方離去,杜延坐在了榻上,哄著弟弟等藥送過來。 他明白,韓盈不只是防止隔壁風寒的人傳染自己,更是防止他們兄弟一人身上的寄生蟲,在接觸中有可能傳染給他人。 沒等太長時間,一位年齡更大的女護理端著藥過來,這藥光聞著味道,就讓人口鼻泛起來苦意。 兄弟一人完全不想知道喝起來會是什么感受,尤其是楊原,他直接縮到了墻角,還拿被子蒙上了頭。 看他的模樣,杜延極其無奈,不過女護理對這種情況已經很熟練了,她道: “沒事,我來喂吧?!?/br> 說著,女護理就到了榻邊,揪人,捏鼻,灌藥的手法極為嫻熟,一碗藥下肚,楊原苦的趴床邊直吐舌頭,女護理給了他一碗清水簌口,轉頭又看向了杜延。 “我自己來!” 看的發懵杜延一個機靈,端起來藥碗便開始硬灌,苦意瞬間從舌尖蔓延到舌根,杜延臉扭曲了一下,卻不敢停止,強行將整碗藥全喝了下去。 女護理滿意的端著空碗離去,徒留被苦的靈魂出竅的兄弟一人在榻上躺尸。 而另一邊,韓盈連忙把醫屬里的女醫們叫來重新調整排班。 杜延和楊原的到來讓韓盈的雷達迅速亮起,她想過會有人跨縣求醫,但只限于周邊縣城,就算是有更遠的,也得過了冬天再來,可這兩兄弟證明,她還是低估了病人為了治病的急迫,不過,這不是最麻煩的,問題最嚴重的,是她給出去的都是驅蟲藥! 這代表接下來,將有一大波患有各種寄生蟲的病人不斷涌來,其中必然會有通過糞口和接觸傳播的,甚至病入膏肓直接救不回來的——將死的病人很難說不會做點兒什么,她必須提前做好預防,包括隔離地點、藥物儲備和防止出亂子以及后續處理的人手。 嗯……還得讓人把鄉下周幺她們叫過來,這么好的學習機會,絕不能錯過! 韓盈雷厲風行的安排了下去。 中藥只要對癥,治療效果就會極其明顯,楊原上午吃的藥,下午就有了反應,就是跑完茅房后,直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怎么哄都停不住。 看這情況,杜延直接沒了進去看一眼的心思,拽著楊原就回了屋。 醫屬的女醫們極有鉆研精神,充分領略了什么叫做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從護理口中知道來了罕見寄生蟲病患者后,紛紛圍過來觀看,邊安慰著小孩兒,邊把望聞問切又全來了一遍,好一陣討論,甚至還有人當場往竹簡上記,等把病情表象認識的差不多了,這才心滿意足回去。 杜延的耳朵足夠靈敏,哪怕下著小雨,他也聽到這些女醫離開后就壓低聲音,說只用眼睛觀察表象還是有所不足,要是能有適合的讓她們剝開看看病變的部位,那就更好了。 這幾句著實有些細思極恐,杜延不知道為何覺著后背涼颼颼的,他下意識摸上了別在腰后的匕首,這動作在十多天的旅程下已經成了習慣,只有這樣才能他安下心。 出行在外,做什么事情都得留個心眼,這讓杜延避開了很多危險,他不覺著自己是想多,這些女醫能如此輕松的說出‘剝開’,必然是有過這樣的經歷,而現在,她們真的在惋惜不能看到胞弟身體內部臟腑的模樣。 得出這個推論的杜延寒毛倒立,之前的放松,見到韓盈這位名醫的高興乃至聽到弟弟病能治的喜悅全部散去,只剩下了恐慌,他甚至想立刻帶著楊原逃出這里。 不過,理智讓杜延冷靜了下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人剝開皮看臟腑,怎么還能活?若如他想的那樣,這種事情必須得避著人,但人進來死的多了,時間一長周圍人都會察覺出不對勁兒,這肯定會引發他們的猜測,但,自己來這里時求人指路時那些人極為熱情,來醫屬還聽到過婦人和孩童的聲音……這么平和,怎么可能他想的那種情況? 難道,是他想多了? 這么想的杜延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轉身出去往后門,原本想讓家仆出去打聽,只是他對醫屬不熟悉,穿過走廊在一繞就走錯了路,醫院人本來就不多,雨夾雪一下,更是沒了人影,無頭蒼蠅亂撞的杜延走著走著,就看到了他此生難忘的景象。 房廊下,一個赤身裸體男性死尸正躺在長長的木桌上,兩個穿著圍裙的女人手持著工具正在開膛破肚,血液順著傷口往下滴,還濺到了她們的圍裙上,可這一人完全不以為意,甚至還低聲商討著什么,這幕實在是挑戰杜延的底線,他血氣上涌,腦袋一熱,大呵出聲,拔出腰后的匕首就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