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上不再只有他一個人，葉安仍習(xí)慣自言自語。

    葉安躺在床上，將被子拉到脖子下，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團(tuán)溫暖鉆進(jìn)懷里，抓出來晃晃，聽到一陣尖叫，果然是雪貂。

    葉安順過雪貂的脊背，抱著暖呼呼的毛團(tuán)，打著哈欠閉上雙眼。

    巖洞內(nèi)，鈴蘭吃完整鍋兔rou，正準(zhǔn)備收拾起骨頭，抓起野兔的腿骨，想起先前在巖壁上發(fā)現(xiàn)的異植，動作忽然停住。

    “該不該做？”

    葉安的確收留了她，可她還是不安。

    該怎么做？

    真要把這種藥做出來嗎？

    她拿不定主意，攥著野兔腿骨枯坐在地爐邊許久。

    焰心發(fā)出噼啪聲響，夜風(fēng)夾雜著冷雨飄入洞內(nèi)，鈴蘭猛然間驚醒，腦子里閃過葉安漆黑的眸子，像是被燙到，將野兔腿骨遠(yuǎn)遠(yuǎn)丟開，覺得不夠，抓起石頭砸得稀爛，全部順著巖壁拋下，淹沒在飄灑的雨水之中。

    獵人城中，車隊歸來不久，剛剛安頓好制藥師，杰森就接到城主命令，準(zhǔn)備再次召集人手出城。

    “交易區(qū)一直在收購變異狼，雨季不會持續(xù)多久，鹿群會遷徙回來，狼群也該回來了。”蕭玧靠在椅子上，雙腿交疊，環(huán)抱雙臂對杰森說道，“帶足人手，等水位下降，從蛙島那條路走，正好去島上看一看。”

    “是！”

    杰森離開后，蕭玧轉(zhuǎn)過椅背，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烏云尚未散去，雨水卻遲遲沒有到來，云層縫隙間透出幾束陽光，成環(huán)狀落下，籠罩獵人城中心的斗獸場。

    場地中，三個打著赤膊，壯碩猶如巖山的大漢正赤手空拳和一頭棕熊角力。拳頭堪比重錘，恐怖的力氣砸下去，變異熊被砸得撲倒在地，連聲怒吼。

    場地周圍聚滿獵人，一個個腳踩欄桿，吹著口哨放肆大笑：“布萊克，干掉它！”

    “杰克，你是娘們嗎？！”

    獵人們的鼓噪聲如滾水沸騰，一個長著絡(luò)腮胡的壯漢正吼得起勁，突然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住喉嚨，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冷汗直冒：“鐵斧，你剛剛在說什么，娘們？”

    鐵斧大氣不敢出，盡量向后仰，刀鋒卻如影隨形，將他的脖子劃出一道血口，玫瑰仍不打算收手。

    “玫瑰，城主下令，召集人手準(zhǔn)備出城狩獵！”

    杰森的到來拯救了鐵斧，玫瑰冷哼一聲收起匕首，周圍的獵人也被吸引，得知蕭玧要獵變異狼，口哨聲和歡呼聲響成一片。

    沒人再關(guān)注場地中的角斗，獸欄邊瞬間清空。

    場內(nèi)的三個壯漢各自抄起地上的斧頭和重錘，砸碎棕熊的腦袋和胸口。確認(rèn)棕熊已經(jīng)死亡，將尸體交給斗獸場的管理者，扛著武器躍出獸欄，朝被眾人包圍的杰森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吼道：“杰森，算上我們，不然錘扁你的光頭！”

