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28)
其實梁仟表面穩如老狗, 實際內心慌得一匹。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并沒有表面上那樣平穩, 甚至很多時候控制不住的暴躁就會竄上心頭。他已經記不得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了, 只是這種感覺雖然有些糟糕, 卻帶給他身體各部分機能上一次比一次要更加強悍的感覺,也不知道究竟是基因本就如此, 還是小時候的那件事情導致的后遺癥。 梁仟的呼吸很沉重,他將少年的衣領拉好,沉默地站在他的對面。其實他內心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家庭并不反對他找一個男人過一生, 但是他不清楚戲檸舟會不會接受, 戲檸舟的家人會不會接受, 他也不知道戲檸舟是不是gay。 戲檸舟是不是gay? 本身不是的。 西婪的性取向在前世就一直飄忽不定, 對于和他稍微親密一點的男性就會給他帶來很敏感的驚恐——那些事情帶給他的陰影。不管后期他對自己多么狠心, 為了克服這種心理, 他前世甚至專門三更半夜扮成富家子弟到酒吧里去找一些男孩陪著, 他都沒有辦法克制。 這種做法雖然在一開始有些顯著的效果,但是越到后面他卻發現, 他只是能勉強安定地待在那些“少爺”的包圍圈內,但是對于同性的觸碰還是相當抗拒, 甚至有幾次連情緒都無法控制。越是這樣前世的西婪就越瘋狂,他像個神經病——或者說他自己本身就有神經病一樣去找這方面的瘋子。 他到心理學院里去找那些露陰癖、戀尸癖、戀童癖等, 他和他們單獨相處了很久, 也放任他們一定限度內的動作。這種將自己往絕望上逼的作為將他的這種驚恐治好了不少, 能接觸一部分人的肢體接觸, 但是太過的依然會激起他強烈的反抗。 這樣的“瘋狂自我治療”當然有副作用。西婪后面也只能將所謂“陪伴一生”的標簽放在同性身上,他沒有辦法直視女性。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會真的和誰在一起,不說別人是否能接受他,光是肢體上的接觸他都需要很大的心理去克服縮手的沖動。 西婪以為,他重活一次,應該可以擺脫這種生理上的感覺。他也一度以為,自己只需要克制心理上的那些東西就好了。但是他不曾料到,戲檸舟的這具身體比前世要敏感太多倍,因為天生就和別的生命不一樣,自然付出的代價也不一樣。 西婪想要克制的感覺被敏感的肢體越放越大,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那些事情。以至于原本就不穩定的情緒帶著心理疾病處在崩潰邊緣五六年。戲檸舟現在都不太理解,他是怎么憑借著這種狀態和身體平安地在戲家長大的。 這點生理問題原本是不值得注意的,但當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候,這種問題就被迫挑明了。戲檸舟之前抱著僥幸的心態,覺得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歡的,那說不定能克服這種肢體接觸間的僵硬,但是當第一次碰到梁仟,男人身上的溫熱讓他渾身僵硬,雞婆疙瘩一個一個往外冒的時候,戲檸舟就放棄了這一種幻想。 但是他沒想到,被喜歡的人吻了之后居然沒有那種感覺。 雖然肢體還是僵硬得不行,甚至帶了一點和他人接觸的恐懼。但是沒有從心底里犯上來的惡心感。戲檸舟的眼底透出一種放松的暖意,他稍微能站穩了,那種暖意也就被一直盯著他的梁仟捕捉到了。 梁仟慌亂的心莫名地沉淀下來,他占主導者的地位,自然知道他的雙手碰上去的瞬間,戲檸舟那幾乎僵硬到想頃刻避開的本能。他之前也知道戲檸舟很討厭別人的接觸,就算是戲母都離他有一段距離,但是不知道他竟然敏感到這種地步。 兩人都陷在沉思里面,等戲檸舟收好所有的情緒和神態之后,他的注意力才又轉回梁仟身上,內心升出一種茫然之感——暗戀了很久的對象忽然強吻了你怎么辦? 戲檸舟的思緒亂到沒有動,他凝視著梁仟的每一個變化,想確認這個男人到底對他是種什么感覺。他沒有辦法放任自己下去,如果對方沒有意思他其實是打算瞞著一輩子帶進墳墓的,畢竟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一個人都會有貪心,戲檸舟也不例外,之前他也看出梁仟對待他的感情不是那么純正,不過他一直以為這是一種喜歡對方的錯覺。 