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36)
是把木椅, 從人的后腦勺敲下去, 斯文男生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 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椅子被打碎的瞬間, 木屑彈到他臉上的刺痛感都沒有讓這個人回過神來,他心有余悸地轉頭對上面無表情的青年。 “蘇同學, 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蘇勤那雙沒有情感的瞳孔倒映著高個子少年倒下去的身影,他的身形很瘦,冰冷的地面和他的骨頭接觸發出悶悶的聲音, 如綢緞似的金發披散在周圍。 蘇勤并沒有看到他倒下前的表情。 “蘇同學?”那個“斯文”男生的手還沒有放開椅子,甚至連虎口邊緣的肌rou都扭曲了, 他也沒有放開椅子。男生的聲音里帶著不可言喻的興奮和顫抖, 他的唇色顫抖著顯漲紫色, 又在不停地確定一件事情,“蘇同學, 這樣是不是可以了?” 蘇勤沒有回答他, 仍然面無表情地靠在門口,瞳孔沒有離開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他是撲在地上的, 鮮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頭顱后部緩緩浸染開, 少年的軀體一動也不動。 旁邊那個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男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他手中的劇痛麻痹著神經, 但是本能地站起來護在兩個血色慘白的女生面前。他小聲道:“這個人瘋了, 他連人命都不顧了, 快、快走, 找機會快走, 那點錢不值得我們參合進來……” 兩個女生實在嚇傻了,只顧著點頭,什么也沒聽進去。染著頭發、紋著紋身的男生大概也沒想到他真的能下得去手,等轉過頭來想要說什么的時候卻對上了對方那雙連瞳孔都縮小成一點的眼睛,血絲充盈著眼眶內部,表情猙獰得發紫。 “靠,這人比我還帶勁!”粗魯的男生罵了一句。 這里最清醒的除了被戲檸舟挑斷手筋的那個男生,就只有一直沒有說話靠在門口觀看的蘇勤。男生左右思索了一下,忽然忍痛沖著門口的蘇勤大喊:“蘇勤!你也是睦大的學生!這種程度的腦部創傷是要出人命的!你要的錢我們不要了,帶他去治療!你要多少賠償都行,我付,全都我付!” 旁邊紋身的男生聽到這話就立馬橫眉豎眼瞪過來:“你傻了吧你!事情馬上都要成了,注射就行了,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什么!給老子閉嘴,不做什么就不要瞎逼逼!” 這男生還是懂得輕重的,他再次扭頭盯著戲檸舟那蔓延到地上的血跡,大聲喊:“蘇勤,你還是不是人了?!這種程度的創傷是要出人命的!人命是犯法的、犯法的知道嗎!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把他送醫院,你要是想要給他注射那種東西,救治了也可以啊,你不就是要他生不如死嗎!” “叫你他.媽的別廢話!”那男的湊過來給男生一拳頭糊臉上,讓他幾步都站不穩了,但還是咬牙切齒地看著兩個人。 “你簡直瘋了!那種程度的創傷可以一擊斃命!這種事情傳出去被逮著,在場所有人都跑不掉!”男生很快站起來,他手受傷,完全沒有辦法和這個人扭打。 “蘇同學……”那個斯文男生終于將椅子殘留的木塊放下來了,手都被用力過度勒出了紅印,他笑容略顯得意和討好,他輕輕走到蘇勤面前,“真的、真的,蘇同學,我很需要那筆錢,戲也陪您演了,您完全可以在事后剔除嫌疑,我會乖乖地拿著那筆錢離開這個地方,誰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么,真的、蘇同學,您說的只要幫您把他搞到手對嗎?” 蘇勤還是不說話,默然到無物的瞳孔開始裝下眼前這個人丑陋的面孔。 斯文的男生不知道看懂了什么,忽然收斂了笑容,猙獰的面孔閃過一絲錯愕,但是他很快再次笑起來:“啊,哈、哈哈,我知道了,您稍等。那個東西還沒注射呢,您也是那個交易的人吧,我們接了兩把單子,都是針對他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兩個交易都是您下的吧?沒事,沒事,等我去注射藥物,注射完了,完了就可以拿到錢了吧……” “注射藥物不是我下的單?!?/br> 蘇勤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的神情里藏著的漫不經心和剛才少年的動作很相似。面無表情的青年先是望斜下方隨意地看了一眼,手抄在兜里,站直,又將面孔擺正,那雙沒有東西的眼睛讓所有人心底一寒。 “您……什么意……” 斯文的男生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迫壓在喉嚨里留到下輩子去了。 青年被熱血噴了一身,他的雙手以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速度按上斯文男生的脖子兩側,正面對著青年的男生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恐懼,還來不及細想,就被他從指縫里忽然冒出來的鋒利刀片割斷了聲帶。 青年的表情高冷如常,他先是偏頭,發絲遮住了那雙冰冷的瞳孔。然后從指縫里夾著的八塊刀片以他身體扭動的角度為準,慢慢地割開男生脖子上的rou,高度不同的位置上殘留著深深的圓弧痕跡,刀片很長,應該能直接插到脊椎的位置。青年的表情冷凝如霜,他的腳步在這個寂靜的空間里顯得很突兀。 他就像在雕琢一個藝術品,轉動的刀片互相平行,以人體為軸,緩緩地、緩緩地割開脖子上的rou,然后忽然頓住——因為切割到了骨頭,柔弱的刀片沒有辦法弄斷它。青年的神態忽然變得很可惜一樣,他輕輕放開夾在手指里的刀片,做了個手勢將手指張開。 八塊刀片像把這個人的脖子雕刻了幾個圈,里面挖下來的一條條rou,然而陷得太深,那些泛著銀光的東西還插在這具“藝術品”身上。似乎嫌棄它們阻擋了美觀,青年又伸出手去快速地拔掉刀片,從血管里濺出的血跡順著刀片拔出的軌跡沾到青年臉上。 失去了刀片支撐的頭顱,因為少了大半部分的rou,就只能以脊椎為軸轉動幾圈,再也沒生氣地倒下了。 蘇勤嫌棄地避開他,把大約中指長那么寬,手掌那么長的刀片抖了抖,從容地放到衣兜里。然后他很遺憾又可惜地看著那個撲倒在地上的少年。 “真可惜,沒有讓你看到,少了評鑒的機會?!?/br> “……畢竟在這方面,你應該要比我做得完美啊……戲,檸,舟。” 靜。 緊接著是瘋狂的女人叫,還有所有人眼中里深深的恐懼。 紋身男人也沒有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突變情況,他忽然往兩個女生的方向跑過去,四個人合在一起,被挑斷手筋的男生嚇得臉色青白,兩個女生只知道瘋狂地叫,又往后瘋狂地縮。 “變、變態……”那個被挑斷手筋的男生幾乎痛得昏厥過去,但是他強迫自己麻痹神經,他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青年,就像看見了真正的魔鬼,“你是殺人犯,你殺人了!你殺人了!” 蘇勤很厭煩像這樣的小老鼠,他先是對著兩個女生瞇了瞇眼,然后將一根浸染了鮮血的手指放在沒有弧度的嘴唇上,讓這個空間成功安靜。感到滿意了,青年才放下手。 “為什么不相信他呢?”蘇勤歪歪頭,神色有些遺憾,他的手指還摩擦著衣服兜里面的刀片,發出清脆的響聲,“嘖?!?/br> 明明那個聰明過人的少年已經提醒過他們了,他是個變、態啊。 為什么不相信呢? 似乎很想不通,蘇勤慢慢走到戲檸舟身前蹲下,他伸出手來,在對方柔順的金發上安慰性地撫了撫,語氣里終于帶了一份可惜:“……明明已經告訴他們了,卻不相信?!?/br> 蘇勤撐著下頜,挑起他的一絲金發:“……有一點可悲?!?/br> 但是他很快放下了戲檸舟的頭發,并沒有像幾個人以為的那樣對少年做出什么舉動。他先是拍了拍手,也不顧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后腳步又慢慢地轉到另外幾個人身邊。 “不要采用什么其他方式,畢竟我是柔道出生?!碧K勤瞥了一眼還有些想拼命的紋身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后的兩個女生,“是第一次看到殺人,對嗎?” 兩個女生顫抖得緊緊抱在一起,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大氣不敢喘,就連哭都是包著聲音在哭。 蘇勤的耐心從來都沒有戲檸舟那么好。 “沒關系,第一次見也沒關系?!彼仁锹龡l理性地理了理手上的袖口,甩了甩手指上的血,“……用錢就可以出賣人性的,你們不是我見過的第一批人。但是卻是最蠢的一批人。他都說出來了,連后路可能都想好了,你們居然不相信……” 蘇勤搖了搖頭,又轉過去看那個靜靜躺著的少年。 “不,其實你一點也不可悲?!碧K勤皺起眉,他的眼睛還看著少年,手卻伸出去抓起了坐在地上的那個被挑斷手筋的男生,無視對方的慘叫,他的手指在那只斷了筋的手上摸了摸,“……嗯……畢竟,你和我,是一樣的?!?/br> 蘇勤身上的那種藥味忽然不見了,他開始笑。他很少笑,就算是失去情感的假笑也沒有過,但是這次,他的面部肌rou就像忽然活過來一樣,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后了。 “是一樣的?!?/br> ※※※※※※※※※※※※※※※※※※※※ 前方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