    第37章 鹿群歸來

    旱季來得很快，短短半月時間內(nèi)，天空中烏云散盡，氣溫急劇升高，洪水水位不斷下降，被水淹沒的三角洲逐漸現(xiàn)出原貌。

    孤島四周河水退去，現(xiàn)出大片破碎的巖石和腐爛的變異植物。巖石縫隙間散落大量骸骨，既有變異獸也有變異魚，還有破碎的鱷魚頭骨。

    商船擱淺在孤島西側(cè)，船身露出水面，上面爬滿變異螺和不知名的貝類。船艙里積下淺淺一層泥水，里面是來不及爬走的螃蟹。

    艙底長滿綠色的青苔，有大叢變異水草在腐朽的船板上搖曳，根系牢牢扎在木頭的縫隙中，細(xì)長的葉片表面爬滿倒刺，纏住探出腕足的變異螺，將堅硬的螺殼攪碎，纏繞住里面的螺rou。飽滿的螺rou迅速干枯，失去所有生機。

    隨著河水水位下降，孤島四周出現(xiàn)大片高地和密林，還有光禿禿呈長條狀的石林，乍一看很像是人工堆砌的石墻。曾經(jīng)有大群的小獸在里面筑巢做窩，可惜被洪水淹沒，如今都被泥沙堆積掩埋。

    烈陽高懸，熱風(fēng)蒸干大量水汽，沒到一天最熱的時候，氣溫已經(jīng)高得驚人。

    葉安頭頂遮陽的草環(huán)，身上涂抹鈴蘭制成的藥膏，仍是被曬得皮膚刺痛，每向前邁出一步，都會有大量汗水爬滿額頭和脊背。

    “這什么鬼天氣。”

    據(jù)鈴蘭講，三角洲附近還算好，畢竟河水沒有斷流，水汽會帶走部分熱量。她之前生活的商人城，一旦進(jìn)入旱季，城池內(nèi)外的河流小溪都會斷絕，人們只能從地下井采水。遇到旱季持續(xù)時間長，城內(nèi)必然會死人，都是活活熱死。

    葉安仰頭喝下幾口水，盡可能快的穿過石臺，來到商船擱淺的河岸。

    船身落下龐大的陰影，葉安迫不及待走進(jìn)去，獲得短暫清涼。

    附著在木頭上的變異螺和貝殼紛紛縮回殼內(nèi)，揮舞著大鉗的螃蟹則飛速爬過來，貌似將葉安視作獵物。

    擦掉遮蓋視線的熱汗，葉安摘下頭上的草環(huán)，從里面抽出一條帶鉤的長繩，將一只麻袋吊在斷裂的船板上，袋口敞開。

    他今天的目標(biāo)是變異魚，沒想到會遇上螃蟹。比起下水抓魚，這些主動送上門的獵物更省力氣。

    將獸皮裹在手上，葉安一邊閃避螃蟹鉗子，一邊挑個大飽滿的塞進(jìn)袋子里。這些變異螃蟹背甲呈菱形，兩側(cè)凸出鋒利的尖刺，蟹鉗幾乎和身體等長，輕易能夾碎石頭。為免麻袋被破壞，葉安必須提前扭斷它們的鉗子，再將它們裝進(jìn)袋子里。

    變異螃蟹生命力頑強，而且相當(dāng)暴躁，哪怕沒有蟹鉗，也在袋子里互相攻擊，無奈都是一身硬甲，只能聽到碰撞聲響，不會有哪只真正斃命。

    螃蟹抓得差不多，葉安將匕首咬在嘴里，徒手爬上甲板，在甲板邊緣穩(wěn)住身體，開始撬附在木頭上的變異螺。

    變異螺大小形狀不一，大的接近半米，小的還不到葉安的半個巴掌。

    葉安費力撬下一只變異螺，差點被帶刺的腕足扎破手心。匆忙間將變異螺丟掉，螺殼下探出扁平的腕足，以驚人的速度向前爬去。

    “想跑？”

    葉安掰斷一塊木板，對準(zhǔn)變異螺丟下去。

    咔嚓一聲，木板碎裂，變異螺停頓片刻又開始爬動，很快擠到同類身邊，縮起柔軟的腕足，用堅硬的螺殼防衛(wèi)自身。

    葉安吸取教訓(xùn)，再下手時小心提防帶刺的腕足，成功撬下一個稍小的變異螺。

    他吃過變異螺，是從潭水中撈的。用刀子將螺rou挖出來，放在水里煮，脆嫩爽口，還帶著絲絲的甜，味道相當(dāng)不錯。

    變異螺之外，葉安撬下幾只貝，撬開貝殼，發(fā)現(xiàn)里面的rou并不多，就沒有繼續(xù)抓。

    三只麻袋裝滿，葉安背起來試了一下重量，用繩子將袋口扎緊串起來，打算一起拖回家去。

    氣溫越來越高，葉安身上的汗水在高溫下蒸干，背上掛著一顆顆鹽粒。朝頸后抹了兩下，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關(guān)進(jìn)蒸籠，很快就要熟了。

