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23)
如果不支持他去做某些事情, 那就是沉默地站在反對的那一方, 要么看著別人被欺虐,要么給他施加無言的歧視與鄙夷。 梁仟無奈地扯出笑容,他低頭,伸著手去拂開青年面孔上的發絲, 口中的字眼半分不帶情感:“阿檸, 你是非要逼著我去做一個選擇嗎?就像逼著藝術家和瘋子成為同類型的人,然后感到滿足,或者感到安慰?” 青年的金發又長長了,從他深陷的鎖骨上滑下,有的陷在鎖骨內, 有的掃在男人的指甲蓋上, 他又仰著頭,能從衣衫的領口一覽里面若隱若現的景色:“嘛……好像我非要得到你的回應才能獲得身邊該有的安全感” 他還眨了眨眼睛, 那表情真是將自己的依靠性說得有多么強一樣, 真是天生的謊言家。 戲檸舟自顧自地將頭擺回正常的弧度, 他赤著腳走在木地板上, 將那還沒有被破壞掉的東西踢出門口, 沒有痛覺般回頭:“你覺得, 真的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能夠沒有半分痕跡地、在別人的地方、用瑰麗的方式、殺死那么多的人嗎?” 梁仟從跪坐的姿勢換成了側盤,他收了手上嗡嗡的吹風機:“很多不可思議都是由人為的, 人的大腦往往要比自己所以為的強得多, 只要它想得足夠全面。” 戲檸舟聽了后安靜了兩秒, 又反駁:“你可能對人的大腦有什么誤解。比如說……它確實能夠做到我們想象不到的事情,但是它更容易在此之前就因為過分自信而喪失了穩定的判斷。” “用變態的手法殺人的人不一定都是變態,但是用變態的想法假設各種不認識卻感興趣的人的死亡方法——那一定是變態。”戲檸舟比了比兩節手指的高度,仿佛這就是能夠衡量的那個平衡點一樣,“因為不喜歡,所以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又因為不喜歡,造成多次的想要做卻沒有做的欲望被抑制,形成憤怒的情緒。” “以此做比喻,相應的情緒都是由腦子控制的,大腦想要達成的目的在遭受不同的對待后能夠有不同的反響呈現出來。”他那一副解說家的樣子實在道貌岸然了些,“……當然,因為大腦控制,每個人情緒的底線是不一樣的。” “所以你在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丟來的重擔時,并不會有過度氣憤的感覺?”梁仟將膝蓋以下的部分放到床外去,“……或者你根本沒有感覺?” “哈?感覺?”覺得這是個笑話,青年方才還壓抑的聲線忽然就上調了,“我又不是武俠劇里修行了什么不得了武功的人,斷絕七情六欲這種事情只存在美好的理想里吧?” “你賦予它的概念是理想?”男人并沒有關注他說話里的真正含義。 梁仟在很多時候都只是在聽戲檸舟說,案子上更是基本都處于觀察的態度,久而久之,男人發現——與其耗費心思去真正理解他話里是什么意思,還不如注意他用詞里的不同。 說不定,在懂得他話語里更深層含義與目的之前,能將這個人了解幾分,最后不會在他系統性的洗腦里迷失得太過慘烈。 這可能是他所能夠做到的最后一項底線了。 戲檸舟聰明地不去正面回答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反問:“當你作為觀眾被拉入這一篇話劇性的表演里時,有很特別的話劇演員邀請你來扮演他們其中的一員,‘算是一種互動’,難道你該感覺驚愕或者憤怒嗎?” “不對。這個比喻不太恰當。”青年搖了搖頭,“直白一點,難道狗沖你吠了幾聲,你還得吠回去嗎?” 當然啊,如果不懂事的狗咬了你,也同樣不要憤怒地咬回去,直接一腳踹死就好了。不去理會那些憋屈的事情,那只是因為自己并不覺得“憋屈”,可是這一層憋屈上加著被真正意義的傷害觸犯了,就請不要忍耐了。 梁仟看不清他瞳孔里的神色,只是站在逆光一邊的青年太鎮靜了。他不可控制地去想那些在精神病院里面住著的病人,他們失常的舉動,上一刻還瘋瘋癲癲舉著刀,下一刻就能夠安靜下來坐到你的身邊,禮貌地問你“想來一杯咖啡嗎?”。 “阿檸,你很像預言家啊。”男人輕飄飄地笑起來,他的手指甲在不經意間現陷入了自己的手心rou里。 并沒有意指案件和他人行為的預言,光光是在前不久,他還裝瘋賣傻地為自己擬作了一個完美的未來,當時還覺得荒唐不可思議的自己,就在剛才,萌生了和他曾經話語里基本一致的想法。 梁仟忽然覺得自己和那些說著為了你好卻把你推入深淵的人相比。 大概也沒有好到哪去。 