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1)
青年將一旁的椅子抽開, 踮腳站在剛才的空位上, 雙手伸直在房間的最高層上面取下來一個禮品盒。禮品盒有些老舊了,就連上面那一串外文都有些褪色。 小心翼翼地將它抱下來,放在桌面上,戴上金邊的眼鏡, 青年又將椅子抽回來。他抬頭看了一眼鐘, 深藍色的雙瞳毫無波瀾,瞳孔深處印著那漂亮的一百五十度。 天還未亮,房間內只有白雪和月光從窗簾透進來的幽光,房間靜得幾乎沒有呼吸聲。青年坐下后緩慢而小心地摸索著禮品盒的輪空揭開了蓋子。 一般人根本看不清黑夜里的東西,但他似乎連禮品盒里裝著的信箋都能認得一清二楚。 盒子內飾是褐色斑點, 排滿了各種淡色信封, 放在內閣的卻少之又少。青年似乎皺了皺眉,他將放在禮品盒最旁邊的黑色羽毛筆和墨水取出, 又將卡在內的兩份淡綠色信箋拿出。 打開信箋, 手指按照主人習慣用最上面的那一張遮住了第二張。 ——【童杉杉】 第一張上面的名字, 下面就是一片淡綠色了。青年將禮盒搬到椅子角, 手肘放在桌子上, 鋪整了被折得有些久了的信箋。 他手中握著黑色的羽毛筆, 金色筆尖沾了沾墨水,在那淡綠色的橫排上來回動了幾圈卻沒有聽見下筆的聲音。 興許是真的看不見,青年心情略微煩躁, 打開桌上的臺燈, 將亮度調到最低。那些有些模糊且“跳來跳去”的橫排才“穩定”下來。 青年白皙的手指抵著第一排, 深邃的瞳孔里透出冷光。金色的筆尖帶著黑墨在淡綠色的花紋上留下了一排清雋的文字。 這像是故事書,又像是現實里的預言。 不知寫了多久,微弱的臺燈映著青年的面孔,青年密長的睫毛被打了一層暖光。只是他木冷的臉色并沒有那樣溫潤。 一陣不緩不急的行筆聲,青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筆,右腳將禮盒的位置往桌子下面的內閣踢了踢。剛做完這些動作,就聽見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阿檸,醒了嗎?” 大提琴一樣的低沉男聲。 戲檸舟瞇著眼睛,盯著臺燈的光亮看了兩秒,移開視線,手中自然地將羽毛筆插在筆筒上,抽過一張白紙蓋住信箋。 “嗯。” 得到回答的男人在門口將翻滾著濃墨色的瞳孔沉淀下來,陷入深淵。隨著房間手柄的扭動,他將另一只手中端著的粥擺到身前,再走入房間。 “剛才起床的時候在樓下看見你屋里的亮光了。”梁仟將賣相并不是很好的白米粥放到戲檸舟桌子上的空處,視線自然掃過他剛才挪動的那些位置。 “睡不著。”戲檸舟笑起來,笑容干凈溫和,與剛才寫字判若兩人,他將一疊紙堆到抽屜里,湊了個腦門到那冒著霧氣的白米粥上,“怎么有閑心做這個?” “天太冷,大雪不斷。”梁仟幫他把臺燈的開關調亮,隨后將手中的黑色手機揣褲兜,在身邊找了把椅子坐下,眉間難得地沒有那樣沉重的神色,“你身體還沒好,就隨便熬了粥。” 看戲檸舟的臉色就知道,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碗東西——沒鹽沒味,還是白米。 青年勉強吞了幾口,實在沒有強迫自己將一碗給吃下去。熬夜的時間太多,天氣又冷又干燥,倒胃酸,食欲本就不好。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男人忽然伸手將他還剩下七八分的碗拿過來,舌尖順著他剛才舔舐過的瓷勺子,神色沒有半點勉強。 “喂……”戲檸舟看著有點難受,不知道怎么說,看出對方是在故意做樣子之后也沒有再說什么,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梁仟不理他,于是空間里就只剩下了瓷器相撞的響聲,和某些某個人故意作怪出來的聲音。 戲檸舟沉默地看著他吃完了剩下的白米粥,不知道是該夸他不浪費糧食,還是該夸他就算自己做的東西再好吃也沒有必要這樣。 “什么時候走?” 毒.品的案子已經處理干凈了,如果按照之前的上級安排,他們已經沒有留在海阜的理由了。 梁仟扯了一張他桌上的餐巾紙,擦拭后丟在紙簍里:“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車程,但是這幾個星期連續下大雪,路不好走。而且案件也才剛剛定下來,有一堆手續還沒有處理。” “盡快吧。”戲檸舟的神色沒有太大變化。 梁仟搖了搖頭:“這不是盡快的問題。上面的意思是行程會被耽誤,意味著會被拖到雪后。而案件可能還需要我們的一些供詞,最麻煩的事情還是之前那位消失的人。” 戲檸舟嘴角揚起弧度,梁仟沉默地看著他。