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擠一擠。”

    堆砌雪墻耗費大量體力，卻讓葉安的手腳活動開，感覺不再那么冷。

    將鐵鍬插在雪地中，葉安招呼變異狗先進雪窩，隨后是雀鳥和魚鷹，自己最后進去，和犬群擠在一起，同時將堆積貨物的雪橇拉到洞口，遮擋凜冽的寒風。

    雪貂比變異狗更耐寒冷，也是隊伍中最活躍的。

    在葉安堆砌雪墻時，幾只雪貂挖開凍土，從土下找到一窩雪兔。

    葉安沒時間生火，直接扭斷雪兔的脖子，飲下溫熱的血，再將剩下的分給變異狗、雀鳥和魚鷹。

    “多謝。”葉安敞開身上的斗篷，將雪貂抱進懷里。雙腿曲起在身前，背后和兩邊都是變異狗，肩膀上還站著幾只雀鳥。耳邊聽著呼嘯的風聲，呼出的氣在眼前結成白霧，眉毛和睫毛上掛了一層。

    風雪持續很久，葉安手里攥著晶石，盡量保持清醒，避免自己在冷風中睡著。

    透過雪橇的縫隙，幾片雪花飄落到雪窩內，葉安伸手接住，想起曾經同行的蕭玧，想到對方的異能，不由得生出羨慕之情。

    風越來越強，一側的雪墻突然不穩，頂端搖晃，出現塌陷的征兆。

    如果雪墻傾倒，整個雪窩都會岌岌可危。

    以為是風雪所致，葉安起身從雪橇旁走出雪窩，萬萬沒想到，造成這場危機的竟然是一頭獨行的變異象。

    不知是看雪墻不順眼，還是雪窩正好擋在它前進的路上，變異象傳遞出暴躁的情緒，用鼻子和象牙推動雪墻，發現推不倒，竟然用前腿去踩。

    如果是自然原因，葉安還能想辦法補救，遇到這個龐然大物，他實在沒有太好的辦法。無奈之下，只能移開擋在洞口的雪橇，讓變異狗和鳥群快點出來，避免被雪窩埋在里面。

    幾乎就在鳥群飛出的同時，變異象前腿踏下，雪窩被踩平，雪墻轟然倒塌。

    清理掉雪墻，變異象貌似心情轉好，看也不看葉安，他攜帶的鱷龜甲和rou干都沒能引來對方的興趣，扇動耳朵發出嘹亮的象鳴，邁開粗壯的四條腿，繼續在風雪中前行。

    葉安站在狂風里，目送變異象走遠，不知該慶幸躲過一劫，還是嘆息這突來的霉運。

    雪窩不能再用，他只能召集變異狗聚到一起，靠在雪橇和斷木后硬抗暴風雪。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沒過幾分鐘，隊伍就被大雪覆蓋，和滿目銀白融為一體。

    鱷龜腹甲過于堅硬，無法破碎，沒法分給犬群，葉安取出之前得到的珍珠，碾成粉末灑在rou干上，讓犬群和鳥群去分。特地留出兩塊給雪貂，確保隊伍中的所有成員都能保持體力。

    苦熬一天一夜，風雪終于減弱。

    葉安站起身，身上的雪已經凍成塊狀，需要用力去敲才能去掉。包裹在頭上的獸皮垂掛下冰棱，葉安掰斷一根咬在嘴里，冷得打了個哆嗦，卻也同時精神一振。

    頭犬率先站起身，叫聲在風雪中傳出，犬群陸續甩掉身上的積雪，抖擻精神，重新穿過繩套，拉起雪橇。

    魚鷹和雀鳥梳理過羽毛，先后振翅飛起。

    魚鷹在前引路，雀鳥群組成大團紅云，在皚皚白雪中無比醒目。

    葉安檢查過捆綁貨物的繩子，發現有幾條松脫，取出備用的繩子重新綁緊，隨后踏上雪橇，揮動韁繩，變異狗發出響亮的叫聲，合力拉動雪橇，向鳥群帶領的方向加速奔跑。

    雪貂趴在葉安身旁，半點不懼寒冷，偶爾還會發出叫聲，警示葉安沿途有變異獸出現。其中大部分不會追逐雪橇，少部分想追也追不上，很快被甩在身后。

    雪橇的速度越來越快，順風前行時，葉安近乎生出要飛起來的錯覺。

    越過茫茫雪原，前方出現一片嶙峋的山丘。山丘后是一座冰湖，湖面結成厚冰，大多被積雪覆蓋。湖岸邊是茂密的叢林，林中古木參天，多以松木為主，樹冠中藏著成熟的松塔，飽滿的果實撐起外殼，樣子十分誘人。

