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26)
戲檸舟那表情在倉惶之間望過去就真的像個擔(dān)心過度的局外人。梁仟暫時沒有將自己的辨識能力放在多么高的階層上, 索性快速回頭將腳邊的線條拿了起來。 他過分鎮(zhèn)靜, 在這一群人驚愕表情中倒成了格格不入的對象,于百奕雙目赤紅地推開他,跑到在門口根本看不到角度的窗戶邊,半個身子探出去, 不到五秒便崩潰地捂著頭痛苦地蹲下。 隨即, 戲檸舟站在門外,聽見里面?zhèn)鱽硭盒牧逊蔚暮鸾校目Х缺涞乇辉业梅鬯椋潜砬檫€保持著不可思議——也與他一向自滿驕傲被破碎的那種感覺符合。 旁邊的人有些幸災(zāi)樂禍,但善還是存在的, 再怎么心里痛快, 他們都湊到房間里去,正好看見崩潰的于百奕揪著梁仟的領(lǐng)子大聲質(zhì)問。 “你們是怎么看人的?!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難道跑得比你們快嗎?就站在門口, 她都能原本從床上好好的模樣跳到樓下去?!”于百奕崩潰得過分了, 涕泗橫流, 雙目漲紅, “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表情?!” 他吼完之后似乎清醒了一些, 將滿臉的液體在衣袖上隨便擦了兩下, 又瘋狂地從樓上沖下去,對著打開的大門就邁步子,鞋都因為著急在半路拉下一只。但他沒有猶豫, 不顧風(fēng)寒地往于母親跳下去的位置看。 …… 十五分零九。 十五分一十。 停。 戲檸舟剛才側(cè)開身體讓他下去, 仿佛被人半撞半推他才反應(yīng)過來, 連忙也跑進(jìn)屋子里,神色慌張又不可思議的樣子:“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明明已經(jīng)把她安撫好了!” 梁仟剛才面無表情地被于百奕揪著領(lǐng)子吼了一臉,他那眼神已經(jīng)很不善了,再加上知道真相的可能要比別人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處于無法控制的邊緣了。 “阿檸。”男人大提琴般的聲線這時候在別人聽來簡直鎮(zhèn)靜得可怕,“我還是第一次,在你的臉上看到這么明顯生動的表情。” 也就是第一次,你居然把戲直接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前做全,當(dāng)著我的面。還演得生怕我看不出你在干什么一樣。 戲檸舟一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的樣子,這話放在別人聽來就是對他的諷刺。再加上梁仟半分悲慟沒有,實在怪異,跟在戲檸舟后面進(jìn)來的實習(xí)生就是這樣想法的代表。 “梁隊長,老師之前是怎么做的,雖然我們大家都沒有看到,但是您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實習(xí)生的語氣涼悠悠的,“明明我記得你們上來的四個人在看完房間之后的表情都是舒緩的,我雖然不是什么專家,但最基本的人體表情還是會看的。” 韓慶驚得什么話都不敢說,眼神不停在戲檸舟和梁仟兩個人身上晃,似乎在揣測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怎么越來越奇怪了。 梁仟不反駁,這緘默放在本就對他有疑慮的人身上,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巨大的間隙。窗外樓下人的嘶喊不知看了什么,更加劇烈了。他已經(jīng)不顧別的警察的阻攔想要沖上去抱住那還沒有完全褪去溫度的尸體。 “不可能,你們是不是沒有看仔細(xì),為什么會被……”戲檸舟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是沒有收起來,他太擅長這種惹人心快的揣測了,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聽房間里的另一個警察道。 “大家都先別著急,那位……犯罪心理學(xué)家,要不然您先來看看這個是怎么回事?”那警察的唇色都泛白了,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冷的,“這應(yīng)該,不是自殺吧?” 戲檸舟挑了挑眉,步子半點不慌地挪動到門口,他覺得這個窗口其實很熟悉,但記憶力沒有半分關(guān)于它的內(nèi)容。 之所以弄出那么大的動靜,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的于夫人從樓上跳了下去,腳上應(yīng)該還被什么線纏住了,拉動著某個燈從屋子角落跟著打過去,與窗口發(fā)生了劇烈碰撞。 但這死法就有點意外了。 帶著線跳樓,頂多腳被線拉住,還摔不死,這樓層雖然不高,但建筑的后面是空洞,落下去算的話怎么也有五樓的樣子,也是當(dāng)時于父親跳樓當(dāng)場死亡的基礎(chǔ)原因。 可是于夫人…… 攪著她的不只是在半路就已經(jīng)斷掉的細(xì)線,還有——晾衣服的繩子,它們混亂地攪在一起,復(fù)和在一旁未經(jīng)過處理的舊電線上。只是那繩子勾在另一段長長的釘子上,繩子中間從窗口掉了下去,連帶著攪住的還有她的脖子。 于夫人的頭被勒在繩子上,蕩在陽臺就像是洋人的大本鐘在不停搖晃。而那陽臺上的雪花被孤獨地扯掉一大片,剩下的似乎隨時都要墜落下去。 