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舞(26)
戲檸舟推開靠著的墻壁, 墻上刺手的倒灰和半脫落的墻片散發著一股霉味和強烈的潮濕酸氣。他從一樓和負一樓中間的樓梯直接來到負一樓。 他剛才問那女人的兩個問題雖然毫無章序, 但最起碼能表現出兩個方面——女人的神智不清晰,但是所回答的問題一定不可能撒謊,這是人類下意識的回答。以及女人對于這個案子來說,只是一柄尖銳又沒有后顧之憂的匕首, 那個真正的作案人還藏在暗處。 女人的話斷斷續續毫無邏輯, 但又總是重復著兩句——“你沒有資格”,“不是我”。 后者大概是因為戲檸舟的某些字眼刺激到她,導致她腦神經產生一定的幻覺和譴責從而否定殺人者,這個女人的神情和舉動都說明了她的神經并不正常,在掐住戲檸舟頸部時完全可以使用一旁掉落的匕首讓受害者斃命, 但是她并沒有。這個女人的作為是被迫的, 有某種力量或者某個人在催動她的行為。 但是前者…… “唔,閉嘴……”戲檸舟頭暈目眩, 單手環在剛才被掐住的紅色痕跡上, 他被迫靠在停車場的一輛車旁, 呼吸和記憶導致少年心中那個叫囂的聲音越來越大。 ——“殺了他們。” ——“他們本身就該死, 不是你的錯。” ——“不殺了他們, 你會暴露的。” ——“暴露之后又是那些暗無天日的黑暗, 殺了他們……” “閉嘴啊……”少年蜷曲著雙腿,口中低聲喃喃,讓身體順著車靠下來, 因為失去重心的身體只能跪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腦中越來越瘋狂的聲音在不停叫囂, 少年的瞳孔被金色發絲遮住, 時而透露出清明,時而透露出瘋癲。 前者,應該還是某些語言刺激到女人失常前的情景,是和她遭遇一樣的人或者是折磨她的人被戲檸舟無意間再次還原了,刺激了女人的神經,讓她也還原了當時的形態,并且不停重復。 呵,還原。 戲檸舟重重地甩了甩頭,讓沉重的頭腦變得可能的清晰。鎮靜藥被他放在了別墅的那個保險柜子里,如果在這個地方失控,那…… 一旁傳出關車門的聲音,少年單腿曲折,左手肘撐著頭以一定力度揉太陽xue。忽然發出的輕響讓少年身體整個一抖,手中握著的冰涼東西有瞬間收緊的趨勢。他很清楚,因為帶來的心理暗示和前世的無意現場還原實在過于形象,本就缺少藥劑的鎮定,如果不能用最快的思維思考出下一個受害者,后果可能就真的有些嚴重了。 “誒?這里有人啊。”停車場本是有燈的,不知為何今天將燈故意關掉了。從戲檸舟靠著的車后面三個車位方向穿出來少女清脆的聲音,很快就有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踏過來。 “哪兒啊?親愛的,你可別嚇我。”這是男聲,聽衣服之間相互拍打而產生的聲音,大概是一對小情侶在打鬧,“我聽說啊,醫院的最底層可是最容易鬧鬼的。” “別開這種玩笑,多大了真是。”女生推開男朋友,她穿著高跟鞋往身后的三個車位看了看,因為小轎車擋著視線,并沒有看到什么東西,“我說真的,剛剛在車上開著窗子的時候就聽見了有人啊,是很輕的呢喃……” “啊?會不會是我開著窗子的時候外面傳來的風?”男生牽起女友的小手往這邊走了走,傳來不緩不急的腳步聲,“哎親愛的你別說,這個地方今天沒開燈是真的有點恐怖。” 女生瞪了他一眼:“呔,膽小鬼,看你這樣以后遇到鬼絕對跑得比我還快!”女生說著就拉著男朋友往這邊走。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我們趕緊把東西送到你奶奶家就回去吧,這天兒也不算熱啊,明天還要上班兒呢,還想不想去看電影啊?”男生擰不過女朋友,只得被她牽著看。 “又不要多久時間,我是真的聽到……”女生將語氣放輕了,似乎真的想要聽到什么,男生嘆一口氣,走到女生前面,順著她說的方向朝前彎頭看。 “啊!”男生的視線剛好可以對準第三排車位后的那個空地方,“這里有、有、有……” 女生被嚇了一跳,聽男生一聲拐角后又只能抱著男朋友的胳膊,躲在他后面,壯著膽子問:“什、什么啊?” 男生忽然轉過頭來大笑一聲,做個鬼臉:“有鬼惹!吔!” “啊!”女生嚇一跳,一巴掌扇過去,提著包穿著高跟鞋就咚咚咚往外跑,“丑鬼!” “哈哈哈!看你膽小樣兒,沒事沒事,哎!等等我啊!”男生回頭看一眼,笑著去追女朋友。 第三排車位后面很寂靜,并沒有什么東西,連黑色的車窗也被洗得很干凈,反射出窗外透來的幽藍色光澤,像一副安靜的夜景——如果除開那些敷在車門上的血跡和滴落在車盤下的紅色。 