    天色漸暗，葉安決定在湖邊扎營。

    環繞冰湖的土丘和密林形成天然的擋風屏障，葉安能清楚感覺到，穿過身邊的風比之前小了許多。

    雪橇被安放在一座土丘下，變異狗經過長時間奔跑，仍是精神頭十足。見葉安從雪橇上搬下工具和獸皮，在頭犬的帶領下上前幫忙，用嘴咬住鐵鍬和骨釘，拖到葉安指定的位置。

    “這里。”

    葉安在背風處清理出一塊平地，讓變異狗將工具和獸皮放下，然后開始搭建帳篷。先將骨釘砸進土里，再用打磨過的獸骨支撐起帳篷中心，確保帳篷足夠牢固，里面的空間足夠寬敞，不會被風雪壓倒。

    帳篷搭起來，葉安又鏟雪堆成矮墻，為營地提供防護。

    變異狗過于興奮，打鬧中意外將葉安堆砌的雪磚推到湖里，順著光滑的冰面滑出很遠。

    看著變異狗低頭的樣子，葉安既無奈又好笑，只能強行命令它們不許上前，工作效率才得以提高。

    營地搭建完畢，雀鳥紛紛落下，挨在一起整理羽毛。魚鷹卻沒有進到營地，而是盤旋在湖面上，明顯有東西吸引它們。

    “有魚？”

    感受到魚鷹的思緒，葉安抄起鐵鍬和短刀，想了想，又取來一柄斧子，小心走上冰面。

    沿著雪磚滑過痕跡前行，來到魚鷹盤旋的地方，葉安彎下腰，將冰面的雪盡數鏟掉，透過冰層，發現下方聚集大團黑影，分明是游動的魚群。還有個別變異魚被凍在冰里，雕塑般一動不動，時間凝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葉安蹲下身，拂開殘存的雪粒，仔細檢查冰面，發現有一處的冰比周邊薄，還略微向下凹陷，像是被開鑿過。冰塊上還留有縫隙，有空氣傳導，這才是吸引魚群的主要原因。

    “人還是變異獸？”

    無法確定這塊冰的成因，葉安直起身向四周眺望，并未發現任何人的蹤跡。謹慎起見，召喚營地中的雀鳥，讓它們警惕周圍環境，隨后舉起斧頭砍在薄冰上，幾下之后，咔嚓聲傳入耳中，冰塊從中心處碎裂。

    碎冰落入水中，魚群立刻聚集，葉安不需要費力，直接用手去抓，就能抓起一條條足有手臂長的湖魚。

    過程中要十分小心，每條魚都長著鋒利的牙齒，輕易能咬穿獸皮和變異獸的骨頭。

    險些被咬住手指，葉安不再徒手抓魚，直接改用鐵鍬。變異魚一條接一條被掀起，出水時尚能掙扎，落到冰面上時，已經被冷風凍僵，再也無法動彈。

    葉安抓得興起，魚鷹繼續在冰面盤旋，指給他一個又一個捕魚地點。變異狗也上前幫忙，在葉安用繩子將魚捆起來后，咬住繩子的一端，將獵物拖回營地。

    突然，空中的雀鳥發出叫聲，向葉安傳來警報。

    葉安立刻停下動作，迅速跑回到湖邊，登上高處，向雀鳥發出警訊的方向眺望。

    來者是一支不下三十人的隊伍，沒有改裝車，徒步在雪中跋涉。每個人身上都有武器，還背著鼓鼓囊囊的獸皮袋。其中有幾個人拖拽板車，車上是用繩子捆綁的變異獸。

    在葉安發現這支隊伍的同時，隊伍中的人也發現了他，雙方都十分警惕，隊伍不再前進，葉安也握緊手中的武器。任何一方發現不對，沖突都會在瞬間爆發。

    第87章 雪夜

    貿易區開設的消息已經傳出，陸續有城民、聚居者和流浪者動身前往獵人城。

    對一部分隊伍來說，這座冰湖是旅途中的必經之地。

    湖邊的土丘和密林可以遮擋寒風，讓他們得到短暫休整。湖中的魚是重要的食物來源，如果運氣好，捕捉到的數量足夠多，還可以帶到集市中交易。

    這支三十人的隊伍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葉安會捷足先登，先一步在湖邊扎營。

    天色已經變暗，有暴風雪來臨的前兆，繼續在夜間趕路十分危險。可對面是不知底細的陌生人，選擇在湖邊過夜同樣不安全。他們的隊伍中不只有貨物，還有沒成年的孩子，一旦發生沖突，對這些孩子都是威脅。

    領隊木棉猶豫不決時，隊伍中突然走出一個相對矮小的身影，懷中抱著一個小孩，在她耳邊低語幾聲。

    “確定？”木棉向同伴確認，視線落在孩子身上。

    “小薇是這么說的。”同伴回道。

    “好。”木棉點點頭，放低武器前行兩步，掀開裹在頭上的獸皮，對葉安揚聲道，“湖邊的朋友，我們只想在這里躲避風雪，如果你愿意行個方便，我們會在另一面扎營，絕不會和你動手！”

