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忙？”葉安直起身，順便將雪貂從頭頂抓下來。

    “幫我挖掘一個人的記憶。”蕭玧道。

    “可以。”葉安答應得十分痛快，將帶來的傷藥倒在木箱旁邊，又提起裝有蜂巢和蜂蜜的罐子，道，“先前說好的，這些換海龜甲，罐子里是蜂巢蜂蜜，額外送你。”

    “送我？”蕭玧微現驚訝。

    “對。”不需要過多解釋，葉安相信蕭玧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蕭玧的驚訝僅維持數息，很快對葉安點點頭，收下藥品和蜂蜜，將葉安帶往關押羅德的囚室。

    羅德沒有再被捆起來，甚至還被給了一塊烤rou和一碗水。只是兩樣東西擺在面前，他一樣都沒動。

    距離囚室越來越近，葉安不需要太過集中精神，就能感受到羅德情緒中的不甘和揮之不去的惡意。

    “你想知道些什么？”葉安轉頭看向蕭玧。

    “全部。”蕭玧言簡意賅。

    “這么相信我？”葉安是玩笑的口吻，神情卻十分認真。

    “我信。”蕭玧凝視葉安，瞳孔中清晰映出他的影子。

    “好吧。”葉安收回視線，突然感到不太自在，咳嗽一聲推開囚室的門，邁步走了進去。

    羅德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很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人已經徹底麻木和絕望。葉安卻十分清楚，他或許絕望，但和麻木沒有半點關系。

    走到羅德近前，葉安掃一眼沒動的烤rou和水，不浪費任何時間，單手抓住羅德的頭發，迫使他抬起頭，正對如墨的雙眼。

    羅德先是不以為然，隨著大腦傳來陣陣劇痛，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他開始嘶吼掙扎，甚至想去攻擊葉安。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四肢像灌了鉛，手指都沒法動彈一下。

    很快，他連自己的思維都無法控制，只感到大腦被看不見的手攥緊，掰開甚至切成薄片。

    記憶不斷被深挖，在葉安面前，他不再有任何秘密。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葉安放開羅德，后者面條一樣軟倒在地，若不是胸腔還在起伏，簡直同死人無異。

    葉安轉向蕭玧，給出他從羅德腦海里找出的答案：“是千城。”

    策劃并實施這場陰謀的是千城長老，也就是當年背叛海城，隱姓埋名至今的那一批人。但新任千城城主同樣知情，千城上層沒有一個人能置身事外。

    “千城。”

    蕭玧默念這兩個字，腳下的地面結成冰霜，眼底凝聚風暴。

    冰層迅速鋪開，整間囚室結成雪窟。

    癱倒在地的羅德被凍住，徹底淪為一座冰雕。

    “不留著他？”葉安詫異道。

    “不需要。”蕭玧沒再看羅德一眼。

    不需要？

    葉安腦海里閃過某個答案，對上蕭玧看過來的視線，抬了下手臂表示歉意，盡量收回意志不再同化對方。隨即抓起又想爬上頭頂的雪貂，和蕭玧一起步出囚室。

    第94章 再生變故

    借由城內傳出的消息，貿易區內的釘子陸續被拔除，其中包括兩支聚居區的隊伍，以及數名流浪者。

    根據他們的口供，進一步確認背后主使者就是千城。

    令人驚訝的是，趙翁的車隊中竟然也有人被收買，而且是頗得趙翁信任，被他從變異獸口中救下，親手撫養長大的一個男人。

    帳篷內，趙翁盤膝坐在獸皮上，用匕首切開一枚果子。他用的力道恰到好處，刀刃劃開外皮，瓣狀的果rou依舊完好無損。

    撕開果rou上的白絡，趙翁悉心地挑開一瓣又一瓣果rou，放到面前的碟子里。

    碟子還不到成年男人的巴掌大，果rou很快堆滿，并被刻意堆成金字塔形，上面澆了塊莖榨出的糖漿。

    趙翁專心剝著果子，在他兩邊的男人和女人強忍著殺人的的欲望，對趴伏在地的背叛者怒目而視，手按在刀上，手背因用力鼓起青筋。

    如果不是趙翁早有命令，這個背叛者早已經被大卸八塊。

    趙翁將一枚果子剝完，端詳碟子里的果rou，貌似十分滿意自己的成果。接過孩子遞來的布巾擦擦手，將碟子推給身邊的男人。在男人詫異的目光中開口道：“嘗嘗，雪季難得有這么新鮮的果子。咱們能吃到，還要多謝蕭城主。”