聽著兩人打鬧的聲音漸漸消失,戲檸舟松了一口氣,靠在停車場下的四方石柱上仰頭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氣傳入肺部,讓剛才的血腥味兒穿出去,盡力保持腦中的清醒。 聽剛才那對情侶的意思,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可以直接出去的出口,并且從二號樓梯直接下來的這個口子處于出口和深處的正中間,那么…… 女人應該是個受害者,因為某些突然發生的交通事故或者意外,她的面部和嘴部有個很大的傷口,沒有得到救治反而隨意地拿針布縫合了起來。但女人受到身后人的指示,只在黑夜中進行殺人,并且受害者的選擇并不是隨機的。 馬頓死之前留下的摩斯密碼大致意思是“救命”,但那個外國人當時的眼中完全一片死灰,并沒有任何的求生欲望。也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卻依然要救命,這個“救命”救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這個另外的人應該就是“蒂娜”或者是“蒂娜的母親”。 馬頓在死之前已經知道了什么。 陳玉蘭是腦科的護士,但是論到醫患關系,她之前照顧的人便是蒂娜,因為很多事情她被迫調離,雖然不知道其中詳細,但是死者總歸和蒂娜有一些關系,而女人背后的那個人很明顯并不是要直接處理掉女孩,那么對比起殺死蒂娜,他還有更加執著的理由,這個理由迫使女人身后的人不會直接動手。也不知道拿來嚇那個女孩的故事是否起了作用。 戲檸舟手中拽著一把冰涼至極的手術刀,漂亮的指尖觸碰到刀身卻帶了顫抖。 馬頓死之前選擇求助的人是他,蒂娜的病房旁邊的那個人也是他,蒂娜母親拜托照顧蒂娜的人還是他。因為事情一件一件的發生,所以他就像被玩游戲的人強迫性地拖入了游戲盤。這種隨時被人cao控著選擇的感覺還真是……不爽。 戲檸舟再次深呼吸,想將忽然涌出的回憶趕出身體,但剛才被女人推的那一把是面朝女人背朝樓梯,身后看不見又仿佛落入深淵的感覺遲遲揮散不去。 如果,如果蒂娜沒有聽從他的故事,一切事情以最為惡化的那個角度發展,那么兇手一定會以最佳姿態站在他的面前做好一種勝利者的炫耀。他需要等,雖然不知道女人背后那個人的目的,但是被牽著走亦然可以推斷出女人的心理。 她是個不被理解的孤獨者。 身體冰冷地做著那些麻木的動作,讓匕首進入人的身體內又抽出的快感麻痹著她的神經。正如戲檸舟曾經說過的那樣,殺人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和習慣。因為天賦會做到,因為做到而重復,因為重復而習慣。 戲檸舟抬起深藍色的瞳孔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個關門的小賣部,又回頭直視二號樓梯的那個紅色數字,不知道為什么,白天一直跳動不停的電梯數字卻一直停在“1”。 靜謐。 靜謐。 靜謐。 少年忽然睜開眼睛,一種毛骨悚然的直覺從尾椎骨傳上,他靠在石柱上側頭。那是一個生物,站在隔他十米外的長廊上,生物的毛皮是褐色的,沾著不知是油膩還是血腥的東西,它有半個人高,黑色的眼睛,前肢有些外曲,從口中流出銀絲。它看著這邊,吐著舌頭的口忽然閉上了。 那是一條狗。 又是一條狗。 本能地,戲檸舟握緊了手中的手術刀,那些在腦子里原本安靜下來的聲音又開始吵鬧了。 ——“殺了他們,他們該死。” ——“放手去做啊,這里的電源都被關掉了,是沒有監控的。” ——“像很多年前那樣就好了,殺了他們。” 【他們是誰?】 “閉嘴啊……”少年的身體從靠著石柱變成站立,他的身體沒有再搖晃,他側著身體,目光平靜又空洞地正視著那條狗。他口中喃喃著外人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很快,狗做出了反應。 狗忽然又張開了嘴,四肢用力爆發朝少年忽然沖了過來。 “閉嘴啊……” “閉嘴……” 戲檸舟原本顫抖的手指一瞬握緊手術刀的刀柄,細小的刀片像從前很多次的那樣,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血跡從他的病服上寖透,半只眼瞳徹底被頭頂上的血跡污染。 ※※※※※※※※※※※※※※※※※※※※ 今天有二更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