現在,剛才,已經沒有辦法讓戲檸舟做到自欺欺人。 如果梁仟是真的…… 他害怕這個答案,也害怕這段感情。他承受不起那么多,承受不起一段能夠真心接受的感情會被破滅和消失的某一天。更何況他不是很了解梁仟,梁仟當然也不是很了解他,究竟對方喜歡的是他的“偽裝”還是“本身”? 偽裝太累了,他總有一天會脫掉這層面具。 那時候,梁仟會怎么選擇,這段感情又該怎么選擇? 他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承擔不起這假設的失敗,會讓他本就不堅固的內心從里到外完全崩潰。 梁仟看著他的眼睛,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清的情緒,他無法解剖的過去。男人忽然深吸一口氣,伸出溫暖的雙手嘗試性地放在少年的兩鬢處,他將少年的頭輕輕抬起,和自己對視,下定了決心一樣。 “我現在不能給你一個解釋,我也知道解釋不清。”梁仟將眼底卷起來的nongnong偏執給壓抑回去,他的心跳從來沒有這么快過,他捧著少年的頭,語氣凝重,“但是請給我一段時間,一段很短的時間。我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你一個答復。” 戲檸舟終于察覺到了對方指尖上的顫抖,知道他也是極度緊張,盯著男人的神色看了三秒,他忽然笑開了,笑容干凈得誘人。 “好。” 他等著這個答復,一切的一切,都等著答復之后再思考。 梁仟心底猛然一松。他不傻,也不是那種完全不顧及到別人就直接強行地采取這種冒失的舉動。梁仟看不懂戲檸舟,卻看得懂龍木浦,不管對方究竟是戲檸舟的什么人,和戲檸舟究竟是做什么的,單單是戲檸舟對他不是很抵觸來說,龍木浦對于這個少年還是有一定特殊的地位。龍木浦多次的問話和嚴澤的鮮明對比已經讓梁仟對這份感情有一個剛開始的雛形。 剛剛的吻,不過是仗著自己無法控制情緒的表面作為試探。很幸運的是,對方并沒有給出很激烈的反應或者說惡心這一系列的感情。 梁仟是很幸運的——他幸運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雖然對方是個男人,在這個逼仄的社會里不允許存在的甚至被偏激成為“心理病”的同性戀關系,但是少年的反應已經給了他很大的鼓勵。 男人深知自己的占有欲和那些瘋狂的偏執因子,他是個站在警察崗位上卻無比虛偽的人,在那些日子舔著刀槍過活帶來的人生觀。只有自己真正的有本事,才能護住自己想要的,而別人的生命,別人所重視的東西從來不在他的cao心范圍之內——他就是這樣一個無比“虛偽”而“無情”的隊長,這也是為什么他并沒有太大興趣去破案的首要原因之一。 戲檸舟見男人微微向后靠,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那點曖昧的氣氛也被冷風和微雨吹散了。精致漂亮的少年伸出蒼白的手指,冰涼的指腹在男人的臉上勾畫了幾分,引得對方的呼吸一重,他卻毫不在意地移開手挑起叫人想要破壞掉的完美微笑。 “噗呲,真狡猾。”戲檸舟輕言,雙手插在兜里,轉過身準備從梁仟身邊走過。 梁仟反手抓住他細弱的手臂,強硬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頂在頭上,他能感覺出對方心情的愉悅——那種真正程度上的不帶水分的愉悅,雖然嘴角的弧度很輕,但這也足以舒緩梁仟的緊張,讓他更加固執地鉗制住對方。 戲檸舟再一次被籠罩在他的香煙氣息內,覺得這種曾經讓他厭惡的味道也沒有那么壞。頭上那些細細咂咂的雨滴被擋了過去,抬頭便撞入男人那雙深邃的黑瞳里,對方很注意地沒有用肢體碰到他,順帶著整個人都被他籠罩在黑衣下。 “走吧,先回警局把事情解決了。”梁仟嘆一口粗氣,想到把少年拉出來所要問的問題,低頭看人卻再也問不出口。男人將眼底的溫柔漸漸浮現斂去,雙目前視不再看他,身體卻很全面地幫衣下的人擋去小雨,聲音低沉道,“身體弱就不要淋雨。” 戲檸舟抬起步子走在前面,嘴角上揚,沒有給予回應。 高大的男人半淋著雨,亂七八糟的線條將他自然卷的黑發吹起來,在這個夾雜著混亂的風中飛舞,他的手臂舉著一件黑衣,將身旁的少年遮了個嚴實。 ※※※※※※※※※※※※※※※※※※※※ 兩只都不是好鳥,梁仟偏執超重的。 小戲的極度潔癖有很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