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干活!” 葉安揮舞起鐵鍬,將木屋內的干草、骨頭等雜物鏟起,聚成一堆堆,再逐一推出屋外。 別看木屋的面積不大,鏟出的干草和骨頭絕對不少,每堆都高過葉安的膝蓋。 將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打掃干凈,還將墻壁上混雜毛發的泥土鏟下來,葉安擦去額頭上的熱汗,發現屋內的地面竟被他挖低至少三寸。 清理過程中,葉安在靠墻的位置發現一座泥爐。大概是被變異熊當做蹭癢的工具,延伸向屋頂的煙囪被蹭得格外光滑,簡直像是打磨過一般。爐子上有數條裂紋,好在沒有大塊缺損,應該不影響使用。 這份驚喜之后,葉安再沒發現任何能利用的東西,倒是在清理骨頭時,險些被變異蟑螂咬上一口。 葉安用鐵鍬壓住蟑螂的身體,看著蟑螂觸須不斷擺動,張開鋸齒狀的翅膀,手下動力,將蟑螂切成兩截。發現尸體還能動,舉起鐵鍬用力拍了數下,將蟑螂拍得面目全非,才和泥土一起鏟起來丟出屋外。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葉安又拍扁十多只蟑螂,還發現兩條蜈蚣的干尸,每條都有手臂長,內里已經被掏空,堅硬的外殼成為變異蟑螂藏身的最佳地點。 將蜈蚣鏟出屋外時,天空突然下起大雪,少頃有冰雹砸落。 葉安不敢冒雪外出,只能暫時留在屋內,靠著門邊坐在地上。 眺望漫天飛雪,聽著冰雹砸在屋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葉安心中有些茫然,回憶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種種,突然有種墜落感,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天空中有黑影掠過,雙翼展開超過三米。 唳鳴聲破開風雪,也喚醒沉思中的葉安。 “活著都難,哪有時間七想八想。” 葉安用力拍在自己臉上,站起身活動手腳,確保不會失溫。等到雪勢減小,空中不再掉落冰雹,迅速走出屋外,鏟起凍住的干草和骨頭,用繩子拖走丟掉。 變異熊留在屋前的骸骨已經和地面凍在一起,根本鏟不起來。葉安實在沒轍,只能以后再想辦法。 葉安從清晨忙到日落,天色擦黑時,木屋內再無之前的臟亂,刺鼻的氣味也大多散去,不會熏得人睜不開眼。 葉安將鐵鍬插在雪地上,嘴里嚼著半條rou干,干硬得咽不下去。彎腰抓起一捧雪,搭配rou干一起送下肚。 “明天應該能忙完。” 咽下rou干和雪水,葉安看一眼天色,重新將屋門封住,打算返回雪地車休息。 一陣引擎聲忽然傳來,葉安心中一凜,來不及返回雪地車,立即在雪堆后挖掘出一個雪窩,迅速在雪地上翻滾兩圈,確保身上沾滿積雪,以最快的速度藏了進去。 引擎聲由遠及近,兩輛雪地車先后飛馳而至。 經過木屋前,車速一度減慢,最終在距離冰湖不到三米遠停住。 借助雪地反射的光亮,葉安看到車身上刀形的黑紋,想起明芳的話,心中一陣不安,盡量放輕呼吸,祈禱對方不要發現自己。 車門打開,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走出來,在冰湖附近仔細查看,更蹲下身體,挖開湖面的積雪,貌似在尋找線索。 片刻后,壯漢回到車邊,指著冰湖對面,對坐在車里的人說了些什么。 距離太遠,葉安聽不真切,只看到壯漢側身時,一個修長的身影走出雪地車,黑衣黑發,握住長刀的手卻白得近乎透明。 第9章 變異者 “頭兒,狼群應該向西去了,追不追?”杰森蹲在地上,拂開更多積雪,現出殘留在冰上的點點血痕,口中道,“這是一個大種群,從捕獵頻率推斷,數量絕對超過五十。” 在他說話時,從第二輛雪地車上走下一個身材火辣,滿頭紅發的女人。 女人肩上圍著變異狐的皮毛,雪白的顏色,映襯得紅發更加耀眼,恍如燃燒的火焰。