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22)
梁仟看著那滿是解譯密碼的屏幕, 狠狠地閉了閉眼睛將酸澀緩解幾分。他伸出滿帶繭腹的手指在太陽xue上揉了幾下,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一片清明。 俊美的男人將電腦直接關機,拿起桌上很長的一串鑰匙和叮叮當當的東西從信息室出去,獨身一身穿梭處這個白熾燈照耀的走廊。 小警察抱著資料拉了拉一旁的韓慶,指著剛剛一臉寒氣出去的男人:“喂喂, 韓哥, 梁隊這又是怎么了?最近兩天大伙兒看他都很奇怪啊?!?/br> 韓慶吵著小警察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已經沒有男人的身影。他皺了皺眉,一個爆栗丟給小警察的頭上:“干好你干的,那位神的事情哪里是我們能管的?!薄俏簧裆磉呥€有一個神秘的小祖宗,那也不是他們能管的。 靠在最里處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不屑一哼:“呵, 不知道是又聽了誰的風言風語,這樣急慌慌出去, 外面天都要黑了吧, 怎么沒有之前做隊長的那一份穩重了呢?!?/br> 韓慶看了一眼陳凡, 知道他的職業權威被挑戰了, 內心多少有些不爽。但怎么說他和梁仟都過不去, 有些時候刻薄的言語反而把剛剛上任不久的梁仟往民心不穩的一方偏。 “對了, 說到這里,你的案子看得怎么樣了?”韓慶眼底閃過一絲玩弄,對著陳凡挑眉一笑。 陳凡瞪了他一眼, 拉過旁邊的椅子, 看著那一塌整理出來的資料:“你還真把心理學家當神了啊, 接到一個案子就有本事看出來,我還沒達到那個水準呢。相信也沒有誰有那個本事?!?/br> 韓慶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那個少年。 “對了,說起來這個,何川呢?他不是刑警隊里面的記錄官么,怎么,‘文官’當膩歪了,被調到其他組了么?我都沒有看到他?!标惙沧拢瑢Ⅶ詈诘匿摴P蓋子揭開,對準上面的數據下筆。 韓慶忽然收起了一臉嬉皮:“以后這個人就不是刑警大隊的成員了,他被開除了?!?/br> 之前如果沒有梁仟的觀察,恐怕這個人還抱著瘋狂的嫉妒心和做官夢在隊伍里做攪屎棍。但是何川之前因為私心將裳安的辦公所關上,也成功引起了長官的注意,當然這中間少不了那個少年的一些挒做。 陳凡也有些詫異地抬頭:“什么?開除?!被梁仟親自?” 韓慶揉了揉被陳凡那口公鴨子嗓音吼疼的耳畔,皺著眉看了看他,陳凡從韓慶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也不再發問,只是更加認真地投入到案子內。 * 傍晚本不該是一個舉辦大型活動的最好時光,但是那些具有著一個一個慈善基因的人們,總是在一日惆悵的時段里充分地表達自己對于這個世界的愛。 一個很小的捐贈感言會在一片空暢干凈的地方舉辦,對象是小有名氣的慈善家”——“趙拂善”。他用自己致富的東西為留守殘疾兒童捐贈出一條走向光明的路。 現場是相對熱鬧的,主持人穿著黑色的西裝,一塵不染的發型,漲紅了帶有興奮的臉頰。他雙眼微瞪,嘴咧出一排大牙,對準麥克風就是一陣感言。 “很感謝各位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參加趙拂善先生的捐贈感言會,請我在這里先代表邀請方向各位致以感謝和欣喜。接下來的會議將會在最短時間內結束,請各位用最親切的掌聲歡迎我們的慈善大家——趙拂善,趙先生?!敝鞒秩四弥捦餐碎_了些。 從簾幕的背后推出一臺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老人”,不,換個方式來說,這是一個過度滄桑衰老的“年輕人”。他的黑發中夾雜著一些鬢白,眼神深凹,嘴角干裂,面部有很丑的一道疤痕,應該是一次很恐怖的手術留下的。 但這個年輕人笑得很和善,就算是臉上的疤痕也無法掩蓋或者破壞他臉上的和諧溫柔。這就像一顆茂密而蔥蓉的大樹,寬容地允許所有無家可歸的鳥兒停留在他的指頭上。 年輕人對著后面推輪椅的人笑了笑,示意他拿了一下話筒,毫無所謂地擺了擺遮住腿部上的大毯子,對著麥克風的一陣混音皺了皺眉,隨即展開笑顏,對準話筒開口。 “首先,我是趙拂善。” 原本還有一些喧囂的場面因為麥克風混音的消失和這一道聲音靜下來,每一個人的眼睛就像沾了恒星的光一般,每個人的眼里似乎也藏了一份欣喜和期待。 “很榮幸能在這個地方發表我的感想,其次我想對各位說一聲抱歉,因為我的腿部有一些殘疾,無法站起來?!?