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35)
其實這個案子已經拖延得很久了, 往常放到這個時候都該結案了。只是進度是相對的, 兇手想要吊胃口玩, 那帶著所有人手里的證據推理都要往后拖。陳凡也沒有再顯得那么慌亂,但是從一開始的那種氣憤到現在的忍耐,所有警察局的人都以為這位高傲的心理醫生十分抵觸新來的那位成員。 實際上, 真正的想法只有陳凡自己清楚。他放下手中的黑色碳素筆, 轉頭看向那個頭發凌亂微卷的男人身上。 “梁隊。”青年用難聽的公鴨嗓規規矩矩地喊了梁仟一聲,引起對方注意后他又繼續道,“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戲檸舟, 這個時候睦大早就該放學了吧?” 沒有那個少年,這個隊伍的進度只能一直拖到下一次兇手再次殺人才能尋找出突破點。陳凡不傻, 那個少年的眼神清澈到深冷,他不會輕易去判斷一個人,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輕易地承認一個人。 梁仟手中還點著手機, 無數次拉著白色屏幕上那條早就過期了的“早安”。他完全沒有辦法聯系到少年,不論是他還是嚴澤, 就是在醫院那個話最多的龍木浦他都沒有辦法聯系到。 男人抬起頭, 壓制性的身高給陳凡帶來一種無法言語的壓迫感。 “……我去學校接他。”梁仟腦子里全是戲檸舟那無所謂的微笑,他揣著手中的鑰匙, 掂量掂量就準備走出去。 陳凡忽然站在他身前攔住了他的道路,讓梁仟本身就強烈的壓迫感更加濃郁。在這間辦公室里面的人或多或少地都有注意兩個人的行動,見兩個人像是要對起來, 就主動走出這個空間, 以免殃及自身。 辦公室安靜下來, 只有兩個人淡淡的呼吸聲。 “……我知道你特殊人員出生,家事也深厚。”陳凡終于還是先嘆一口氣,整個人都處于緊繃狀態,但是這不妨礙他把要說的話說完,“在你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里面沒有對生命的器重,這個隊長也不是你想做的。其實我清楚,你還待在這里都是為了那個少年?” 梁仟濃密的黑色睫毛遮住眼睛,留下一條縫,他常年沒有笑意,常人看上去也不覺得他是個好相處的:“嗯,是為了他才留下來的。” 陳凡有些意外他就這樣承認下來了,但越是這樣陳凡就越氣憤,這個人和他們就不是一個階層里的人,梁仟那種狙擊手手上絕對沾了不少人命,平常老百姓的認知他怎么可能認可。 “雖然不知道你們兩個人是什么關系,一個人把生命漠視如無物,另外一個人笑得簡直虛假到讓人想吐。”陳凡鏡片后的眼神絲毫不退縮,“但是生命這種東西,你是能救的,憑什么不救?這不是你從前的原則嗎?” 戲檸舟在見到梁仟的第一眼就曾經判斷過,這個人身上有著的東西太復雜了,融合了太多他都分不清楚的因素。但是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莫名的“正義”感,他容忍得了別人死去,但是容忍不了在自己救助范圍之內的人死去,這是多年狙擊手所造成的心境。 也是為什么戲檸舟一開始就有本事和他打賭,讓他以“救下李月”為目的,到圣堂,再遇到童家國。 梁仟原本松弛的手猛然僵住——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明明在前不久,他還抱著和戲檸舟理論的態度,還想著如何質疑少年的處事態度,但見到少年那一刻,見到他總是含著自嘲的那雙眼睛的時候,梁仟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反而是另外一只大手遏住他的咽喉,告訴他:你沒有資格去質問他。 “蘇勤的架子擺得比我還大,估計不八抬大轎去請那位祖宗是來不了了。很多人的驕傲過度是寫在骨子里的,他顯然也是把這場案件當成兒戲。”陳凡越說越氣,就差跳腳了,“我覺得你們大概都是有病吧!鮮活的人命擺在那個地方,你們不cao心兇手的下一步動作,一個個的都像度假一樣!” 梁仟深黑色的瞳孔一閃:“你是在質問我?” 陳凡又插著他的腰開始罵罵咧咧:“不質問你我質問誰?梁大祖宗,虧得您還是個隊長。你自己數數自從當上這個位置開始,你有幾個時候是真正在cao心案子的?” 梁仟雙手放在衣兜里:“你自己都說過了,我對人命的觀念不強,站在這個崗位也是因為我的背景問題,有本事就去舉報。沒本事就自己查案子。” 他現在有些煩躁,那種心急的感覺又籠罩在心頭,低頭看了看表,確定已經沒有戲檸舟在學校的課程,他連陳凡一個眼神都沒賞,直接轉身走人。 