    在木棉說話之前，葉安就注意到被人抱在懷中的孩子。從孩子身上，他感受到同類的氣息，變異者。

    不等他繼續探究，就聽到木棉的聲音，抬頭看過去，發現這支隊伍的領隊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模樣十分剛毅，從外形來看，比尋常的男人還要強健。

    仔細觀察這支隊伍，葉安驚訝地發現，隊伍中絕大部分成員都是健壯的女人，幾個相對矮小的則是沒長成的少年和少女。被抱著的孩子最小，用獸皮包裹著，暫時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

    隔著呼嘯的寒風，木棉重復之前的話。

    風越來越冷，暴風雪即將來臨，這樣的天氣趕路無疑是在搏命。

    葉安釋放出自己的意志，同化木棉及近處的幾個人，確定他們沒有敵意，多是戒備、謹慎和不確定，再看一眼天色，同意他們進到土丘之后。

    隊伍中的人全都松了口氣。

    小薇是變異者，卻不屬于戰斗類型，她的能力很特殊，能透過感知辨別善意和敵意。

    這種類型的變異者和葉安有些類似，卻又截然不同。

    她無法同化任何一種生物，包括人類和變異獸。更像是異能賦予她一種特殊的報警系統，能讓她和親近的人盡量擺脫危險，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不踏入致命的陷阱。

    讓人痛心的是，她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因為嬰兒時的一場意外，兩顆眼球永遠定格在毫無生機的灰白色。這也使她的異能停滯，再不會有增長和挖掘的可能。

    她能感知到葉安沒有殺意，只是充滿戒心和謹慎。這才讓抱著她的人告知領隊，他們可以想辦法留下，不和對方發生沖突。

    木棉帶著眾人來到湖邊，按照之前的承諾，盡量遠離葉安的營地，在冰湖的另一面扎營。

    葉安孤身一人，他們都認定他應該是身手不錯的流浪者。但是，在看到營地中的變異狗時，眾人全都大吃一驚，不說寒毛卓豎，也紛紛握緊武器。

    “不必擔心。”葉安握住頭犬的耳朵，在它發出警告的低咆時對眾人說道，“只要不靠近，它們不會主動攻擊。”

    眾人沒說話，僅能僵硬地點點頭，不需要領隊吩咐，又將營地的位置挪遠數米。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們震驚。

    火紅的雀鳥群從頭頂掠過，將在林邊找到的松塔、樹枝和干草丟到葉安跟前。幾只還落到他的肩膀上，小腦袋蹭著他，樣子分明是在討好。

    之前遇到過一小群雀鳥，在發現他們時發出鳴叫，木棉等人還以為是不小心闖入鳥群的領地，不想現在就看到這樣一幕。

    難道變異狗之外，雀鳥也是這個人馴養？他真是流浪者？還是某一方他們不知道的勢力？

    不怪眾人多想，他們雖然是聚居者，本身實力卻很一般，加上多年前那場變故，為保全自身，除了前往貿易區，他們極少離開聚居點和獵場，消息自然不算暢通。

    “首領，要不要再將營地挪遠點？”有人開口問道。

    木棉幾乎是不假思索點頭，命令眾人繼續挪，離葉安越遠越好。

    小薇則轉過頭，沒有任何光澤的雙眼“看”向葉安，一種奇怪的感覺升起，和葉安一樣，她也能感知到對面是同類，只是之前沒有任何經驗，無法準確表達，只能確定葉安沒有敵意，無意主動挑起戰斗。

    在搭建營地時，隊伍眾人又看到兩只魚鷹。

    他們倒沒認出這兩只魚鷹屬于趙翁，只是對葉安更加忌憚。即使小薇不開口，他們也能斷定葉安不是普通人，十有八九是變異者。

    沒留給眾人太多時間思考，營地扎到一半時，暴風雪突然來臨。

    大雪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隔湖相望，兩座營地都淹沒在風雪中，營地中的人也已經看不清對面人的影子。

    “先帶小薇進帳篷，其他人把貨物堆起來擋風，進帳篷里擠一擠，等風雪過去再鑿冰捕魚。”

    木棉不是第一次帶人外出，對如何應對暴風雪很有經驗。

    隊伍中的人迅速行動起來，五六個人擠在一座帳篷里，沒法站立和躺下，只能擁擠地坐在一起。這種感覺并不舒服，卻能互相群暖，無法生火的情況下，保證隊伍中不會有人凍死。

    另一面，葉安回到帳篷里，變異狗跟著他進來，雀鳥和魚鷹也先后從被風掀起的帳簾中飛進來。

    雪貂忙碌地在地上挖洞，大小差不多時被葉安叫停。

    “可以了。”

    葉安砍斷一條湖魚分給雪貂，又從繩子上解下十多條讓犬群和鳥群去分，隨后將鐵皮爐安置在雪貂挖出的洞內，穩定住爐身，用樹枝和干草點燃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