纖細的腰肢上橫過三條皮帶,并排插著三把薄如柳葉的短刀,沒有刀鞘包裹,刀鋒寒光凜冽,森冷逼人。 “城主,這群狼的遷徙速度很不尋常。雪季將要結束,至多一個月,雨季就會到來。”女人道。 蕭玧站在冰湖邊,眺望對岸綿延無盡的密林,忽然拔出背負長刀,單膝跪地,將鋒利的尖端對準湖面,猛地扎了下去。 刀身切入冰層,伴著清晰的碎裂聲,蛛網狀的裂紋自岸邊向湖心漫延。 蕭玧手握刀柄,額發垂落遮住眉眼,有剎那的時間,他的瞳孔由烏黑變得透明,堪比腳下的寒冰。 杰森和女人都沒有出聲,靜靜站在他的身后。 直至他抽回長刀,站起身,杰森才開口問道:“頭兒,玫瑰說的是真的?” “是。”蕭玧收刀還鞘,“冰湖已經開始融化,雪季不會超過半個月。” “還追不追?”玫瑰問道。 “不追了,回城。” 一旦雪季結束,雨季必接踵而至。 氣溫驟然發生變化,前一天還是冷風刺骨大雪紛飛,隔日就會冰雪消融大雨傾盆。這樣極端的天氣變化,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卻是大災發生后的常態。 雨季之后會有一到兩個月的旱季,氣溫平均三四十度,最高可達到五十度。無論對野獸還是人類,都是考驗和煎熬。 蕭玧做出決定,杰森和玫瑰先后登上雪地車。 雪堆后的葉安不敢掉以輕心,放輕呼吸一動不動,積雪在身上覆蓋一層,仿佛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蕭玧離開冰湖,路過葉安的藏身處,兩人距離不超過二十步。 “頭兒?”見蕭玧忽然停住,杰森從車窗探出頭,滿臉不解。 葉安的心提到嗓子眼,尤其是見對方轉過頭,視線正對自己所在的位置時,危機感陡然而生,恍如被猛獸盯上,那是一種生命受到威脅的直覺。 蕭玧忽然動了。 黑色的長靴踏過積雪,發出吱嘎聲響,行動間抽出背后的長刀,驟然間加快速度,銀光呈弧形掃過,葉安費盡力氣都鏟不倒的雪堆,在刀光下輕易短成兩截,斷口呈五十度傾斜,光滑如鏡,頂部沿著斷口滑落,瞬間砸落在地。 刀鋒近乎是擦著葉安的頭皮滑過,森冷的殺意幾乎將他凍住。 葉安手腳冰涼,來不及思考,本能翻出雪窩,以極其狼狽的姿態避開第二刀。 “流浪者?”杰森看到從雪堆后出現的葉安,單臂搭在車窗上,吹了一聲口哨。 他們雖然不獵野人,不代表會容許這些流浪者潛藏在暗處窺伺。雪原上處處都是危險,人的兇悍不亞于野獸,看似弱小的生命,下一刻就可能撕碎你的喉嚨。 玫瑰看到雪地中的情形,僅是皺了下眉,隨即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把柳葉刀擦拭。 葉安又一次避開刀鋒,防身的鐵鍬被砍斷,在翻身時反握匕首,驚險擋住斬下的長刀。 壓在短刀上的力道極大,森冷不斷逼近,葉安仰面躺在雪地中,刀鋒距他的脖頸不過數寸。蕭玧單膝跪在他的身側,長刀被抵住,單手扣向他的脖頸。 被觸碰的剎那,葉安打了個哆嗦,只覺得對方的手比冰更冷。 蕭玧則愣了一下,瞳孔又一次變得透明,神情中閃過疑惑,只是快得來不及捕捉。 生命受到威脅,葉安根本無暇去想對方的怪異,匕首斷裂的剎那,拼著肩膀受傷,驚險避開刀鋒,同時扯下綁在手上的布條,猛地勒住蕭玧的脖子,雙手交叉用力,就算是死,也要拉對方一起下地獄! 在纏斗中,兩人距松林越來越近。 突然,林間傳來簌簌聲響,黑暗中,數不清的幽綠光點在樹枝間閃爍,牽引出一道道朦朧的綠光,伴著尖銳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城主,是雪原松鼠!”玫瑰的直覺極其敏銳,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推開車門向林邊沖去。 杰森緊隨在她身后,慣用的武器無法發揮作用,隨手抄起兩把短刀,準備一場鏖戰。 趁蕭玧被松鼠吸引注意,葉安彎起手肘擊向他的臉頰,同時一腳踹向他的腹部。 蕭玧為避開攻擊,不得不暫時后退。 葉安抓住機會,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不顧一切向森林中跑去。