其實他不是很在意,當時說讓梁仟像他一樣包庇是因為神智不清,在耍孩子氣。 “如果現在我們站出去承認當時確實有看到他下車,或者再說點別的理由,應該不會太被針對吧?”才覺得有那么一絲過意不去的青年不走心道。 男人還是搖頭,他有些無奈地開口:“既然當時答應了,該怎么做當然不會反悔。更何況事實本就是那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再去尋求一個真相。除非……阿檸你又說謊了。” 就算說謊也看不出端倪的青年淡定地將話題牽開:“鄭老板是和我一起上的車,我們坐出租,開車的是個女人。你跟在我們車后面,那是個下雪天的晚上,我先下車了,他自己吩咐自己,最后失蹤了。我對他們說的原話,不是嗎?” 男人沉默兩秒,說到這個其實他心中的疑惑并不小:“那天為什么不坐我的車?搭出租是為了回避什么?還是說為了先下車?” “當然是為了回避話題,相信我和別人不太正常的談話,你是不想聽的。梁仟。”戲檸舟站起身,單手拉開窗簾,將屋子里的照明燈打開,關掉了臺燈。 “后來為什么下車?”男人有點較真這個問題了。 青年彎腰的動作一頓,直起來,坐回轉椅上:“那天心情不是很好,身體也不是很舒服。個人還有些事情,就先下車了,反正我這種不負責的態度你也不是第一天見了。” 感覺再談兩個人可能會談崩,梁仟舒了口氣并不打算把青年逼得那么緊:“剛才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在海阜某個去往郊外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讓人不是很舒服東西,那是一具死了幾天的尸體,死者正是鄭老板。” 青年也沒有想到,他還輕聲重復了一遍:“死了?” 梁仟正色道:“也就是那天開車承載你們兩個人的司機是有問題的,我那天開車總是遇到身邊那些開車司機的阻攔,如果是技術不成熟甚至一個不小心就能漂出高速公路的護軌。你前腳下車,后腳鄭老板出事。” “我們去青汁的記錄和行蹤等等是被有心人拽在手里的,他完全可以通過同樣一個周密的計劃讓你出現生命危險。”梁仟心中很沉,他不知道如果對方竭嘶底里,以他那天晚上的心態和事后態度,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 戲檸舟想的卻是另外一個方面,他那天晚上在青汁里面看到了一張照片,然后被逼得有些神智不清,最后先下車去干什么他心知肚明。而很湊巧的是,這些人同樣是在那天晚上動手的。 不過……就算殺了鄭老板他們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的車爆炸過,還記得嗎?”戲檸舟的神色并不慌張,也沒有半分后怕,“有誰可以在你的私人車上動手腳?” 梁仟也聯想起來過,太多東西里有巧合了。巧合到又是一個圈套。 “……還有之前,在戲家的時候,客人里面混入了不速之客,有人故意將給老爺子祝壽的紅包錢數少放了幾張。” 戲檸舟的話題跳躍有些大,“難道說,來慶壽的大人物連這點錢都在乎嗎?還是說這是為了之后動手所設下的暗號?” “在醫院里面,為什么我在樓道上能準確地遇到秦阿笑?有人清晰地掌握著我們的行蹤,我們卻連對方是幾個人都不知道。”戲檸舟想了想有太多可以指出來的地方,最后還是閉嘴了,畢竟指出來并沒有任何意義。 “目標是你。”梁仟很快地回話,倒不是甩攤子,他的人際關系過于復雜又過于簡單,但是平衡是存在大方向的,這樣處心積慮的報復,只能是沖著戲檸舟。 “出國之前你做過什么事情嗎?” 男人裝作不在意地提出,其實那是他查不到的機密,不管怎樣破除周邊密碼,得到的信號和內容不是分散的就是空白的。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拼湊和判斷真假。 青年很坦蕩地承認了:“是啊,做過,那個時候年紀還小,但是做過一件算得上后悔的事情。” 梁仟沒有再問,導致的結果都擺在眼前了,刨根問底那是抓出來要走的步驟,現在他還不需要。 男人深墨色的眼瞳里倒映著青年的面孔,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將雙手握得死緊,隨后快速放開,悠悠笑起來,顯出幾分溫柔。 “下樓吧。” 他斂下眉目,借助余光,想要將剛才進來的時候那幾個洗看得更加清晰。 那第一張淡綠色的紙張被白紙遮住了,第二章卻漏出幾筆,如果按照他記憶里所熟悉的一切紋路拼湊的話。第二張信箋上的稱呼應該是…… 【dr.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