青年不知道受了什么沖擊,從窗口上猛然退開,連步伐都是怔怔的,和剛才那失魂般的年輕人一樣蹲在原地。 實習(xí)生一看就著急了,趕緊湊過去想要扶起他,被梁仟一只手就抓住了領(lǐng)子,用力之大直接勒得他無法呼吸,臉色漲紅。所有人都驚了一跳,梁仟也沒有別的動作,他將實習(xí)生揪起來,對方的雙腳踮著都快離地了。 男人也沒有去扶在地上蹲著的青年,他那眼瞳的冷色過分明顯,導(dǎo)致這里大半部分的人都恍惚以為他是不是瘋了,或者就是兇手什么的。 實習(xí)生太生氣了,他不停地用雙手拍打這只揪住他的手,但對方力氣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失去氧氣,他的視線就有些飄忽,無意間看到戲檸舟在發(fā)間的表情,頓時給嚇得失去思考能力。 那真是太詭異的微笑了,嘴角的弧度搭配著雙瞳的漲大,和黑夜里顫抖的怪物沒有什么兩樣。 但只是一瞬間,是個錯覺一樣,戲檸舟很快收斂起來,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再站起來,看清梁仟的動作急忙敲打他:“你干什么呢?快放開他。” 梁仟很聽話地放開了,他的手背上爆滿了青筋,眼神要吃人一樣,讓別人看了都不敢靠近。他的嗓音帶了份嘶啞:“阿檸,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 讓他被針對,讓特殊被暴露,甚至無所謂地故意將那種表情露出來,展現(xiàn)在他和實習(xí)生的這個方位。 戲檸舟差一點就沒控制住嘴角想要自然上揚的弧度了,他果然還是不能太扮演那種溫柔的綿羊,失去一切該能反抗的樣子:“梁隊,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沒有意思吧?” 太諷刺的話。一輕飄飄的回?fù)糇屗械娜税研亩计谝粋€大方向上,就算戲檸舟令他們很不爽,但梁仟同樣也好不到哪去,現(xiàn)在看他的態(tài)度不是太冷血了是什么。 “我會告發(fā)你的!”樓下吵吵嚷嚷的人忽然沖著樓上的人這么喊到,那聲音撕心裂肺,就算隔著五層樓的高度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你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警察局怎么會放任你這樣的人做警察!”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有什么資格!” “你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我會讓輿論知道的,會讓你們所有人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市民面前!” “我會的!” 戲檸舟眉頭稍稍皺了一下,沒有開口阻止,但這很明顯觸發(fā)了他剛才還完美的興致,邊揣測他的話能帶給梁仟的影響,邊走到窗口。 尸體還沒有取下,他伸手撥開在窗口上的那些碎燈玻璃片,一只手肘放上去,另一只手撐著下頜,表情與那看小姑娘的青少年一樣。 “哦?真面目?什么真面目?”戲檸舟的話不大聲,但隨著寒風(fēng)能準(zhǔn)確地從上面?zhèn)鞯较旅妫澳阌X得,我們刑警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真面目?” 于百奕喊的話雖然是針對梁仟,但也指桑罵槐得罪了在這里的所有人,戲檸舟的性子在別人眼里是個不能受委屈的,他現(xiàn)在來說這種話反擊就算很過分,也不在預(yù)料之外。 “請您記住,刑警只是在盡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去幫助別人,并不是能夠保證每個人的生命安全,也更不是我們殺的人。”戲檸舟嘴角的弧度還是沒有壓抑住,“所以,請把您的偏見收起來。我們雖然有責(zé)任,但這責(zé)任并不是為了保證別人伸著自己的雙腿亂跑,說句實話,他們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腿,死了,又與我們什么關(guān)系?” 這種大膽的話說出來,若是平時,肯定被周圍的人用怪異的眼神穿透了,但是這話配上剛才的情況,不過是一句帶了慍怒的氣話,所有人不會感到突兀,反而覺得解氣。 當(dāng)然,這除了梁仟,還有剛才一直呆愣到現(xiàn)在的實習(xí)生。他的視線沒有離開戲檸舟,覺得搭著手站在窗口的他站在那里,就和冷眼旁觀生死的局外人一樣。 那雙深藍(lán)色的眼睛——太冷血了。 這個人太冷血了。 梁仟已經(jīng)在瀕臨爆發(fā)的邊緣,路面上的紅燈一直在提醒他明天是除夕的事情,而掛在窗口上還沒有取下來的尸體也在提醒他,戲檸舟開始布局的事實。 而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阿檸要做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戲檸舟的演技雖然能騙過所有人,但他的目的不會輕易騙過梁仟。哪怕這種在梁仟眼里覺得公正的話,他也覺得,那個青年說出來是有很大目的的。 為什么,他們僅僅是回頭看一眼的時間,那位老人家就能用不怎么利索的身體繞上亂七八糟的線,從樓上快速跳下去。 這房子還真能中邪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