    眼前開始發(fā)黑，葉安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喝下三大口水，然后走到船艙外，一邊提防水下的危險，一邊捧起河水澆在身上。

    河水潑在身上，帶來短暫的涼爽。葉安擼起額前的濕發(fā)，正準(zhǔn)備踏上歸程，視線忽然被河中的一截枯木吸引。

    那截枯木距離他并不遠(yuǎn)，漂浮在水面上，貌似沒有任何特別。葉安卻心生警覺，抽出身上的短刀，舔了舔被曬得起皮的嘴唇，全身緊繃。

    枯木陡然下沉，水面掀起大片水花，葉安猛然踏入水中，刀尖對準(zhǔn)旋渦中心，狠狠扎了下去。

    葉安力氣相當(dāng)大，刀身入水，旋渦中很快涌出大片鮮紅。

    一擊得手，葉安迅速后退，幾乎就在同時，受傷的鱷魚破水而出，巨口大張，鋒利的獠牙閃爍寒光，對著葉安咬了下來。

    葉安正準(zhǔn)備補刀，身側(cè)忽然掀起一陣急風(fēng)，龐大的變異蟒出現(xiàn)在河邊，從側(cè)面咬住鱷魚的脖子，粗壯的蟒身迅速纏繞上去，一圈又一圈，撲通一聲落在水中，帶著鱷魚一同下沉。

    水面十分渾濁，葉安看不清水下的情形，倒是有大群的變異魚被驚散。

    葉安收起短刀，直接用手去抓，眼疾手快，手指勾住魚鰓，一口氣抓到五六條，都是體長超過一米的鰱魚。

    等他抓到第八條，變異蟒終于拖著鱷魚的尸體爬上岸。

    “睡醒了，傷都好了吧？”

    葉安用繩子穿過魚鰓，看著變異蟒吞噬鱷魚，小心同化對方的思維，頭痛感沒有出現(xiàn)，僅有片刻的眩暈，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

    “旱季啊。”

    借由和變異蟒同化，葉安了解到孤島上的旱季會持續(xù)兩個月左右。在這段時間內(nèi)，遷徙的鹿群會短暫停留，變異蟒每兩到三天就會外出捕獵，為雪季儲存能量。

    “雨季睡覺，雪季也睡覺，只在旱季活動，之前被吵醒也是難為你。”

    葉安串好魚，和裝有變異螺及螃蟹的麻袋綁在一起。知道變異蟒還沒吃飽，也不打擾它，獨自帶著獵物返回巖山。

    離開石臺走進(jìn)密林，樹蔭遮擋下，氣溫稍微變得涼爽。

    林間沒有飛鳥，充斥大量蟲鳴。

    葉安發(fā)現(xiàn)一棵樹上結(jié)了果子，嬰兒拳頭大小，外皮青紅對半，很像是李子。葉安放下麻袋，用樹枝打落幾顆，打算回去問問鈴蘭，如果沒毒就再來多采一些。

    穿過密林后，眼前就是大片裂谷，谷中水位下降，早變成大片干結(jié)的泥漿。泥塊上有水牛的蹄印，還有變異狼的足跡，葉安掃過兩眼，沒有繼續(xù)停留，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潭中的水位也在快速下降，變異螺和變異魚不見蹤影，大概是順著水流漂去河中。否則的話，葉安也不需要頂著烈陽去河邊捕魚。