戲檸舟像受到了表揚一樣,神采雖沒有明顯的轉變或者興奮,那嘴角虛假的笑意始終深了一層——這和表揚一個殺人犯,他那獵奇的作案方法做得真漂亮可能沒有太大差別。 男人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我其實很喜歡寫信。”他又開始談一圈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應該見過我裝信的盒子,里面全是美麗的信箋。” 梁仟從來沒有去探看他那被藏得很好的盒子里面究竟寫的是什么東西,就算已經是戀人了,在沒有摸到戲檸舟底線的時候他還是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保持了一定的疏離。 “我在其中一個米黃色的信箋里放了一個糖果。”戲檸舟的聲調忽然輕了許多,他大概是在闡述一個小秘密,態度和表情又像是在說膩人的情話,“……是檸檬味的。” 梁仟站起來,想去把那個煩人的東西丟掉:“……給我的?” “哦不。”戲檸舟有時候說話和花庚他們有差不多的毛病,“我覺得你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想要去探看那顆糖果機會的。” “如果有一天我殺人了。” “那我一定會提前偷偷地將那顆糖果吃了。” 梁仟那如墨潭的瞳孔一深,稍低頭的角度將他的表情完全擋去。 太狡猾了啊。 戲檸舟也知道說這幾句話對于梁仟來說究竟是什么樣的意義,可是他從來不會有過多的解釋。 其實作為一個控制欲強到變態的人,就算在依賴性上,戲檸舟不怎么談,也不發表態度,但梁仟在這個角度還是已經打算做出他假設里的選擇了。 更何況他也要逼他去做選擇呢? 哪怕可能會有別的出路。他還真是戲檸舟說的那樣不甘于現狀的藝術家啊。 “明天是除夕。”男人將這個暗示揭過,可明顯已經是聽進去了。 戲檸舟笑容太溫和,他耐心很好,不會太計較時間的長短。冠著這個名字,能擁有的時間多得連他自己都無法想象。 “要過年了……” “嗡——嗡——”他話還沒有說完,手機就響起來了,備注上是已經很久沒有打過電話的那群人。 “喂……” “梁隊梁隊!阿舟在嗎?!我們這里有一些大發現,你們快過來一趟吧,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做出一些補救!喂喂喂,梁隊?”對面是韓慶大漢子的聲音。 “……嗯,是案件有進展了對嗎?”他看了青年一眼,梁仟對他的狀態沒有太大把握,但有些事情太過推脫也不行。 “哎喲喂,大少爺,算我求求您了,我算是跟著您很久的人了,您這個不緩不急的態度是要急死我們啊!這邊真的很緊急,重案六組外聘的心理學家就只有阿舟啊!”聽聲音是真的急壞了。 梁仟掛了電話,戲檸舟對此的態度并不是很反感,他無所謂地點頭,兩個人換了衣服就朝他們發來的坐標那邊跑。 * “年前能將事情查出一點眉頭,他們還不算太廢物。”戲檸舟站在滿是警車的院子里,犀利的語言讓身邊的人敢怒不敢言,“只是除夕前遇到這種事情,不知道是該辛苦兇手,還是應該心疼警察。” “阿舟,少說兩句吧,得罪人真的不好啊。”韓慶急得滿腦子熱汗,左瞅瞅右看看,最后把那個實習生招過來,“喂,你來說說最近什么情況。” 實習生抽動在一群人里埋著的頭,警車紅藍色的光一晃一晃讓他的臉上出現了些緋紅,看見戲檸舟,這家伙健步就沖了過來:“老師!” “上次倉庫那事情真的不是我的錯誤啊,我是真的怕待在一個小空間里,我我……” 剛下車的男人不客氣地在他后腦勺上敲了一個大栗子:“廢話少說。” “哦哦。”實習生的眼鏡還有些下拉,他推了推鏡架,“老師您們沒來的這段時間,我們之前調查的室內殺人案有延續的感覺,都放得有一個錄音機房子里發生,最近連續一個周已經發生了三起了。所以我們推斷……” “連環殺人案?”戲檸舟笑起來,他那雙眼睛卻冷到了極致,深藍色透著暗光。 實習生剛要點頭,卻被對方冷入骨髓的聲音打斷。 “誰給你們的腦子?憑借一個共同點就能夠將它們結合在一起?是一個人作案?”戲檸舟的嘲諷溢于言表,他溫潤又帶有一絲蠱惑的聲線道,“或者說,是你自己覺得能夠憑借一個小小的錄音機就能把這些東西連接起來。” “現在的高智商犯罪在本國已經這么普及了嗎?” ※※※※※※※※※※※※※※※※※※※※ 其實預罪后面的劇情已經沒有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