    “可是，趙翁……”男人未盡的話堵在喉嚨里，對上趙翁的眼神，到底沒再繼續說，從碟子里取出一枚果rou。

    “這才對。”趙翁笑了。

    碟子在眾人手中傳遞，不多不少，正好每人一瓣，連孩子都嘗過味道。比起爽口的果子，孩子們更喜歡塊莖榨出的糖漿，滋味香甜但不齁人，味道相當好。

    碟子最終回到趙翁面前，里面已經空空如也。

    背叛他的男人伏身在地，身上沒有繩子，也沒有任何嚴重的傷勢，僅有的幾處淤青還是在事情泄露，試圖逃跑時造成。

    感受到凝重的氣氛，孩子們沒有說話，吃完自己那份果rou，一心一意守著火爐，向里面添加干草和木柴。

    爐子上的鐵皮壺發出尖銳的聲響，壺嘴沖出大團白氣，熱水在壺中翻滾，正如背叛者此時的心情。

    焦灼不安，整個人猶如在火上烤，陷入無盡的煎熬。

    終于，趙翁的聲音打破沉默：“說說吧。”

    他的語氣并不嚴厲，卻也不如平日里和藹。聽不出太多怒氣，只有無盡的冷漠。

    背叛者不敢抬頭，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滴落在地上，洇出大片暗色痕跡。

    “說話，別裝啞巴！”一個男人終于忍不住，將隨身的短刀拍在地上，大聲吼道。

    背叛者仍是不言不語，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惱怒。

    “畜生！”男人大發雷霆，正準備沖過來，一個強壯的女人卻先他一步站起身，豹子一樣沖到背叛者面前，雙手抓住他的領口，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女人身材高大，和木棉不相上下。身上的肌rou十分結實，力量不亞于在場的任何一個男人。

    女人收緊手指，背叛者硬是被她提了起來。

    領口扼得背叛者喘不過氣來，雙腿本能蹬踹，無論如何掙扎，腳尖始終無法碰到地面。

    “為什么背叛車隊？你是被趙翁養大的，沒有趙翁，你早就被變異獸撕碎了！”女人的聲音透出無盡憤怒，若不是還要問話，她會當場將手中的男人勒死。

    “伊娃。”趙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先放開他。”

    伊娃惡狠狠地盯著背叛者，握拳搗在他的腹部，隨后將他丟在地上。背叛者劇烈咳嗽，唾液混著血絲流出嘴角，雙手抱著腹部蜷縮在地上，因劇烈的疼痛直不起身，佝僂成蝦米一樣。

    “說出來，我不殺你。”趙翁道。

    “趙翁！”

    趙翁搖搖頭，止住伊娃等人的話，起身走到背叛者身邊，彎下腰，如背叛者小時候那樣拍拍他的發頂，隨即溫和褪去，猛地抓住他的頭發，手指幾乎撕開他的頭皮。

    “說！”

    趙翁帶領眾人在荒原中行走，游刃有余的周旋在各城之間，年復一年將貿易區開設下去，又豈會是心慈手軟之輩。

    比起伊娃等人的怒形于色，背叛者明顯更懼怕趙翁，抓在頭發上的力道不斷加重，頭皮像是要被從顱骨上撕掉，背叛者終于承受不住壓力，向趙翁吐露實情。

    “千城的長老派人聯系我，配合他們的行動，將象群引到帳篷附近，只要……”背叛者忽然閉上嘴，遲疑地不敢再說。

    “繼續，只要什么？”趙翁逼問。

    “只要能殺死你，就會幫我成為領隊，貿易區和車隊都會屬于我。”背叛者說完最后一個字，臉色一片慘白，垂下頭，全身都是冷汗。

    “你信了？”趙翁迫使他抬頭，“我不記得將你養得這么蠢。”

