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46)
梁仟將整個人的情緒控制在冷靜邊緣, 出乎意料的是, 戲檸舟的這番話并沒有讓鄭老板那張一直繃著的臉浮現出惱怒或者是嘲諷,但站在一旁的男人顯然已經忍不住性子了,剛想動手動腳時,鄭老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拉住了男人。 男人奇怪地回頭看著他, 鄭老板輕輕搖了搖頭, 眼神里帶著一些激動,他忽然湊到戲檸舟身前:“請問您……是不是之前來過這里?認識一些這里的人?” 戲檸舟微愣,梁仟將視線轉移到青年的面孔上。 “很抱歉,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也不是海阜這里的人,如果你有別的事情請跟我們走一趟, 在警察局里慢慢說。”戲檸舟輕笑起來, 眼底的霧色愈發沉重,“當然了如果……” “只要我確定一個問題, 我可以跟你們走。”鄭老板打斷戲檸舟的話, 放開拉著男人的手, 右手摸著左手上的戒指, 眼神很是凝重, “你真的不認識這里的人?或者說……你的家里有沒有誰是這里的常客或者?” 男人詫異地低頭盯著這個一向溫軟隱忍的朋友, 見他少有的拘謹和嚴肅,若有所思地將視線轉回到對面那個金發藍瞳的青年身上。 戲檸舟心中一滯,他之所以對這個地方很了解, 是前世的西婪在某些事情后染上的那個毛病, 專門來這個地方克服。他那個時候的性格還有些沖, 就算是沒有這一世那十年的沉淀,那個時候來到青汁的他其實還沒有經歷很多事情。 因為那樣的性格,有些痛苦的過往,但依然對未來抱著美妙的憧憬,那種特別的氣質是這里很多人的“獵物”。自然和青汁當時的老板很要好,現在仔細想起來,那個時候的老板就姓鄭,現在的這位依然姓鄭。 “我是第一次來到海阜。”他首先要將現在做的所有偽裝都盤點好,就算是對著梁仟,或者對著龍木浦,他都沒有想把重生這種事情說出去的打算,“但是我常年在外留學,如果要說常來海阜的人……家中的老爺子倒是有提到過一些。” 這番話說得很轉,既打消了梁仟大部分的懷疑,又將鄭老板那邊的暗示做足了。他湊過去講的話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但是鄭老板當然覺得他現在這話是托詞。 不管是不是家里的人來,先別說是已經隔了兩代人的爺孫,就算是同齡人,能將青汁的那些“違禁品”知曉得那般清楚,也不會告訴別人。 這青年絕對親自來過海阜,來過青汁,而且不是第一次。鄭老板將眼神收斂了一些,他父親告訴他的那些特殊客人里面……好像并沒有記載他。 “好,我跟你們去。還請在徹底調查清楚之前不要對青汁里的人或者物做些什么。”鄭老板從容地將身上的服務服裝拍了拍,這里的人看著他的動作之后又緩慢地轉過頭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這個地方很奇怪。 梁仟將這里每個人的神態動作都仔細觀察了一遍,也沒有擺出什么警察架子,沒有拿出什么手銬這種東西。鄭老板去后臺換了身衣服,又拿了吧臺上的幾包煙,跟著兩個人出門了。 戲檸舟和鄭老板并沒有坐梁仟的警車,他另外替兩個人攔了一輛出租。海阜正處在寒冬時節,天上鵝毛大雪,就算是上了年齡的駕駛員在這些地方開車都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 “我怎么沒有見過你?”鄭老板上了車之后就有些崩不住剛才的態度了,他知道自己算不上個很能偽裝的人,尤其是對于青汁這鄭家代代相傳的酒吧,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戲檸舟沒有理會旁邊的人,他亦然無視車后那跟著的白色警車里的人,顯然心情不是很好。現在正是夜晚,大雪封路,司機是個女人,開車放不下膽子去踩油門,導致整個車程停停卡卡。 “……真的,我印象里根本沒有你這個人。不管是在我父親的名單上還是在我爺爺的名單上。”鄭老板沒有因為對方態度的冷淡就放棄話題。 戲檸舟終于轉過頭來,那雙一向平淡無波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焦躁,他緩慢地呼吸著,將那些奇怪的感覺降到最低:“啊,是嗎。好巧,我印象里也根本沒有你這個人。” “你別裝了,剛才那個人和你是戀人吧?