進到林中他或許會死,留在這里他一定不能活! “頭兒!” 杰森和玫瑰來到蕭玧身邊,兩人背靠背,警惕望向樹冠間的松鼠。 雪原松鼠數量龐大,而且相當記仇。這種小型變異獸成群結隊,行動靈活,有鋒利的爪子和獠牙,極難對付。 “退回去。” 葉安沖入林間,蕭玧果斷放棄追擊,帶著杰森和玫瑰退回到雪地車旁,警惕松鼠突然發起襲擊。 三人回到車上,林間的松鼠沒有離開,卻也沒有追過來。從經驗判斷,應該是將他們視為領地侵入者,彼此勢均力敵,只要退出去,它們就不會多費力氣。 雪地車上,杰森放下短刀,正準備發動引擎,光頭突然被一只手按住,還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 杰森僵硬的轉過頭,看著蕭玧,滿臉都是驚悚。大概是過于吃驚,讓他忽略了被蕭玧碰觸時的冰冷。直至對方收回手,疑惑地看著掌心,才連打數個噴嚏,夸張地抖個不停。 “頭兒,你就算要宰了我,也別用這種辦法。” 蕭玧是變異者,這在獵人城不是秘密。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冰雕,從里到外都是冷的。私底下有人猜測,他血管流淌的都是冰渣。 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將人當場凍住。與之相對應,他無法感受到溫暖,哪怕是在五十度的高溫下,他仍然無法體會出“熱”的真實含義。 可就在剛剛,他扣住葉安脖子的剎那,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從掌心處傳來。 溫暖。 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溫暖。 見蕭玧不理他,自顧自盯著掌心,杰森問出心中疑惑:“頭兒,那個流浪者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變異者。”蕭玧攥緊手指,似乎要將殘存的溫度牢牢握住。正因察覺到變異者獨有的氣息,又潛藏在不遠處,他才會誤判對方不懷好意,直接出刀斬殺。 “變異者?”杰森瞠目。 什么時候變異者成了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遇見一個? “不會錯。”蕭玧側頭看向被夜色籠罩的森林,聲音不帶任何情緒,“而且是極為稀少的種類。” 引擎在黑暗中怒吼,雪地車穿過茫茫夜色,駛離冰湖和松林。 葉安靠在一棵松樹后,目送雪地車走遠,直至看不到蹤跡,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緊張感沒有減輕,痛感卻在瞬間回籠,展開攥緊的手指,果然,傷口又裂開了。 松鼠成功驅逐入侵者,叫聲中傳遞出喜悅,陸續調頭返回森林深處。 葉安仰起頭,看著一只只松鼠在樹枝間跳躍,聽著尖銳卻令他感到親切的叫聲,哪怕知道松鼠的主要目的是保護領地,救了自己是順帶,仍然心存感激。 目送最后一只松鼠消失在林間,葉安正準備站起身,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腥風,他根本來不及轉身,憑直覺彎下腰,同時舉起握在手里的半截短刀,猛然向后刺去。 是一只變異豺,個頭著實不小。 葉安一刀扎穿變異豺的前胸,沒有將它殺死,反手又是一刀,結果了它的性命。動作干脆利落,換做初到這個世界時,完全不可想象。 豺血溫熱,濺在葉安臉上,順著嘴角滑入喉嚨,一股暖意自胃中升起。 冷風中,豺身上的傷口很快覆上一層薄冰,血液快速凝固。 不想浪費難得的熱量,葉安咬住變異豺的脖頸大口吮吸,直到再流不出半滴血,才反手抹去嘴邊的血跡,提著獵物向雪地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