    背叛者嘴唇顫抖，整個人都在發抖，他說不出話，更沒法出言反駁。

    “蠢貨！”伊娃冷聲道。

    帳篷中的人看向背叛者，都想不明白，這樣明顯的謊言，他怎么就信了？一旦趙翁遇害，車隊群龍無首，以千城人的貪婪還會將車隊交給他？簡直就是笑話！

    背叛者不出聲，破布一樣被趙翁扔在地上。

    “按照先前說的，我不殺你。”

    背叛者猛地抬起頭，臉上浮現希冀的神情。

    “伊娃，將他丟出去。”趙翁轉身回到之前坐的位置，又拿起一枚果子，“告訴貿易區中的所有人，他背叛了我，已經被驅逐。”

    “是！”伊娃大聲應是，起身拽起背叛者，徑直將他拖向帳外。

    “趙翁，饒了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背叛者大驚失色，意識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臉上涕淚橫流，掙扎著大聲求饒，“饒了我，我愿意做您的奴仆，求求您，饒了我！”

    趙翁沒再看他一眼，拔出扎在獸皮上的匕首，又開始切削果子。只是和先前不同，果皮剝到一半，他仿佛在瞬間失去耐心，刀尖忽然向下，用力扎穿了果芯。

    “千城！”

    城主府內，葉安被安排在二層的臥室休息。和大廳一樣，房間中十分空曠，除了一張木床和墻上的壁爐，什么都沒有。

    兩只木箱被搬進來，并排放在床腳。

    離開囚室后，蕭玧就不見蹤影，葉安也沒問，隨斷臂走進房間，接過對方遞來的烤rou，道過謝，就將房門合攏。

    壁爐已經點燃，火焰在爐中跳躍，煙氣順著管道排出，室內只余溫暖。

    葉安四下里看了看，將一只木箱搬到壁爐邊，坐在箱子上，將盤子里的烤rou吃得干干凈凈。

    雪貂趴在他的腿邊，對烤rou沒什么興趣，各自捧著幾個蜜蟻快速啃著。估計食蟻獸的珍藏沒剩下多少，大部分都被它們撈走。

    將盤子放到一邊，葉安起身活動過手腳，又向壁爐中添了幾根柴，開始處理木箱。

    鐵釘釘得極深，箱蓋和箱體嚴絲合縫，箱子的四角還包裹著鐵皮，十分牢固。葉安費了一番力氣，才將釘子盡數撬開，掀開箱蓋，大片棕褐色的海龜甲映入眼底。

    龜甲被切割成差不多的大小，整齊疊放在一起。葉安取出一片仔細觀察，從形狀和大小判斷，這只海龜生前體長驚人，至少超過三米。

    “這么大的海龜……”

    葉安敲了敲龜甲背面，試著用手去掰，紋絲不動。再用刀去砍，刀刃出現豁口，海龜甲完好如初。

    “這么硬？”葉安不禁詫異。

    海龜甲的堅硬度不亞于鱷龜甲，能將甲片裁成這樣的片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著手中的龜甲，再看看壁爐，葉安很想試驗一下，龜甲煅燒后是否會晶化。沒等他動手，房門忽然被敲響，斷臂來收走盤子，并且告訴葉安，城主府一層有浴室，引入熱泉，水溫適宜，可以消除疲憊。

    “多謝。”葉安將盤子交給斷臂，暫時打消煅燒海龜甲的念頭。

    斷臂同葉安說明浴室的具體位置，就收走盤子，主動合攏房門。

    葉安正準備撬開第二只箱子，雪貂突然爬上他的肩膀，對他叫了兩聲，揮舞著小爪子，告訴他自己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