這種事情當著戀人的面都不能說,和我單獨坐著這輛出租,難道就沒有什么想提起的?”鄭老板有些奇怪,剛才搭車的時候那個高大的警官很明顯對他抱有敵意,雖然對身邊青年的提議很不贊同,但還是用盡最大的容忍去包容他。 戲檸舟上次發燒身體還沒好全,他的這具身體本身就是白斬雞一個,再加上冬天天氣不好以及剛才情緒起伏有些大,臉色在昏暗的夜色里已經開始泛青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自作多情的人。” 心情不好的青年說起話來一向是不留面子的。鄭老板聽后臉色微怒,他緊緊盯著戲檸舟的面孔,像要將他的偽裝戳出個洞來。 “行,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你告訴我,我應該問你些什么事情?”戲檸舟的笑容帶著輕蔑,“還是說你覺得你們青汁真的做得很隱蔽?我剛才在酒吧里說的違禁品可不單單是指毒。你自己心里沒有點墨水嗎?” 到底有些什么東西,他這個做老板的心里還是很有數據的,只是青年的這番話并沒有讓他感覺到輕松。青汁里的那些軍.上交易做得幾乎無影無蹤,而且這些年都開始減少交易頻率了,換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會查到他們,不管是源頭還是尾巴。 “你!怎么知道的?”鄭老板的聲音當場升高,后自覺這里是出租車上,前面還坐著一個忙著找路的女司機,又將后半句聲調降低了。 戲檸舟偏頭看向窗外的大雪,混合著夜色夾雜了某些讓人絕望的味道。 “你看來很清楚你那些架子里擺的是什么東西,不過看你鄭老板的態度,大約是不在乎其他的交易了?”戲檸舟將酸澀的眼睛緩緩閉上,金色的眼鏡架在鼻梁上,鏡片上倒映著外面流轉的路燈。 鄭老板確實不太在意其他的交易,哪個地方沒點詬病呢?就算是海阜這樣的通商口岸都由一批又一批輪換的商人掌控著。 “哦,對了,我和我愛人吵架了,這幾天我心情都不是很好,一會兒不想和他回家。”戲檸舟將出租車里的味道都散出去,他其實很討厭坐這輛車。 皺著眉將坐著的位置看一眼,隨后提高音量對著前面那費勁看路的女人道:“大媽,我一會兒就在那個地方下去了。誒對,那個路燈看到沒,最好卡在那輛黑色的車旁下,錢他開,你給他送到警察局去。別亂送啊,后面跟著警車的。” “誒,你不……”鄭老板的話還沒有說完,這剛才開車還很慢的女人忽然就按照戲檸舟不太客氣的吩咐停車了,“大媽”沒太在意戲檸舟的稱呼,還興致挺好地對著耳機說了幾句話。 鄭老板連青年的衣角都沒抓到,對方就泥鰍一樣地滑下車去了。 心情焦慮和身體不適的青年并沒有按照以常的習慣,將靠近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仔細觀察一遍。也不知道他剛才喊著的“大媽”在重新啟動出租車的時候忽然露出的戲謔。 西婪是會開車的,戲檸舟是經常看梁仟開車的。 狙擊手的長處不在開車,也就是他很了解其實梁仟會錯過的某些地方,再次利用了他對他的了解將這次“矛盾”錯開了。 “呵呵,我還以為他真的沒有任何感情呢。”坐在前排的“大媽”諷刺了一句,將裹在身上厚重的冬裙給撕開,突然的動作讓鄭老板嚇得臉色一白,然后就看見了“大媽”冬裙下的西裝褲和男士鞋。 “嘿,伙計,警察局不好玩兒,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兒……”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黑夜里面忽然出現的一輛出租,頂著相同的車牌號,頂替了停著的這輛車。冒牌的出租車依然在這個冬雪難行的天氣里帶著車里的兩個人行駛,不過很快,趁著雪又大了的時候,司機從車內拋出去了一個假人模型,又有某個黑影將掉落在雪地里的假人模型撿走了。 而一直跟著它的白色小鼠警車在大雪和眾車中總是受到圍堵,剛才還在心中暗怪今日怎么遇到這么多不會開車的新司機的男人,在看清前方的警車時立刻拋開疑慮,開車跟了上去。 他忽然瞇起眼睛,覺得剛才在后座上的兩個后腦勺少了一個,仔細一看發現金色頭發那個坐到前面去了,想起剛才出租車停下來,梁仟心中不知為何略緊了一下。 是坐著不舒服,下車換到前面去了嗎…… 依然覺得有些不對的男人在身邊一個大貨車的喇叭下很快收回思緒,一邊將方向盤控制好一邊左右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