/br> 臺下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對他的輪椅表示不滿意,每個人都在期待他的發話。 “我今年也是個即將進入老年時期的人,但是我有一顆豁達的心和一片慈善的心意。”趙拂善將眉角揚起,話筒微傾,對著臺下的人露出最為陳至的微笑,“從第一次給孩子們捐款開始,我也記不太清了。但是我總不會去計算這些東西,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讓其他的孩子得到幫助?!?/br> “我自己是個殘疾人,因為幼年時候的不注意造成了整個人生的遺憾。我來自農村,小時候沒有什么見識,窮,也是個孤兒?!壁w拂善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片堅定,沒有任何搖動,倒是讓其他的人紅了鼻子。 “我沒有父母,沒有嘗試過在父母懷里撒嬌的感覺,也沒有嘗過母親做的飯,沒有看過父親的笑容。所以小時候的我總是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種憎恨?!壁w拂善表情很輕松,不像是在說他的故事,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察覺到他身邊的沉沉壓抑。 “我憎恨為什么自己沒有一個很好的身體,沒有一個完美的家庭,憎恨毫無同情心的人,甚至憎恨那些生活幸福的孩子?!壁w拂善的手指在轉動,模樣是在勾勒一個對童年的回憶,“我曾經他們在笑顏笑語的時候可曾想到有更多的同齡孩子沒有辦法吃飽,甚至連這個世界都看不清?!?/br> 臺下不少人拿出紙巾擦拭眼角。從窗外開來一輛黑白的小鼠狀車,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修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走進這個堪稱“神圣”的感言會現場。 “我多少次憎恨命運的不公,但是憎恨又如何?”趙拂善嘴角帶了一絲自嘲,“就像故事里的那樣,在天上高高看著的所謂的‘命運’只是想和你玩一個游戲,在人生的低谷里更多是無助和痛苦,而‘命運’的眼神只會放在你猙獰的丑態上?!?/br> “所以我想,我不能成為老天所謂命運里的小丑,或許我有其他人沒有的東西。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壁w拂善的目光一直溫和地注視著臺下的人,手中沒有任何白紙黑字的演講稿。 “于是我抱著這樣的心態,在泥濘一般的童年里冒頭,哪怕是孤芳自賞也毫無所謂。和我一起的也有很多孩子啊,但是他們的懦弱,他們內心的陰暗,他們和表面柔弱完全不同的一切都在像我昭示著一種悲痛!”趙拂善的語氣忽然夾雜了氣憤。 “憑什么,憑什么向命運低頭,憑什么可以那樣輕易地遺忘!” 站在角落的男人微微抬頭,在這樣一句憤訴中聽出了其他的意味。 “所以我從小發誓,長大之后要拯救像我這樣的孩子,像他們那樣的孩子。不要讓命運的注定蒙蔽了心智,路是自己一個人走的,不會因為誰長得要好看一些而有所偏袒?!壁w拂善的臉色因為情緒的上升而泛紅,“我將自己的積蓄放在這個方面上,不單單是因為同情這些孩子們,我更要以自己為榜樣。以我的雙腿為榜樣,教那些孩子如何做人,如何重新站起來!” 臺下爆發出很熱烈的掌聲,每個人的眼神里都帶著光亮。 “看著他們一天一天的更加開懷,我也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的好心老師收留自己的日子啊,還有我那些可愛的同學。”趙拂善的情緒再次平靜下來,“只可惜因為某些變故,那些同學都變了,他們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事情,忘記了榮辱與共的誓言?!壁w拂善頓了頓,“物是人非,這無疑是可悲的?!?/br> “但是現在我想做的這一切,已經做了的這一切,已經做到了的這一切!”趙拂善的眼神忽然定格在靠在角落里的那個修長身影上,瞳孔猛然收縮,但又一瞬化為坦然和從容。 “我想要告訴這個世界上更多的人,做的事情總得要得到代價。我做了善事,會得到善待,但是做了錯事,最終也要償還……”趙拂善揚了揚眉角,閉上眼睛,淡然一笑。 “我的慈善,不是幫助孩子們如何生活更加富裕,而是……教會他們如何做人,教會他們……不要忘記最初的人性!” 臺下雷鳴般的掌聲,趙拂善睜開眼睛,將淡然無波的目光放在角落里那個修長身影身上。 男人朝他比了比手中丁零當啷的東西,用口型說了一句話。 ——做了錯事,該償還的,總得還啊。 ——趙掙。