    巖山下的小河沒有斷流，只是隨著旱季加深，氣溫升高，水流不斷收窄，不需要多久就會變成一條小溪。

    島上有泉眼，位于巖山背面。在雨季中不顯眼，到旱季很容易發(fā)現(xiàn)。只要泉眼不干涸，葉安就不需要為水源擔(dān)憂。

    回到住處，葉安將螃蟹和變異螺倒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凈變異魚，留下兩條，其余的和腌rou一并送去地洞里。地面溫度太高，地洞依舊陰涼，成為保存食物的最佳地點。

    鈴蘭從巖洞探出頭，之前變異蟒蘇醒離開地洞，她著實被嚇得不輕。變異蟒發(fā)現(xiàn)這個陌生人，沒有發(fā)動攻擊，僅是分別朝龜甲和巖洞的方向探出信子，停頓片刻，就離開巖山去往河邊。

    鈴蘭的手一直在抖，從巖洞下來時，險些握不住繩子。見葉安進(jìn)到變異蟒出現(xiàn)的洞口，更是臉色發(fā)白，毫無半點血色。

    “怎么了？”葉安從洞口出來，看到她這個樣子，先是一愣，很快又面露恍然。

    他沒有對鈴蘭解釋他和變異蟒的關(guān)系，也沒有保證有他在，變異蟒一定不會傷害鈴蘭。他只告訴對方多加小心，不要靠近這個洞口。

    “我明白。”

    鈴蘭蒼白著臉坐到地上，和葉安一起挑出螺rou。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讓自己冷靜下來。

    螺rou可以挖出來曬干保存，螃蟹無法保存太久，葉安準(zhǔn)備用鹽腌一部分，其余的盡快吃掉。

    處理完螺rou，鈴蘭逐漸冷靜下來，掰開葉安遞給她的果子，在鼻子下聞了聞，果香濃郁，咬下去卻很酸，還有些澀口。

    “這些果子沒毒，可以吃。”

    葉安忍著酸澀吃完一顆，味道的確不好，倒是頗為解暑。回憶那棵果樹的位置，準(zhǔn)備下次捕獵繞過去多摘一些。

    處理完今天的獵物，葉安點火燒水，將蟹鉗和螺rou放進(jìn)去，又在地爐旁斜插幾根樹枝，上面串著切薄的魚rou。

    屋內(nèi)很快香氣彌漫，引得人食指大動。

    鈴蘭留下兩瓶新做好的藥膏，提起半袋蟹鉗和一條變異魚走到門口，忽然被葉安叫住。

    “留下一起吃吧。”葉安說話間，取出一瓶在地洞找到的藥，他記得是在綺羅的艙房里發(fā)現(xiàn)，只剩下半瓶，放在箱子角落，今天找鉤子時才發(fā)現(xiàn)。

    看到葉安手里的藥瓶，鈴蘭臉色微變，情緒急劇變化。葉安動作停住，雙眸漸漸染上墨色。

    “怎么，有哪里不對？”

    鈴蘭深吸一口氣，心中頗為掙扎，卻不得不如實道出：“這種藥能讓普通人增強體力，對變異者同樣有好處，能止血止痛，短時間增強爆發(fā)力。變異葡萄加上野兔骨髓，額外添加三種異植和異獸骨頭，做成的藥效果更好。”

    “僅是這樣？”葉安咔嚓一聲掰斷蟹鉗，雪貂從桌上爬過來，懶洋洋地靠在他的腿上。自進(jìn)入旱季以來，這些小家伙就變得沒什么精神。

    “會成癮。”鈴蘭垂下視線，盯著鱷龜腹甲的紋理，手指一下下?lián)钢曇艟o繃，甚至有些顫抖，“變更一下配比，多加一些葡萄籽和葡萄藤，會變成迷幻藥。少量服用不會有事，服用的次數(shù)多了，會讓人成癮甚至瘋狂。商人城城主曾用它來控制商人城。”

    除了城主最信任的制藥師，沒人知道這個秘密，鈴蘭憑借天生的異能才窺得端倪。

    葉安動作停住，隨著他的情緒變化，雪貂炸開全身的毛，叫聲尖銳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