陳凡在后面氣得臉都紫了,不過很快青年又平靜下來。他看不懂梁仟,看不懂戲檸舟,他們都把案子本身看得太輕了……不是,那個少年不是,戲檸舟的眼睛里偶爾還寫著戲謔,他沒有過度偽裝自己,特別是那雙能夠攝人心魂的眼睛,里面寫著的比游戲都要游戲。 被自己放飛的思想驚嚇了一跳,陳凡反手給自己的腦子就是一頓猛敲。陳凡啊陳凡,你大概是病得不輕,還懷疑身邊的人是殺人犯不成,梁仟那個死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與其找他受氣還不如安安靜靜查案子,你大概是瘋了才問那個沒責任心的隊長。 梁仟這一年來的時間變化有點大,曾經時常帶著的痞子偽裝現在完全被拆掉了,整個人就是顆行走的炸彈,碰上戲檸舟的時候還挺正常,沒碰到就是亂放威壓,常常嚇得隊伍里的人不敢說話。 那兩個人伸手投足之間都有一副上層社會里的感覺,應該是從小的世交什么的吧。 實際上陳凡想錯了,跨國經商的梁家都算得上一個大型財閥了,小小的戲家頂多算個落寞的貴族。兩個家族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 “小姑娘人好心美啊,能夠來這個地方陪我們半腳黃土的老年人聊那么久。”敬老院里依然是從前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上次那位老人的突然離去并沒有給這里面的其他老人帶來太大的恐慌,“以后要找個帥氣的小伙子當男朋友哦,我看臨門站著的那個不錯啊,人家對你好像有一點意思啊。” 洛梨鳶笑得很自然,還是穿著暖色系的衣服,只是今天的換成了橙黃色,她站著老人身后給他捏肩:“爺爺就不要笑話我了,我才多大啊,連書都沒念完呢,臨門站著的那個可是討厭鬼,爺爺千萬別拿他來湊數。” 老人家的眼神還晶亮晶亮的,他還拍了拍洛梨鳶放在他肩上的手,眼神懷念地看向遠方:“要是我有個孫女兒啊,也差不多是你這個年紀咯,那我也不舍得把她拿去嫁人了。” 洛梨鳶很湊巧地避開了老人大部分的手掌,她笑得有些不動聲色,忽然蹲在了老人的身邊,攀著輪椅就真的像個小孫女:“爺爺這話就說插了,要是您的孫女兒不舍得嫁,那就舍得我了啊?爺爺可真偏心,枉費我這段時間還一直照顧您。” 老人家被這話逗得哈哈笑,洛梨鳶又有心似無心地問了問他其他問題,最后挑了理由和時間準備離開了。 “洛洛準備走了啊?”女性特有的清爽聲線帶著高跟鞋的聲音傳來。錢雨荷抱著一大摞從某個房間收出來的廢物,“剛才看你和那個老人家談了挺久的,能把他們這些心靈孤寂的老人逗得開心,真是辛苦了。” 洛梨鳶一提這事就有些發愁,她還在用濕巾擦拭自己的手,無奈地搖搖頭:“是挺費神的,我本身也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裝著純真少女去問那些問題,順著他們的心意說話,頭疼死。” 錢雨荷放下東西,走過去摸摸小姑娘的頭,眼神看著她用著的濕紙巾:“噗呲,你也別想太多了,他們沒有那樣的意思。只是太長久寂寞了,難免希望個一子半女待在這里。你趕緊回家吃飯吧,我也處理完母親的事情準備回去了。” 洛梨鳶點點頭:“倒是多謝你了錢老師,我也懂得,就是挺可憐他們的。感覺蘇同學之前來給他們做了一系列心理測試總歸有點改觀,不然不知道會不會更累。” 錢雨荷失笑:“你快回去吧,我看你們大多數同學都走了。怎么這幾天沒看到你以前喊的那個‘戲師兄’?” 洛梨鳶丟完垃圾就背好書包,理了理馬尾辮子,聞言頗有些無奈:“戲師兄那可是個隨心所欲的大忙人,我們一般人還真見不到他。他性格……怎么說,也不是很好相處,我也不太方便問。” 錢雨荷聽著又點了點頭:“那行吧,你趕緊去吧。天晚了你一個單身小姑娘回家挺不安全的。” “誒行,那我走了。錢老師!”洛梨鳶笑起來,背著書包長嘆一口氣,就朝大門口走去。 等錢雨荷收拾完放在柜臺上準備帶走的遺物時,高跟鞋忽然碰到了地上的一個東西,她低頭疑惑地看看又撿起來。這是一串鑰匙,粉色的皮卡丘吊墜還一搖一搖的。 錢雨荷反應過來急忙跑出去,聲音略大地喊到:“誒!洛洛!你鑰匙掉了沒拿走呢!” 這話沒有任何人回應,安靜的敬老院門口早就沒人了。錢雨荷有些頭疼地閉眼:“……這家伙真馬虎,鑰匙都能落下,但愿她家里有人吧……” ※※※※※※※※※※※※※※※※※※※※ 沒有榜單的不知道是第幾個周了…… 唔,純古還是有點小情緒的。 感謝大家的灌溉啦~么么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